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然倒是没有听狄俊华一面之词,接下来的几日她着意观察晏溪和司徒凡两人,倒是冷漠疏离。但有一个人却让她察觉到了端倪。
她发现叶雨薇每每见到晏溪,都是一副敌意满满的阵势。不仅如此,叶雨薇与司徒凡说话时,司徒凡总会不着痕迹地看向晏溪,似是怕她介意。
戴然越渐相信狄俊华的话,她和杨文建便是仗着两人暗侣的关系将狄俊华压制得难以翻身,怎会允许自己被晏溪和司徒凡用同样的法子算计自己?
但戴然虽有心,却无力改变现状。
直到几日后,她在自己的公文匣子中,发现了一份匿名密报司徒凡是南涯十二生肖神营辰龙神使的信函。信中还附有其父司徒佑写给神王的举荐密函,自荐庶子司徒凡进入神营效力。
戴然大喜过望,立刻拿了密函便进宫面圣去了。
晏溪见戴然一脸掩不住的喜意,正自诧异间,就听一个普卫来报,说门口有人在等她。
她来到大门口,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个小厮过来请她上车,她提剑在手,暗暗警惕,缓步上了车。
进入车内,她蓦然一惊,“您是,针婆婆?”
针婆婆在神营中教授她针杀术,算是她的半个师傅,此人向来不苟言笑,但教授用针技法时却很是尽心,对晏溪这样“愚钝”的学徒也可以反复教之,不见厌弃。
再见针婆婆,她倍感亲切,在神营中晏溪最敬重的便是她了。
针婆婆也不似在神营那般疏离,却也神情严肃道:“神使,时间紧迫,老妇便不多言了,这是大掌事冒着被神王惩处的风险,托老妇带出的信,你现在便拆开看吧。”
晏溪忙接过信,拆开阅读。阅至一半,她便泪眼婆娑,心急如焚,她努力镇静下来,将信读完,失声痛哭道:“是我害了他!”
信中告知她戴然收到的那封密函,是神王指使狄俊华所为。戴然拆信之日,便是司徒家的死期,换言之,戴然很快就会领了圣旨前去捉拿司徒凡一家。且司徒凡身边也有神王派去的侍从,未防司徒凡牵扯到自己,神王已命那侍从寻机下毒,造成司徒凡畏罪自裁的假象。
针婆婆急道:“孩子,他今日告假,只怕现下危在旦夕,叶雨薇是我的外孙女,你把他带到叶府,我能救他。”
晏溪道:“好。”说罢正准备下车,又折身回来,“针婆婆,若可以,求您为他施针,封住他的记忆,让他忘了我吧。”
晏溪说罢,忍着泪下了车,佯装淡定地进了皇卫营,找到公羊禄,拉着她到了一处隐蔽之地,“师傅在北盛吗?”
公羊禄见她神色有些吓人,急急点头道:“在!”
“在哪!”
司徒家,一个侍从正将已然中毒的司徒凡抬到床上,封住穴道,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正要转身离去,便见两道黑影在眼前闪过,便昏厥过去。
黓老五和晏溪看到床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司徒凡,忙将他架起,向外走去。临走时,晏溪反手向房内扔了一个点燃的火燧,和两张婚帖。婚帖上书:司徒凡,蜜儿。
两女架着司徒凡几个起落,离开了司徒府。
在她们身后,两个人从暗处出来。
“公子,和晏大人在一起的那个女子,身手不凡。”白风背上扛着一个白布包裹的人形物事,看向身边的白隐川道。
“白风,去吧。”白隐川看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吩咐道。
“是。”只见白风答应一声,悄然进了司徒凡的房中,将背上的包裹放在房中昏死的侍从身边,打开来,赫然是一具乍死不久的男尸。那男尸身着司徒凡的衣衫,与他身型也很相像。
屋中的帘布和木器开始燃起火光,白风忙退出来,随白隐川遁走了。
这边,晏溪将司徒凡送到针婆婆处后,迅速换上皇卫营袍服,回到营中,堪堪赶在戴然领命回来,点人去司徒府抄家。
她佯作如厕归来,见戴然匆匆带人离去,上前见礼道:“大人......”
但戴然从她身边急急走过,根本不理睬她。
看着戴然的背影,晏溪眼中满是杀意。她又去寻了公羊禄,道:“今晚,帮我个忙!”
