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中午·宝月家~
如果上一秒有人让茜列一张“最不可能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人”的名单的话……不。那茜也不会把这家伙的名字写上去的。因为她压根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欧……布……先……生…………”
茜艰难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还好,电话那头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没有听到这见了鬼般的一嗓。
“哎呀哎呀。你终于回来啦。可真是辛苦了,我亲爱的妹妹~”鬼笑嘻嘻地说。“……不是鬼是妖精!!”——于是又开始吐槽旁白了。
面前这个白发蓝瞳、裹着可疑的披肩、长着可疑的长耳朵、偶尔能听见旁白(划掉)的可疑的人形生物,是几天前茜在某个片场见到的演员,真名似乎是叫欧布。他不仅在剧中扮演了一只妖精,在各种场合也都以妖精自称,是一个行为古怪、极其难以相处的人。
“谁是你妹妹啦!!比起那个,你是怎么进到别人家里来的!”茜生气地理论道。
“哦呀?进到别人家里?我可没有进到别人家里哦?”欧布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然后倏地凭空消失了。
“!”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只手就从后面搭到了她的肩上:“现在我进来了~”
茜身后的门忘了关,欧布就从那里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刚才的又是幻象吗?!你一直跟在我身后?”茜生气地打开他的手,“尾随犯、跟踪狂、变态!我这就打电话让姐姐把你抓起来!”
“哎呀哎呀,别这么生气嘛。”被骂的人无辜地摊开双手,“只不过是我也去听了今天的庭审,然后回家的时候正巧跟你一路就……”“正巧?”“呃,可能也稍微绕了一点点远……就一点点吧。”“……出去。再不走我真的报警了。”
“哎哎哎,别别别。”欧布赶紧放低姿态,“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多少听我说说话再赶我走嘛。”
“……首先那不是句俗话。其次这话也不该由‘来的人’说吧。”茜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放缓了动作。不过这是因为她有些在意欧布说的“听了今天的庭审”这句话。
“……欧布先生,也去旁听审理了?”
“不行不行。不是说了得叫哥哥吗?”
“……报警了。”
“哎哎哎!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欧布急忙拦住她,“是是是,我去听了今天的审理。我说就是了。”
~同日·中午·宝月家~
茜把茶水端过去的时候,欧布正倚在沙发上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嚼着原本摆在茶几上的豆沙馅小面包。小舟跳上沙发闻了闻他,然后便在他的大腿上卧下了。
“咦?小舟倒是意外地挺喜欢你呢。”茜有些惊讶。
“嘛,这可能是非人类间的心灵相通吧。”欧布说着点了点猫鼻子。小舟有点嫌弃地缩了缩脑袋。
茜在他对面的坐垫上坐下:“那么?关于今天的法庭,你有什么话想说?”
嚼嚼嚼……欧布就着茶,把那一整个小面包咽下去才说:“今天的审理,你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没有啊。”
“真是的。真是个傻妹妹……”欧布把一只手放在头顶,带着无奈的笑容叹了口气,“不过,作为一个好哥哥就原谅你吧。”
你哪儿来那么多戏啊……茜在心里吐槽。
“那位在审理途中突然提出异议的旁听席的女士,你认识吗?”
“欸?”茜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不认识……”
欧布一伸手,茶几旁立刻出现了一个留着栗色大波浪、容貌美丽、衣着性感的女性的幻影。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所谓的“幻术”了,茜仍难免对这样的景象露出惊愕的表情。
“市之谷响华。目前是隶属警察署的刑警。侦查能力优秀,因为总能让犯人吐出案件的真相,人送外号‘呕吐阿响’。是宝月巴刑警的同事之一。”欧布言毕又一挥手,幻影便从眼前消失了。
“咦……姐姐的,同事吗……”
“我在苍井先生的案件中和她打过一点交道。她当时好像也在追查青影丈的样子。哎呀~真是位漂亮的小姐呢——”欧布说,“总之,她应当是巴小姐的搜查搭档之一。”
“是这样啊。作为搭档的阿响小姐为什么会对姐姐提出的证物发表异议呢?”茜这下明白欧布的意思了,“确实很奇怪呢……”
“她没有再就证物的问题追究下去,所以也就无从知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啦。”
“嗯……”茜好像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又好像是在怀疑什么一样地盯着他看。
“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啦!”
“没,就是觉得……”茜移开目光,“该不会又是你这个家伙在法庭上捣乱吧?”
“‘又是’是什么意思啦!……我才不会做那种搅乱秩序的事呢!”欧布气鼓鼓地说,“我是个有原则的妖精!”
我觉得你的存在本身已经足够搅乱秩序了……茜想。嘛,不过这回姑且还是相信他吧。
“说到证物的话……”茜作沉思状,“确实有一个地方我也感到很奇怪……”
“哦?你想起什么来啦?”
“是。……有一件证物今天没有提交。”
“‘没有提交’的证物?”欧布眨着迷惑的蓝眼睛看着她,“怎么回事?”
“是我的画。”茜说,“昨天在姐姐的办公室里,多田敷刑警让我画出来的画。我以为一定会作为证物提交出来的……但是却没有。嗯……是不是因为那把刀就足以证明青影的罪行了,所以就没有提出呢。”
欧布单手扶着下巴,问道:“那是怎样的一幅画呢?”
“唔。就是描绘青影是如何刺向罪门检察官的一幅画……”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啊,对了!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哦。”
“哎?”
