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溪进了皇卫营的议事厅,便依规矩站在司徒凡的身后,身边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憨厚耿直。
晏溪与他攀谈两句,得知他是司徒凡的另一位从副卫,名叫唐枫桥。司徒凡也转身与他打过招呼,三人便算是认识了。
晏溪眼眸一转,看向与司徒凡并排而立的其余三位副卫,却猛然看到刚刚在门前撞见的那女子也赫然在列!再向后扫视,晏溪的双眸定格在与自己并排的一人身上,难以置信。只见那人一身男装,身形纤弱,一双大眼睛却灵动有神,见晏溪看她,也报以一个惊喜交加的目光。
那,是她当年在堂中的同门,与自己同辈同师的黯三二!
怕被人发现,两人没有过多交流,便错开了相对的视线。但那短短一瞬的对视,已经足够她们互道安好。
晏溪不禁感叹造化弄人,竟在此种情形下让她和相伴六年的师姐重逢,一时间心中五味交杂。
不多时,从内堂走出一个相貌堂堂、中年微髯的男子,身后还跟了两个男子,一个清秀瘦弱,另一个富态和善。
为首之人便是主卫杨文建,当朝太宰杨敬和长子。身后两人瘦者为副主卫戴然,胖者是同为副主卫的狄俊华。
杨文建简单训话之后,便将新到任的司徒凡和晏溪介绍给在场众人,一番寒暄后,两人大致认识了皇卫营的同仁。与司徒凡平级的三位副卫,分别名为谷朝,刘富和叶雨薇,便是在门前向她打听司徒凡的女子。
据唐枫桥介绍,她是这皇卫营中唯一的女子,因为除了主卫,谁也不知晓皇卫营中女卫的秘密。叶雨薇是皇卫营中的医师兼仵作,出身杏林世家,一手高超的银针术乃是家传秘术,在当今医者中享有盛誉。此时,她正一瞬不瞬地盯住司徒凡,显然是对他颇为倾心。
三二化名公羊禄,现在的身份是叶雨薇的从副卫,刑司太吏公羊追之子。两人佯装初识,一见如故,还相约晚上一同去酒楼。
副主卫戴然将司徒凡与晏溪引至大堂中两人的座位,只见大堂上首两个座位,属于戴然和狄俊华。其下前排左右各两座,属于司徒凡等副卫,第二排又左右分列八座,便是晏溪等从副卫的座位了。而主卫杨敬和素日里都是在内堂办公。
司徒凡位于左侧下首,旁边便是叶雨薇。此时叶雨薇正用手撑着粉嫩的小脸儿,笑眯眯看着司徒凡。
晏溪转头,与身边的公羊禄低声交谈,尽量不去看前面的两人。
终于熬过了这漫长的一天,晏溪和公羊禄并肩走出皇卫营。
“晏大人,在这北盛喝酒,不得不去一醉阁,今日我做东,请晏大人品尝那儿的名酿一朝醉,可好?”公羊禄笑道。
晏溪拱手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司徒凡出门,身后的小尾巴叶雨薇跟上来,“司徒大人今日初到任,我约了谷大人和刘大人一同为司徒大人接风,司徒大人可要赏脸啊!”
司徒凡正欲拒绝,转头见晏溪与公羊禄把臂而立,相谈甚欢,说要去一醉阁宴饮,心中腾起一阵无名火。
这一整日,司徒凡虽明里与叶雨薇周旋应付,但一直在注意身后的晏溪。见她与公羊禄这个“小白脸”似是一见如故,全然不在意叶雨薇对自己的纠缠,司徒凡心中甚是憋闷。
司徒凡回头,对叶雨薇展颜笑道:“既是几位同仁相请,在下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久闻这一醉阁的一朝醉乃是琼浆玉露一般的佳酿,不如趁今日,我们一同品鉴一番?”
叶雨薇闻言,欢欣雀跃,连忙叫上谷朝和刘富,便去牵马。
于是晏溪两人和司徒凡四人便一前一后进了一醉阁。
两行人分别找了雅间落座,便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这边晏溪与公羊禄久别重逢,有叙不尽的思念,公羊禄细听周围动静,确认无人后低声问道:“小三六,你不是在南涯吗?怎么到了北盛?”
“神王命我们潜入皇卫营,徐徐图之,尽可能攀上高位。”晏溪俯身凑近公羊禄,耳语道。
“神王的身份查出了吗?”
“堂中应该有所察觉了吧?”
“嗯,师伯说启光的案子定是你做下的,为的便是向我们示警,这神王定是九王中的一个。”
“我也这样想,但我只见过他一次,还不曾窥见容貌,只怕无法辨别他的身份。”
“不急,你既已来了,便说明他们信任你,总有机会的。你此来可有神营之人同行?”
两人窃窃私语一阵,忽听门外有响动,忙相对坐好,举杯对饮。
雅间的门开了,司徒凡与叶雨薇步入雅间,晏溪与公羊禄连忙起身行礼。
叶雨薇在司徒凡身边,神气活现道:“二位,你们的上官与你们同处宴饮,你们也不知过去敬个酒,倒叫我们跑这一趟!”
