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前预警:本章节含有大量的对原作情节的剧透(涉及章节:《逆转裁判:复苏的逆转》),阅读本章节可能会影响对原作游戏的游玩体验。
~2015年2月21日·晚·警察署~
“那个律师是怎么回事?!”
巴一巴掌拍在不知何人的办公桌上,引起的巨响吓得茜肩膀一耸。
“嘛嘛,您冷静一点,宝月刑警……”在她对面,多田敷试图平复她的心情。岩徒也站在一旁。他和巴原本使用的办公室如今已经作为案发现场被封锁了,没办法只好临时使用警察署别的办公室。
“这叫我怎么冷静?!为了保护委托人把罪名扣到我头上?!荒唐!!所谓的律师都是这样满嘴喷粪的垃圾吗?!!”
茜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姐姐。她缩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一把椅子上,一声都不敢吭。
“没办法啊,毕竟是那个古美窗律师。”岩徒说,“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法律界也算是臭名昭著了呢。”
多田敷那张老好人的脸上也挤满了愁闷的苦笑:“古美窗半分……在听说青影的辩护律师是他的时候,就料到这场官司会很麻烦了吧。”
古美窗……半分……?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茜想。
“不过,有御剑检察官在,就放心吧。”“是啊。小剑可真不愧是地检署那些人口中的‘天才’!明明昨天刚把案子接过来,就能和那家伙抗衡成这样。”岩徒爽朗地笑起来。“是啊。想必他也没有期待一天就能搞定审理吧?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深入梳理临时接手的案件的情况,确实是比较明智的策略。”“是呀。宝月刑警可别把荒唐律师的事情往心里去。”
巴完全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耳朵里,她一言不发地咬着指甲,姣好的脸庞上爬满了细纹,每一道都愤怒得发抖。
虽然没有证据支持,但无论怎么说巴都是被当庭告发为了杀人犯,为了避嫌警察署不得不将她临时撤出搜查小组。无事可做的她便带茜回了家,然而一直到睡觉两个人都几乎没有说话。
那晚茜做了很多梦。每次都梦到自己在姐姐的办公室里,窗外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原本漆黑的办公室被照得通亮,青影举刀刺向罪门的剪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每次茜都会惊醒。她努力重新入睡。可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喵——”像是察觉到主人的异常似地,猫扑地一声跳上了她的床。
“小舟……”
“为什么会这样……小舟……为什么会这样啊…………”
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决堤一般地涌了出来。
“罪门先生……罪门先生……”
哭声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响起来。
~次日·上午·宝月家~
就这样在梦魇之间熬了一晚上,第二天茜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家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舟安静地睡在床边。天气阴沉沉的,茜起来穿过昏暗的楼梯和客厅,在餐桌上找到了一块面包和巴留下的纸条。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去警察署找多田敷先生。”
茜一边瞟着纸条上的字,一边咬着没什么味道的面包。几口之后她觉得嘴干得很,于是去冰箱里拿牛奶来喝。冰凉的牛奶下肚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但她又懒得把牛奶热一下。那块无味的面包让她觉得不值得为了它做多余的劳动。
正在这时,一声门铃响了起来。茜很是意外。
是谁呢?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向玄关。
她通过猫眼朝外看了一眼,接着像煎蛋一样整个人翻了个面儿,后背贴在门上。
怎怎怎怎怎……怎么是这个人?
茜一下子精神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松垮的粉色睡衣,又抓抓凌乱得一指头顺不到底的长发。
“那个~请稍微等一下可以吗——”
茜赶紧跑去把自己做了最低限度的打理,然后跑回来开了门。
“啊啦,小茜。”门外的人见到她的样子,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早上好,坂上小姐。”茜说。
茜把人让进了玄关。“小茜,平时在家就是这样在睡衣外面穿白大褂吗?”“哈哈哈哈……不是。”茜尬笑道——这就是她“最低限度的打理”了。
“那么,坂上小姐有何贵干?找我姐姐的话,她出去了哦。”茜一时间没找到什么可以招待人的东西,干脆把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牛奶给客人倒上。
“不。我是来找你的。”坂上看着这奇特的招待方式,没有对此表露出什么,“身体好点了吗?”
