此行目的乃是军事机密,自然不能透露,叶孤行随口敷衍道:“偷东西自是为了钱财,城南那些人富得流油,我每次只偷一点,应该不碍事。这点小打小闹于他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权当做善事接济穷人。”
时中坚上下打量了叶孤行一番,问:“你出道多久了?”
叶孤行明白假中有真才能瞒天过海,坦言道:“没多久,十来天左右。”
时中坚释然:“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罗城都被你偷得草木皆兵还不知隐匿,就不怕被抓?”
“怕,当然怕!”叶孤行话锋一转,义正辞严道:“但当年前辈偷遍东晋贪官奸商时又怕过谁,我们做为后生晚辈的已然没有前辈神乎其技的技术,就更不能输在自己的怯懦上,这么一想,我就不怕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时中坚强装平静,但说话时不免透露出几分得意:“你确实还欠些火候,不过技术不赖,轻功身法还算过得去,更为难得的是熟悉目标地形,能巧妙地避开守卫,可知事前花过一番功夫调查。也算是有勇有谋。”
这纯属误会,叶孤行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下手目标是随机的,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会提前踩点。之所以能在守卫森严的府邸中如闲庭散步,全靠一双夜视眼,时中坚的误会正好替他圆谎。
叶孤行献媚道:“小子只是投机取巧,哪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时中坚神情一凛,板着脸道:“事实上,你已经把罗城搞得满城风雨,如今还不知收敛,真是不知死活。就算我今天不出现,过不了几天自会有官府的人找到你。”
叶孤行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前辈指教,小子初出茅庐缺乏经验,差点惹出大祸。”
“你惹出来的事还小么?现在官府以为事情是我干的,全部精力都放到我身上,所以你暂时没事。罗城已经不安全,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我可不会一直替你背黑锅。”
“可我初到蜀地人生地不熟,能去哪里?贸然离开怕会立马引起官府注意。”
“现在知道怕了?”
“先前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经前辈点醒,如何能不怕?请前辈教我如何脱困。”
“你的赃物在哪里?”
“大部分都埋在这片林子里,小部分放在旅馆尚未来得及处理。”
“还算机灵,没将赃物出手,不然官府马上就能追查到你的行踪。既然如此,我可为你指点迷津,但你要如何报答我?”
“小子身上只有赃物能值点钱,前辈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与前辈平分。”
时中坚默默计算了一会儿,道:“虽然我替你背了这黑锅,但就这样分你一半收获有点过分。这样吧,我替你找一个容身之所,同时帮你变卖剩下的赃物,你看如何?”
叶孤行大喜:“多谢前辈援手。”
对方懂得进退这一点让时中坚非常满意,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夜空,高深莫测地道:“你可知道云盘山的盜天帮?”
……
云盘山,光听名字会让人觉得是一座高耸入云,烟雨缭绕的崇山险峰,实则不然,只是一座落差不过百来米的小山。
云盘山虽然并不算高,但山脉绵延数十里占地面积不小,山中丘壑纵横,荆棘密布杂草丛生,就算是资深的猎人也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兼之山中并无太多值钱的药材猎物以及常有成群的野狗豺狼出没,渐渐地,此地成了一处绝地。
云盘山的名字怎么来的已然无从考究,如今改叫千贼窟倒更为贴切。
此地早已成为盜天帮的据点,隐匿其中的多是鼠窃狗偷之流。
盜天帮在罗城百姓眼中凶名不显,无法跟七大匪首团伙相比较,却是官府的头号眼中钉,罗城里的高官富商全被他们光顾过,失窃财物的总价值比起七大匪首团伙劫掠造成的合计损失也不遑多让。
盜天帮的窃贼虽然武功不甚高强,手段也不够很辣,正面冲突很容易对付,但他们身份隐秘,行踪飘忽,从不以正面示人,最麻烦的是他们团结一致,消息灵通,如大海中的游鱼滑不留手。
官府曾发动多次围剿行动,盜天帮依靠地势之利在四通八达的沟壑中躲闪藏匿,让官府无处着力,只得无功而返。
距离与时中坚相遇已经过去了三天,那天夜里时中坚拿走叶孤行一半财产,也给他留下了脱身的后路,就是加入云盘山的盜天帮。
据时中坚所说,有他担保,任何人要入帮都是小事一桩。
叶孤行十分信任这个传说中的侠盗,可是今天按他的指示在云盘山中徘徊了大半日,说好的接引人仍迟迟未见,直至夕阳西下,叶孤行快要被蚊子吸成人干时,才有一个身影不慌不忙地向他挥手招呼。
叶孤行有求于人不敢埋怨对方姗姗来迟,赶忙出示信物,谨慎地道:“云深不知处。”
来人是一个矮小的男子,脸上蒙着黑布只能看到一双三角眼,他点点头回答:“恍惚贼窝中!请随我来面见三位当家。”
叶孤行跟着矮小男子在无路可循的山野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穿过一处山沟的狭窄缝隙进入了一个地下溶洞,眼前豁然开朗,若隐若现的灯火照耀出一条曲折迂回的道路。
矮小男子小声提醒:“这些火把只是用来误导外人,跟紧我别走丢。”
地下溶洞很深,岔路很多,叶孤行他们又走了一刻钟时间,随后登船划行了两三里路程,最后到达一个广阔的天坑。
天坑的空气很清新,抬头可见星月,似乎是一个火山口,中央一处高地上放着三张虎皮石椅,此刻左右两张石椅上分别坐着一个高瘦男人和妩媚女人。
高瘦男人问:“你就是大哥提到的那个小偷孤星?”