晏溪和公羊禄连连告罪,忙叫小二添了杯著,请两人上座。
晏溪见叶雨薇正对她横眉冷对,便举杯道:“白日里,不识大人庐山真面目,言语失当,实在不敬,当自罚一杯,向大人赔罪。”
叶雨薇见这“小子”如此上道,也换了笑颜道:“不知者不罪嘛,无妨。”
于是四人把酒言欢,倒也其乐融融。
席间司徒凡起身如厕,看了座上的晏溪一眼,晏溪忙起身随行。公羊禄看在眼中,心中有几分怀疑。
“这司徒凡莫不是与三六同来的神营中人?看来要着意问问三六。”她边为叶雨薇添酒,边心中盘算。
晏溪跟着司徒凡到了一醉阁后院的无人处,司徒凡霍然转身,“你莫不是故意气我!”
晏溪一愣,旋即明白,司徒凡不知公羊禄是女子,她忙解释道:“我哪有?公羊禄久在皇卫营,这其中的暗流涌动,她定然知晓,我与她交好,不也是为了多探得些消息吗?”她转身背对司徒凡,故作委屈道:“那你不也与叶大人虚与委蛇吗?”
司徒凡被她倒打一耙,尴尬道:“咳咳,嗯,确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而已。”
晏溪见目的达到,便冲他嫣然一笑,“回去吧,莫引起她们怀疑了。”
两人回了席上,叶雨薇便拉着司徒凡回了他们副卫四人的雅间。
见两人离开,公羊禄问道:“这司徒凡,是神营中人吗?”
晏溪闻言一惊,未想到公羊禄会察觉他的身份,只好硬着头皮道:“是,但他可以为我们所用!”
公羊禄见她神色紧张,轻笑道:“你,莫不是对他有情?啊,我知道了!十二生肖神使成双成对,他便是你在神营中的眷侣!”
“小声些!”晏溪急道。玉面未醉而红,“你能联络到师傅吗?”
公羊禄点点头。
“我将已经探知的神营概况写下来,你转交给师傅,但你要帮我跟师傅说,司徒凡,不能动!”
公羊禄一脸揶揄之色,见她神情紧张,只好点头道:“放心吧,师伯她们又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翌日,晏溪依然早起,练剑,准备早点。晏父与晏母今日的表现便自然亲近了许多。
早饭后,晏溪去了皇卫营当值。今日赶上她带的一队普卫驻守皇城外围。戴然领队,一路上告知她驻防的注意事项。
直至正午,一行人才由刘富手下的从副卫杨柳青带队换下来。
晏溪一回皇卫营,便被狄俊华召去,交代了一项重任。
原来,启光及各地的暗害官员一案,引起了天子震怒。圣上下令彻查的同时,以历练世子为名,召九王世子入北盛为官三年。九王中除了启光昭王萧术年龄尚小,未有世子,须得亲至北盛之外,其余八王皆要将自己未来的继承人送入北盛。
眼下,这九人已在路上,不日便至。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八名从副卫分别负责八位世子的安全,至于昭王,便由副卫刘富亲自相护。
晏溪负责护卫的,是南涯湛王世子,白隐川。
晏溪当下去自己的队里,点选了二十几个精干的普卫,亲自训练,准备到时护卫之用。
夜间,晏溪正准备就寝,忽听屋内有动静,她提剑察看,却见司徒凡翻窗进来、
“你怎么来了?”晏溪紧张地低声道。
“来看你。”司徒凡笑道,将晏溪拉入怀中。
晏溪揽住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上久违的温暖,“可是为九王之事而来?”
司徒凡一笑,拉着她坐下来,“聪明!大掌事托我转达,神王要你取得湛王世子信任,与他结交。”
晏溪心惊,神王能安排她护卫白隐川,看来势力无孔不入。不过,如此看来,湛王应该不是神王。
她点头道:“我明白了。”
司徒凡牵起她的手,笑道:“可莫要被美色所迷。”
“嗯?”晏溪一头雾水。
“没什么,我该走了。”司徒凡又抱了抱晏溪,便翻窗而去。
南涯路途遥远,白隐川是最后一位进入北盛的世子。
一列五百人的队伍,将白隐川送入北盛城门,便立刻回返南涯,片刻未停。
白隐川的车驾到达皇帝赐下的别院时,前门处已被贵女们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晏溪在门前等候,见此情景,不明就里。她细听马车中名媛们的对话,才明白此中缘由。
传闻这湛王世子白隐川,是湛王白慕的独子,天生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南涯一带的女子都为一睹其风采为荣。中原才子苗璍曾为其赋诗一首以彰其仙姿。诗曰:
南涯白公子,可倾佳人国。
丹唇掩白瓷,青眉锁秋波。
风雨簪青丝,日月裁衣着。
扰扰人间事,一分也嫌多。
晏溪听那些闺秀动情地吟诗,暗觉太过夸大其词。
但当一辆马车停在她的面前,车上一位青袍公子缓缓步下时,她才知这世间之大,竟真有这般貌丰神朗、气度出尘的男子,苗璍的诗竟未写出他的三分神采。
瞬时间,那些车中鸦雀无声,可以想见她们正怎样轻掩朱唇,心驰神往。
晏溪一刹失神,那男子已然行至身前。她连忙躬身行礼道:“臣,皇卫营从副卫晏溪,拜见世子!”
“今后在北盛,就有劳晏大人了。”白隐川声音很轻,但一开口,似是便将四下的车马喧嚣一并压下,天地间只剩他的玉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