茜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嗯。多谢您关心。”她回了句普通的客套话,等着对方说出真实的来意。
“……昨天的审判,我去旁听了。”
这倒是让茜有点意外了。
“真是艰辛……”坂上轻轻摇了摇头,“那位御剑检察官,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样下去,这场官司恐怕很难赢下来吧。”
“……”
茜沉默。双手不自觉又抓住了白大褂的下摆。
“我不觉得这是御剑检察官的错。”
坂上看着面前的孩子。眉尾低垂,双眼微肿,嘴唇干裂,稚嫩的脸庞像是褪了层颜色的老相片一样,几天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精力过剩和神采奕奕仿佛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都是我不好。”茜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如果我能好好地做出证言的话……”
“小茜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才不是什么没办法的事情!”茜突然大叫起来。
“明明……明明可以的……明明,只要我再多想起来一点儿……”
茜把头埋低,死命忍住眼泪。“青影确实刺了罪门检察官”,明明就是这么一小段记忆,就是这么一短句证词,为什么就是没有……事实是怎样的她明明就知道,深深地知道,可为什么就是做不出证言呢……!罪门检察官是为了救她才死的,她曾一度想阻止这一结果的发生,依靠着这身白大褂带给她的勇气,她拼了命地扑上去保护罪门检察官,可是却失败了。罪门检察官在她眼前丢掉了性命,而现在可以告慰死者的,唯有将凶手绳之以法,可她作为最关键的证人站在证言台上,却遗失了最最关键的证词。不仅如此,还害得姐姐被指责为杀人犯,御剑检察官被认为无能……
或许没有人会责怪她,可是她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重要的人、喜欢的人、一直一直都在温柔地保护她的人,她不仅一个都没能保护得了,还把最坏的结局带到了他们眼前。
“呐,坂上小姐,”她低着头说,“我在想啊……我这个人,是不是所谓的‘灾星’那一类的人呢?”
坂上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这一句,茜就继续说:“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我的眼前死掉了……稍大一些的时候,最好的朋友的爸爸被人杀死了……然后,现在又是罪门检察官,为了救我死去了……我的身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死于非命……我是不是就是那种‘灾星’啊?”
坂上看看她的样子,说:“这可不像是每天都穿着白大褂的你会说出来的话哦。”
“……?”茜抬起头看着她。
“我听永井先生说了。你的梦想跟这件白大褂有关吧?是医生也好科学家也好,说话的时候再多拿出点科学精神来吧。‘灾星’之类的话,请不要再说第二遍了。”
“呃……‘灾星’什么的……其实我也觉得是不存在的……如果要科学地说的话。”茜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就是这样。小茜只是运气不好,在人生中遇到了比别人多的悲惨的事情。而没有被这些事情所打倒、健康地活到了今天的小茜,不如说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茜没有再把头低下去,而是看着坂上的眼睛,“坂上小姐。您为什么要鼓励我呢?”
眼前这位知名女演员和她非亲非故,在几天前的一次案件中才第一次见到。至今为止两个人的交流也不多,可以说是互不了解。
坂上微垂了下眸子,似乎是在思忖该怎么说。
“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是本不该发生的。”“果然……”“不,但这不是小茜的错。”
“!”茜一下子紧绷起来,“难道说,这次的事情也和WITNESS有关……!”
“WITNESS?不,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与茜相比,坂上的表情倒显得非常缓和,“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现在可以断言,这次的事情和WITNESS毫无关联。”
“那,为什么——”
坂上不语。低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圆圆的东西递过去。
“这是——”茜睁大了眼睛,“惊讶徽章!”