戴然赶到时,司徒府已是大火熊熊,根本没有查抄的可能了。无奈之下,戴然只好将司徒家众人捉拿归案。她未见司徒凡身影,便询问手下皇卫,得到的答复却是,司徒凡畏罪纵火自杀,已然葬身火海。
在皇卫营的晏溪,心中焦虑不安,也不知针婆婆有没有将他性命保住,但她面上佯作平静,怕狄俊华看出端倪。好在她今日都不在大堂,而是在黄卫营的营房为新卫安排住所。
终于挨到放衙的时辰,出门时,她有意从叶雨薇身边经过,黯然低声道:“若他能活下来,便是你的了,护好他。”因戴然出营时并未将查抄司徒家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现下又忙着料理后续事宜,还未回来,叶雨薇还不知司徒家出事,闻言一头雾水。
忙碌了一天,戴然直接在司徒府遣散皇卫,回了自己的府邸。
她泡在浴桶中,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对付晏溪,忽见窗外人影一闪,似是在窥探。她披衣出了卧房,见门前有一字条:速去杨府。
戴然略一迟疑,还是决定走上一遭,杨府她很是熟悉,倒不怕有人埋伏。
她一路策马飞奔,来到杨文建后院墙外,又轻车熟路翻墙而入,来到杨文建房外。
她正要推门而入,就听房中一个女子道:“大人,戴然已帮我们除掉了司徒凡,只要您活着,她的蛊毒很快便会发作,这皇卫营很快便是我们二人的了。”
戴然听出那是晏溪的声音,顿时怒火攻心,提剑便闯入房中,只见杨文建正向内卧在床上,双腿之间依稀可见女子的裙摆。
她心如死灰。拔剑便刺向床上的杨文建。当她推开被她一剑刺死的杨文建,想再举剑击杀他身边的“晏溪”时,却猛然发现那只是一团盖了女裙的被褥而已。
“我刚刚所言,是为了引你杀他。他被我封住穴道,只能任你宰割。戴大人,心爱之人死去,感受如何?”晏溪鬼魅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戴然转身便要挥剑劈向晏溪,却突然倒地。她只觉得浑身血肉如被什么钻咬,痛痒难忍。
“这便是万虫噬体之苦。其实,你服的是子蛊,杨大人服的才是母蛊。子蛊以血为食供养母蛊,子母蛊寄主同生同死,才是永贞蛊真正的功效。”晏溪看着皮肤正一点点暗沉的戴然,道:“大人,还要一个时辰你才会气绝,慢慢享受吧。”说罢,便起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晏溪的双眸,泪如泉涌。
离开杨府,晏溪如一缕幽魂一般在街上飘晃着。身后马车声传来,她也不知躲闪。
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快要昏死过去。忽然身上一暖,一件披风覆盖住她孱弱的肩头。
她木然回头,“隐川哥哥,怎会是你?”
白隐川看着已经失了生气的晏溪,眼中闪着心疼之色,“我知你与司徒凡关系非常,他出事,我担心你,便去晏府看你,但你不在,我便出来寻你了。”
“我不想回家。”晏溪知道她和司徒凡的事定是双锦告密。她心情难以平复,怕怒极杀了双锦。
“先上车。”白隐川将她扶进马车,不再言语,只是静静陪她。
白风驾车来到晏府后门,便停在那里。
良久,白隐川不忍再看眼前面无表情的晏溪,“溪儿,你想哭便哭,他已故去,日子还是要过的。”
晏溪闻言抬眼,忽而想到还在叶府的司徒凡,“他还没死,我这是做什么?拆散我们两人的罪魁祸首还在暗处逍遥,我怎能如此颓丧!也许......和叶雨薇在一起,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两行清泪刚从眼角滑出,便被她拭去,“隐川哥哥,多谢你,我已然想通了。”
白隐川细看她神色,见她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淡定,才放下心来,“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快回去吧。”
晏溪下车,回到自己房中,便见双锦跪在那里,伏地恸哭,“巳蛇大人,是小的多嘴,害死了辰龙大人,求您不要赶走小的,神王会杀了小的!”双锦哭得撕心裂肺,晏溪动了恻隐之心。
她暗想:“若是遣走双锦,神王再送人到我身边就不会亮明身份了,只怕到时敌在暗我在明,会更加被动。且司徒凡并未真的身死,那双锦也罪不至死。”
晏溪坐在椅上,看着地上的双锦,故作不耐道:“行了,起来吧,你也是,我与辰龙逢场作戏,你偏当真,害神王白白折了一位神使。”
双锦一惊,没想到晏溪变脸这般快,进屋时还是满面悲怆,现在便对辰龙的死漠不在意。
“大人,不是与辰龙大人情意甚笃吗?”
“哼,这就是为什么我是神使,而你是侍女!”晏溪神情高冷,令双锦捉摸不透。
双锦起身,谄笑道:“是是,是小的太过愚笨粗陋,”她转身端过一杯茶,“大人忙了一天,快喝杯茶吧。”
巳蛇接过茶,啜了一口,忽见双锦双眸直直盯着她,暗道不妙,刚想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软软向后倒去。
接下来的五天,晏溪皆是称病告假。
再见到她时,晏溪就如变了一个人一般,若说从前的她是清冷,现在的她便是冰冷。
公羊禄与她说话,发现她待自己如陌生人一般,除了知道自己的身份官职,其他的似乎一概不知。
“晏大人,在下今日在一醉阁置酒,庆祝你康复可好?”公羊禄笑道。
“多谢公羊大人好意,不必了。”晏溪眸中冷若冰霜。
“哎,晏大人,咱俩这交情,就不要客套了吧。”公羊禄见她径直离去,追上去道。
晏溪停下来,面无表情道:“我与公羊大人,不熟。”
“诸位,本官宣布几件事。”狄俊华从外面回来,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他举起卷轴,“皇上亲任本官为皇卫营主卫,擢晏溪、谷朝二人为副主卫,唐枫桥、何天宝二人为副卫!”
众人忙跪地,“谢主隆恩!”
午时,公羊禄见晏溪正在校场散步,便要上去与她密谈,却被叶雨薇拉住,“不要过去,她根本不记得你了!”
公羊禄一惊,“大人怎么知道?”
叶雨薇四下察看,低声道:“是有人让我告诉你,他说,他知你们身份特殊,此时的晏溪完全是你们的敌人,你万不可与她说起任何你们的密事!”
公羊禄冷下脸,“那人,是谁?”
叶雨薇道:“我也不知,你信我!那人说他有办法,只是要等等。”
公羊禄叹口气,道:“那好,你转告那人,若敢有什么不轨,我们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