叶孤行不知高瘦男人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谁,但孤星是自己告诉时中坚的代号,点点头答道:“我就是孤星。”
妩媚女人年纪三十出头,面若桃花,丰臀柳腰体态玲珑,她不但长得性感迷人,声音也温婉甜美非常悦耳,娇笑道:“少侠年纪轻轻身手不凡,真是英雄出少年。”
高瘦男人哼了一声,不满地道:“区区窃贼何来英雄一说,纵观整个盜天帮鼠窝里,能担得起这个称呼的,只有大哥一人!”
妩媚女人嗔道:“爱怎么说随你!大哥召我们过来,他自己怎么还没到?”
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让二弟和三妹久等了,我在过来的路上发现一条大鱼,为此花了点时间。”
这声音非常熟悉,叶孤行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干瘦老头提着一条五尺多长的大鱼缓步走来,光看其眼角如沟壑般的皱纹就知道,此人正是将自己引荐过来的时中坚。
高瘦男子眼睛一亮,笑道:“哲罗鱼的肉质细腻紧致,味道鲜美无比,是有价无市的珍品,长这么大的更是珍品中的极品,我现在就准备生火做饭!”
高瘦男子话毕就急不可待地去准备厨具,完全不顾作为客人的叶孤行的感受。
妩媚女人连忙喝止高瘦男子,蹙眉道:“老二!有客来访,不能失了礼数。”
高瘦男子随口回道:“一窝子盗贼还讲什么礼数!”
“罢了,孤星是来入伙的,不是外人。”时中坚收起笑容,“现在重新自我介绍,老夫就是盜天帮的大当家!那个高瘦的馋嘴猫是二当家郭进,这个迷人的小妖精是三当家崔红英,都是盗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崔红英嚷嚷道:“大哥你这么快就决定收留他?之前不是说要征求我们的意见吗?”
时中坚讪笑道:“三妹不要生气,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赶他走!”
崔红英娇嗔道:“真被你气死!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摆摆架子,本来是想给下面的人立威,现在倒是闹出笑话来了。”
时中坚赔笑道:“是大哥不对,下次一定注意。”
郭进拿着砧板菜刀过来,不满道:“大哥你别宠着这个婆娘,再废话就不给她鱼吃。”
崔红英激动地说:“我给大哥面子才喊你一声老二,别蹬鼻子上脸来离间我和大哥的感情,这鱼我是吃定了!”
时中坚居中调和:“好了,都是长辈别让年轻人笑话。鱼这么大,我们一人做一道菜,看谁做得好。孤星你也来,做不好就自己回去当没见过我们。”
叶孤行闻言一愣,不明白为何做个小偷还要考试,更不明白的是为何考试项目是做菜,这里又不是厨房。
崔红英兴高采烈地道:“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做裁判,不合格就让他赶紧滚蛋。”
时中坚随口一句戏言还真有人当真,叶孤行心中暗骂但并未反对,幸好自己对做鱼颇有心得,糊弄一下常年窝在山里的盗贼小偷应该不成问题。
山洞里食物材料有限,可供挑选的配料不多,调料倒是十分齐全。
哲罗鱼的个头很大,鱼身细长,牙齿尖锐密集,被咬上一口真是不死也得掉一块肉,一看就是肉食的鱼类。
叶孤行以前从未见过这种鱼,所以他不急着动手,先看看盜天帮的三大巨头都怎么做。
二当家郭进的动作最快,他果断选取鱼头,现在正用大锅炝炒生姜花椒和酸菜,辛辣的油烟让人看之流泪闻之咳嗽,想必是要做酸菜炖鱼头。
三当家崔红英则是慢吞吞的样子,左挑右拣最终选了一大块鱼腩,切成大小相若、形状不规则的小块,将之用竹签串起来,估计不是油炸就是烧烤。
大当家时中坚出手颇有大师风范,用手在鱼身上四处拍打,最后选取了鱼鳍附近的部位。
叶孤行曾听铁算盘说过,那块肉俗称不见天,是整条鱼里最滑最嫩最爽口的部位,至于时中坚要做什么菜就不得而知了。
叶孤行在进度上已经落后了很多,再不动手无异于弃权认输,但他会做的菜不多,不是蒸就是汤,以清淡为主,看看二当家锅里的生姜花椒就知道,这样的菜式显然不适合蜀人无辣不欢的嗜好。
叶孤行的目光在众多调料与厨具中扫视,最终锁定在一个样式奇异,以“井”字划分九宫的铜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