“?”坂上的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确实你一见到它就很惊讶的样子呢……”
茜没有接过徽章,而是略显谨慎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把它修好了。”
“修好?”茜疑惑。
“嗯。这之前它是不能工作的吧?”
“工作?”茜的大脑卡壳了一秒,这才在遥远的儿时记忆中发觉到这枚惊讶徽章并不是一枚单纯的徽章,而是一个“机器”。只不过,在过去的六年中,她一直都把它只是当作一枚徽章佩戴在身上,全然忘记了它的内部具有那般复杂而精密的结构。
“现在修好了。它可以正常工作了。”
茜略带迟疑地接过徽章。她把徽章翻个面儿,露出别针,然后捏住别针把底下的圆片旋开。坂上看着她略显生疏,不,不如说是一边摸索久远回忆一边试探着做的一系列毫无自信的操作。
在圆片下展露出的一系列组件中,茜捕捉到一个微型的拨动开关。她用指甲把开关柄拨下,旁边一个小小的绿色指示灯闪烁起来。
“针孔摄像机?”茜问。现如今她的常识已经足以让她推断出这是什么了。
“是的。是续航能力和存储量都非常惊人的产品。连续工作好几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红外拍摄功能也很完善。”
“这个,要给我吗?”茜指指自己。
坂上沉默了片刻。
“如果……这东西当时也在正常运作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茜明白她的意思了。
茜一直把这个徽章戴在胸前,如果案发当天它也在录像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证词不清这种事。
“可是,您现在给我也没有什么用。”茜把徽章恢复原样,放到桌面上推还给对方,“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是,如果有这个的话……”坂上吞吐了一阵,说,“……你以后也不会再错过真相了,小茜。”
不会再……“错过真相”?茜呆了一瞬。
可是,就在前天,坂上不是还在劝她不要再佩戴这个徽章吗?其中的原因她还记得。她不想再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了。
“当然,是否要将它拿回去,是你自己的选择。”坂上说,“拿回去的话,就不得不承担相应的风险。就如我之前所言,一定会有人因为这个而认为你与WITNESS有关的。”
“……”茜想了一下,说,“坂上小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您究竟……是什么人?”
女演员坂上明日香——如果一个艺人的名字连茜都知道的话,那这位艺人肯定是国民级的人物了。但是,显然这位坂上小姐在那盛名之下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二重身份。
坂上优雅地笑笑:“我什么人都不是。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WITNESS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凑巧知道一点关于他们的事情而已。”
“那么,能请您把知道的事告诉我吗?”
“对不起,不行。”坂上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和温和的语气,让茜不禁钦佩不愧是需要面对大小场合的职业演员,“我不能透露给你WITNESS的信息。但是……”
“但是?”
“但是,或许,”坂上的眼神不经意地躲闪了一下,“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找出真相……”
茜稍感错愕。这个人,是在鼓励自己这么做吗……?
“出尔反尔让你很迷惑吧,对不起。”坂上像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尴尬似地笑了起来,“不过,我是在看了昨天的庭审以后改变想法的……小茜。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茜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才好。她躲开坂上过于认真的目光,看向桌子上那枚画着惊讶脸的徽章。
如果想要接近真相的话,就必须承担相应的风险。
但是也可以选择安全地逃开。
她把手放在徽章上。
“我想把它拿回来。”茜说。
“但是,这不是因为我做好了觉悟。”她的手盖在徽章上没有移动,“这个徽章……我已经戴了六年了。它是别人送给我的、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东西。我不想轻易把它让与他人。”
坂上盯着她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然后端起冰凉的玻璃杯,把里面的牛奶咕嘟咕嘟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末了她爽快地舒出一口气,仰头望着客厅的天花板:“觉悟,啊……”
~同日·上午·警察署~
“欸?姐姐不在这里吗?”
茜独自来到警察署。她本以为姐姐有事是来警察署了,但看来不是这样。
茜今天依然是一袭白大褂,脑后梳着一个小发髻,头顶架着一副眼镜,胸前别着一枚画着惊讶表情的徽章。
“宝月刑警今天没有过来呢。不过让她休息一下也好,这些天她实在是很辛苦。”多田敷说。他今天还是穿着那身纯白色的风衣,戴着有黑色帽带的白色礼帽,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透出忠厚与和善。
“那么茜,我们可以再聊聊案件的情况吗?今天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可以不用着急,慢慢回想。”
“嗯。”
多田敷带茜来到案发现场办公室。这是茜在案件发生之后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她的胸口又开始难受起来,不过还是跟着多田敷在岩徒的办公桌边坐下了。因为案件发生在巴的办公桌一侧,这样可以尽量减少对现场的破坏。
多田敷让茜结合现场环境详细描述当时所目击到的情景。茜连说带比划,用尽所有办法试图把青影刺向罪门检察官的一幕复原给多田敷。
“如果觉得说起来比较费力的话……你可以试试画出来吗?”
“欸?画?这样也行吗?”
多田敷点点头:“可以的。画出来的话,可以在法庭上作为证物提交。欸……我找找——”
多田敷在文件夹内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把一张单据的反面翻过来放在桌上,又把自己的油性笔递给茜。
茜对于画画不能说是特别拿手,不过如果只是示意出两个人的动作和状态的话,倒也应该做得到。她拿起笔,在那张纸的背面认真地再现起了当时的场景。
“请尽量多地复原出细节。”多田敷说。茜对这个有些强人所难的要求点了点头,用尽自己毕生的绘画技巧描摹着那个在昨夜的梦中见过几百次的画面。那画面深刻地印在脑海里,可是想要把它复现在纸上的难度比想象的大多了。
“你涂得好黑啊。”多田敷略带笑意地看着她画。“唔。因为当时逆着闪电的光嘛,两个人影就是黑漆漆的。”茜边涂边说。“可是这样的话,完全看不出谁是谁了啊。”“站着的这个是青影,倒在地上的人是罪门检察官。要我在旁边标注一下吗?”“不不,不用了……你就按你看到的画就好。”
于是茜全身心地投入到作画中了。她画出了两个人一个站着举刀向下刺、另一个跪在地上试图抵抗的样子。她还画出了她记忆中凶器的形状。完成后她把画交给多田敷,带着一丝期待观察着他的表情。
多田敷盯着画,若有所思。
良久,他问道:“茜。你确定你所画出来的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吧?”
“嗯。没有错。”茜确信无疑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多田敷刑警?”
“没什么问题。请你再确认一遍。如果确定所有地方都是正确的话,我就把它作为证物采用了。”
茜接过画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说:“我确认。这幅画里没有任何与我的记忆不一致的地方。”
“这样的话,关于‘被害者遭刺的一瞬间’的话题,我们就可以聊到这里了。茜,你可以试着想想,那晚在案发现场,你还看到了什么吗?无论是什么都行,跟我随便说一说,说不定会有帮助。”
“什么都行?”茜歪头想着。她搜索了一遍记忆,里面除了搏斗中的两个男人,就只剩下漆黑中这间办公室的陈列了。那些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办公桌、办公椅、资料柜、管风琴,还有那套品味独特的铠甲,它们都还原样摆在这里,不像是有参考价值的样子。
“要说在意的东西的话……倒确实有一个。”茜点着腮帮说,“不过……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
“嗯。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而且我也不太确定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或是我看错了……”
多田敷表现出饶有兴味的样子:“你可以试着画画看那个东西的样子吗?这张纸上还有点空白。”
茜点点头,拿起笔勾画起来。那是一个在昨晚的梦里,永远伴随着那闪电劈下所映照出的惊悚一幕一同出现的,一个形状古怪的物体。它像是一个椭圆向上长出了三只角,每个角的尖端又膨大成一个小圆球。
“这,这是什么?”多田敷接过画,眉头拧成一团。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也不知道呀。”茜也一脸郁闷,她也知道整个办公室里根本就没有这种形状的东西,连形状接近的都没有,“但是,科学地说,我想我应该确实是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东西。”
“科学地说?”多田敷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很是摸不着头脑。这是茜在听了坂上的话以后不自觉开始使用的说法。
“嗯。我想是‘潜意识’……”茜说,“我虽然在主动回忆的过程中没有捕捉到这个东西的存在,但是它却在我的梦中反复出现……每次都和罪门检察官被刺的那一幕连在一起。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正因为不知道它是什么,才觉得很在意。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就是了。”
“潜意识……倒确实有些道理。”多田敷单手扶住下巴,好像在想些什么,“那也就是说,你是在看到罪门检察官被刺的同时看到这个东西的?”
“唔……我想是在那‘之后’。”茜说,“在扑倒青影之后、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又有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我就看见了这个影子。”
“……”多田敷端详着那幅画,都快把“想不通”三个字写在脸上了。茜看后轻叹一口气,自责地把头低了下去。
“……总之,我就这样采用了。”多田敷把画收回文件夹里,“茜,你还有别的想起来的事情吗?”
“呃,应该没有了吧……”茜正嗯嗯啊啊地不知再说点什么好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御剑检察官。”多田敷起立道。
“多田敷刑警。辛苦了。”穿红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冷冰冰地朝人问候。
“不,御剑检察官才是,昨天的庭审辛苦了。”虽然没什么溢美之词,但可以看出多田敷是真的很欣赏御剑在法庭上的表现,“今天过来是?”
“稍微做点现场调查。”御剑环顾一下四周,“案件发生以后,我还没有亲自来现场看过。这是完美的立证所不允许的。”
“毕竟是调查了半年的案子,在庭审前一天才接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多田敷试图让御剑放轻松一点,但显然没有任何效果,不禁无奈地微笑起来。
“那么,我去整理一下案件的证物,稍后会送到地检署。”多田敷拿起文件夹说,“御剑检察官请便——正好证人也在这里。茜,你再有什么想起来的事情,直接跟御剑检察官说也可以。”
多田敷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同日·上午·警察署~
“天才”吗……茜看着眼前这个站得笔直、板着面孔的男人,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在警察署听到的对话。
这种带着闪闪发光的头衔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的人该怎么相处,茜毫无头绪。
“茜小姐……对吧?”御剑一开口又是这个令她不习惯的称呼,“昨天的审判,辛苦了。多亏有你。”
“咦?不……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还害得姐姐被……”茜再次低下了头。
“不。那不是你的错。是检方的准备不周。”与她相比,御剑的语气平稳而又笃定,那不是客套或者安慰,而是某种严厉的自我批评。
“不……御剑检察官是前天才接手这个案子的吧?接着就要像那样上法庭,能够做到拖后审判时间已经很厉害了……”
“?”御剑显露出一丝疑惑,“拖后审判时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咦?因、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茜被问懵了。说实话,她根本就没有概念一个检察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厉害”,也不懂法庭辩论的策略,她只不过是把从大人那儿听到的话照搬过来而已。
“……”御剑看着她,眉间的皱纹越发深陷了下去,“没有这回事。”
“啊?”
“没能在第一次庭审中就取得有罪判决,是我的失误。”他保持着那个表情,看向地板上勾勒出尸体轮廓的白色胶带,“竟然被那种三流律师逼到延期审理……我及我的师门,都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对于这种反应,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是,御剑检察官有赢下这场审判的能力和自信吧?这样的话,我觉得可以用更加轻松的态度去迎接明天的审理哦。”
御剑看了她一会儿,把头朝一侧转过去,这一瞬间茜似乎在他的嘴角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在心里“咦?”了一声。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御剑说,“明明自己都这么辛苦了,还想鼓励别人吗?”
“……啊……?啊、不……”茜愣了一会,说,“只不过,我也很希望官司能够快点打完啊!不然,姐姐就要被当成杀人犯了!”
“关于这点你就放心吧。”御剑昂起头来,“我一定会赢得完美的胜利。”
虽然他还是说着这种仿佛偏执狂一样的话,但这是茜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次日·上午·地方法院第二法庭~
“现在本院宣布开始审理青影丈一案。检、辩双方都已准备完毕了吗?”
“检方已准备完毕。”
“辩方已准备完毕。”
“在本月21日进行的审理中,由于证据不足,本院认为在当时点无法做出判决,因此做出了延期审理的决定。在本日的审理中,本院希望检、辩双方都能提供更加翔实的证据,双方都明白了吗?”
“当然,审判长。”御剑把食指放在眉毛的高度上轻轻摇动,“之前的审理让被告侥幸逃脱,但是在今天的审理中,我会让被告的辩护律师知道,那只是纯粹的侥幸!你的那些小花招在我这里没有用!”
“不愧是御剑检察官,口气可真大啊——”律师的口吻一如既往地轻佻,“那么,我古美窗半分会好好期待的。”
遥望着古美窗自信的笑容,站在证人等候区的茜心里又打起鼓来。今天能顺利进行吗……如果,如果自己的证言能帮上忙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向检控席望去。穿红色西装的检察官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和辩方律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人身上绝无半点轻浮的举止,正如他的发型和着装,今天也被都整理得一丝不苟,连胸前的轻飘飘上褶皱的数量都没有半分差错。
……相信他吧。茜把一只手放在胸口。相信这个被岩徒副署长称为“天才”的人吧,他一定可以救姐姐……也可以救自己的。
茜只能这么相信了。
“首先,请求传唤第一位证人入庭。”御剑说,“依然是本案的负责刑警,宝月巴小姐。请她来为我们陈述警方最新的调查进展。”
“可以。那么宝月刑警,请上证言台。”
全法庭屏息凝神,看着巴走上证人席。两天前的审理之后,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内心对她抱有疑问了,当然也不乏有些酷爱“反转”和“这国怎”的媒体,为了抓人眼球刻意在报道中把她塑造成表里不一的黑幕警察。巴感觉那些怀疑的视线仿佛化作了一股无形的重量压在肩头,不过她还是藏起了这份不堪,稳稳地在证言台上站定。
“证人,请对最新的调查情况进行证言。”
“是。警方利用两次庭审之间的时间,对案件的情况进行了更加深入的调查。这期间我们发现了新的证据。这是——”说到这里,巴直直地看向古美窗,“能够证明被告青影丈确实刺向了罪门检察官,并且导致后者死亡的关键证据。”
古美窗仍带着那古怪的笑容,迎着巴的视线缓缓凑上证人席:“那么,那是怎样的证据呢,宝月刑警?”
审判长敲敲木槌:“辩护人。还不到询问的时间,请你不要在法庭上乱窜。”
询问的时间就能在法庭上乱窜了吗……巴看着他的脸,心想这个人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至贱则无敌。
“那么,就请提交证物吧,宝月刑警。”“是。”
来了……茜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是我的画。
“证物就是……”巴举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就是这个。犯人所使用的凶器,审判长。”
“……!”“?!”
证物袋里,一把带血的断刀赫然在目。
~同日·上午·地方法院第二法庭~
“我有异议!”
突然间,一位女性的异议声响彻了整个法庭。
“啊,不,不是我……”巴一愣。毕竟自己刚提出的证物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异议呢。
律师、检察官、审判长面面相觑,最终发现声音来自旁听席。
一位留着栗色长卷发、面容姣好的女性从旁听的人群中站出来,神情激动地说:“巴,怎么回事?!那把刀是……”
两声木槌打断了这名女子的发言。“旁听人员请保持安静。”审判长无奈地摇摇头,“真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抱怨的话请放到之后吧,审判长。”御剑微笑道,“不如先听听看关于这件证物的信息。”
“唔嗯……确实,在前天的审理中,并没有深入讨论过凶器的问题。”审判长点点头,“那么证人,请继续证言。这件凶器带来了怎样的情报呢?”
“……”卷发女子被晾在一边,用不满的眼神把法庭中的每个人扫视了一遍,然后不甘心地“嘁”了一声,一屁股坐回了旁听席。茜心生疑惑。
“这是犯人杀害罪门检察官时所使用的弹簧刀。上面的血迹,毫无疑问,与被害者的血液相一致。而刀柄上也只检出了被告一个人的指纹。所以,罪门检察官是被被告用这把弹簧刀刺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巴盯着古美窗,双瞳中冷冷地冒火。
“我有异议!”古美窗收了假笑,一巴掌拍在证人席上,“别开玩笑了!有这种证据的话,检方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我有异议!请停止影响证人的发言!”御剑喝止他的行为,“关于这件证物的调查多花了一点时间。检方也是昨天才拿到这件证物的,所以才没有在前天的审理中提交。”
“撒谎!这种拙劣的谎言谁会相信?”似乎是没有料到检方会在这种时候拿出凶器来说事,古美窗的反击显得有些急躁了,“调查花时间?我看是‘伪造’花时间吧!”
法庭内被这句话炸得一片哗然。
“律、律师……”连审判长都忘记了维持秩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这位律师无非是想指控检方和警方联手伪造证据吧。”御剑从容地替古美窗回答了,“只可惜。这种指控完全是无实的。若要说其中的缘由的话——证人,麻烦你把剩下的证言完成吧。”
“还、还有吗?”“刚刚不是说了吗,现在根本就不是你的询问时间,是你一直在打断证人!”审判长的话语中也不觉掺了几分恼怒。古美窗讪讪地闭了嘴,显然他已经有些乱了阵脚。
“这把刀最明显的问题——如大家所见,它的刀尖已经断掉了。而断掉的刀尖,是在被害者的伤口中被发现的!”
“——”旁听席一阵交头接耳。
“肃静,肃静!”审判长敲着木槌说,“这样一来,不就完全构成了证明被告罪行的决定性的证据了吗!哎呀哎呀,御剑检察官,真希望你在前天的审理中就提出这件证物,那样的话我的腰也不用遭那么大罪了。”
“证物迟交是有原因的。我先为因此产生的麻烦向各位道歉。”御剑说,“不过,所花的时间是值得的。因为这件证物接受了第三方鉴定。”
“第三方鉴定?”古美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是的。为了替委托人脱罪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就是古美窗律师吧?污蔑证人、攻击警察署和检察署,我早就料到了你会使这些下流的花招。”御剑毫不客气地说,“所以,我在接手案件的第一天就命人将最重要的证物送去做了第三方鉴定。现在将报告书作为证据提交。辩方律师不是不放心我国的司法机关吗?有第三方的鉴定报告作证的话,你就无法指控检方伪造证物了吧?”
“什——”古美窗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什么第三方!无非是些民办机构罢了。如果是来自政府的压力的话,捏造那样的报告书也不是难——”
“啧啧啧……”御剑把食指在眉前前后晃动,咋舌打断了他,“‘可以信赖的第三方’……你是说不存在这样的机构是吗?那,如果是国外的机构呢?”
“国、国外……?”
“是的。我拜托了美国的机构来做这项鉴定。那边的专家过来花了一点时间,这就是为什么证物提交迟了。”御剑说着提出了那份全英文的报告书,“从这份报告书中可以看出,断掉的刀尖确实是在被害者的伤口内被发现的,而那伤口是夺去罪门检察官生命的致命伤,没有伪造的余地。至于这份报告书的真伪,谁想要质疑就自己去确认吧!”
“唔……这……唔唔……”一向嘴上功夫了得的古美窗在这一击下也变得面如土色。
茜在场外听得目瞪口呆。御剑检察官……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吗?
“嗯……”审判长与法庭一同沉默了少顷,手伸向木槌,“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依本院看,检方的举证已经十分完美,是时候下达判决了。”
“我有异议!”古美窗一声大叫。
“古美窗律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辩方……辩方还有重要的证人没有询问!”古美窗高声道,“这位证人,能够提供证明检方伪造证据的关键证词!”
“唔……确实,在提交的证人名单上,确实还有‘宝月茜’和‘官户乌’两个名字,不过……”审判长放下手中的名单,“你怎么看呢,御剑检察官?”
咦?除了我,还有一位证人吗?茜想。
御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辩方律师,你还不明白吗?这样的手段已经不管用了。现在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位夺去了6个人的生命的男人,早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了!而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唯利是图、颠倒黑白的人存在,才会让十恶不赦的罪犯逃脱。审判长,检方认为已经没有继续审理的必要了。”
审判长点点头:“辩护律师维护委托人的利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因此对我国的警察和司法体系进行无实的攻击,这是不能接受的、恶意破坏司法秩序的行为。辩护律师,这之后应当会由审查会对你的律师资格进行重新评估。你的律师徽章是否还能够继续保留,将由他们来决定。”“……!”
“那么,下面宣读对被告青影丈的判决。”审判长拿起木槌。
——“有罪。”
在旁听席的一片窃窃私语和媒体记者飞跑出法庭的脚步声中,御剑将右手放在身前,朝审判长行了一个深深的鞠躬礼。
“被告将被扣押在司法当局中,在一个月内等候高等法院的判决。那么,本日就此闭庭!”
“欸?我、我不用出庭了吗?”茜有些懵懵地说。
“是的,不用了。”旁边站着的还是前天那两个法警,笑吟吟地对她说,“辛苦了。你可以回家了。”“哎呀——不愧是御剑检察官呢。爽快的胜利哇!”
“不愧是”吗……茜看向检控席的方向,御剑将桌上的文件整理进公文包,转身离开了。审判长离了席、被告也被带走了,留古美窗一个人瘫坐在辩护席上,汗如雨下。
~同日·上午·地方法院走廊~
“御剑检察官!”
御剑闻声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从身后追来的孩子:“是茜小姐。怎么了吗?”
“那个……”茜停下哒哒哒的步伐,睁着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非常感谢您!”
“……?”御剑看着她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连眉间的皱纹都未见舒展几分,“如果是指判决的话,大可不必道谢。只是我分内的工作罢了。”
“不是……啊,当然,判决也包括在内。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向御剑检察官道谢。”茜起身道,“——没有让我出庭的事。谢谢您。”
“……”御剑看了她一会,“不。你想多了。”
“我只是追求不拖泥带水地获得有罪判决。在传唤第二位证人之前就叫停审判,绝对不是为了照顾你的心情才这么做的。”御剑说罢转回身去,“我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那么先失陪了,小姐。”
“……”茜看着他在法院的走廊上渐行渐远,突然间觉得,这个人的背影……
有点帅。
她忍不住把架在头顶的眼镜拉了下来,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儿。
~同日·中午·宝月家附近街道~
“欸——?姐姐,晚饭也不回家吃了吗?”
茜一边通话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真是的。午饭不一起吃也就算了,晚饭也不回来了吗?姐姐那么忙吗?好不容易案子结审了,还想稍微庆——”
说到这里茜突然闭了嘴。这不是什么该庆祝的事。戴牛仔帽的检察官的形象突然浮现在她眼前。
“啊。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那你早点回家哦。”茜停在玄关前,用头和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在斜挎包中翻找着钥匙,“那我挂——”
“?!”推开自家门的一瞬间,茜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连那个“了”字都没能说出口。
“欢迎回来~小~茜~~”
一双长长的白耳朵嘲弄人似地抖来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