~同日·中午·宝月家~
茜把欧布领进了自己房间,在电脑上劈里啪啦地操作着什么。惊讶徽章被拆开放在一边,里面的存储卡被插在读卡器上接入电脑。
“哇~你还有这种小道具?”欧布站在一旁看着她调取录像,无不讶异地说。
“嘛……也是昨天才刚刚得到的东西啦。再早个几天拿到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了……”茜拖拽着进度条,自己从家往警察署去的路上的街景快速地在屏幕上闪过,“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调出里面的录像来看……唔……没想到效果还蛮不错嘛……”
“就是这里。”在与多田敷对话的地方,茜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这徽章到底有多大用,就看这里的表现了。
茜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幅黑乎乎的画上。虽然画的内容因为透视关系而变形,但仍能清晰分辨出一个人举刀刺向另一个人的轮廓。欧布凑近屏幕,仔细地看着那幅画。
茜有些嫌弃地向一旁挪了挪,以免和这个人挨得太近。
“那幅画有什么问题吗?”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多田敷脸上也见过,于是茜问道。
“不。画如果是如实复原了当时的场景,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欧布直起身来说,“有问题的,果然应该还是那把刀。”
“你从一开始就在说刀的问题呢。难道你在怀疑那把刀有伪造的嫌疑吗?”
“这么怀疑也不是没理由的吧?毕竟阿响小姐都对它提出异议了。”
“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茜用食指点着腮帮,“不过就算真的造假,又是谁做的呢?姐姐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剩下的,难道是御剑检察官吗。可是御剑检察官把那把刀送去了第三方鉴定,没有造假的余地。还是说,你怀疑御剑检察官说谎?”
“这可不一定哦。”欧布暧昧地一笑。
“唔……”茜不觉微微撅起嘴,“我觉得,应该不会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那个御剑不会说谎。
“是不是在撒谎,查一下不就好了吗?”欧布说,“那家伙不是在法庭上把报告书作为证据提交了吗?还信誓旦旦地说‘谁想查谁随便去查好了’之类的。”
“说是这么说……不过没有法律相关工作资格的我,想要拿到那种证据也是不可能的。除非玩点小花招……对了!”茜突然想起什么来似地,“你不是会幻术吗?伪装成律师去申请那份材料……”
“不不不,行不通的。”欧布说,“你也实际体会过了吧?幻影只是幻影而已,是‘摸不到’的。反过来说,它也不能‘拿取’任何东西。”
“说的也是……”茜回想起那天在外景地,瑠美穿过永井的幻影扑了个空的样子,“真是没用的能力啊。”
欧布头上一个巨大的生气符号。
“不过,如果是用幻影去‘套话’的话,倒是可行的。”欧布眼珠一转,“就像上次那样。”
“又来吗……”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实话,我已经有点厌倦了……”
欧布一言不发,只是一扬手,穿红色西装、手提公文包的检察官的身影便从房间另一头走了过来。
“茜小姐。”他停在茜的椅子前,用和平常一样充满磁性的嗓音说,“这次的事情,可能要麻烦你了。”
“!”
他微微倾身,在茜的鬓边耳语道:“你是,相信我的吧?”
“停……停停停!!!”茜炸了锅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飞速跑到墙根,指着欧布嚷道,“够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即便知道是幻影,她的脸还是涨得通红。
欧布打了个响指,御剑的幻影便消失了。取而代之他一脸坏笑地对茜说:“那么,我们就去拜访一下真正的御剑检察官吧。”
茜气呼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让灼热感消下去似的:“真是的!事先说好,我可是为了证明御剑检察官的清白才去的,没有别的原因。”
~同日·下午·地检署~
“我——说——你——啊——”
地检署办公楼楼下,欧布拖着疲沓的声音数落着面前的女孩子。
“呜呜呜……”茜双手攥着斜挎包的背带,把头偏到一边去,“对不起嘛……”
欧布仰头望着那栋三十层高的大楼。就在刚刚茜告诉他,她忘记御剑的办公室在哪里了……
“这也不可能一层层地去找哇。”欧布郁闷地合上眼,“真是。在这种最基本的地方被卡住的话,再厉害的法术也没用了……”
“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只被姐姐带着去过他办公室一次,而且那几天我一直晕乎乎的。”茜委屈地说。
“果然我就不该来……现在这样挺好的。凶手终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姐姐也洗脱了杀人嫌疑,我对现状没什么不满的。我走了……”
正当茜低着头转身要走的时候,欧布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连忙叫住了她:“嘘——!你看那是谁。”
茜抬头看去,差点叫出声来:“姐……姐姐?!”欧布赶紧捂住她的嘴,带她躲到了绿篱后面。
“嘘!被发现的话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姐姐?可是,她为什么会来地检署?”茜仍情不自禁地探头探脑。好在巴行色匆匆,并没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存在。
“会不会是来找御剑检察官的呢?”“那我们跟着她,应该就能找到那位检察官先生的办公室了。”欧布说。
~同日·下午·地检署~
人事处。
“人、人事处……?”
结果,鬼鬼祟祟跟了巴一路的两人最后只能傻傻地看着目标的身影消失在人事处的大门里。
“总之,看来她不是来见御剑检察官的。”欧布手一摊说。
“人、人事处,吗……”茜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不自然地用手轻轻挡住脸。
……一股难受的感觉突然在心底翻涌起来。茜说不清其中的原因——或者说,她不敢细想其中的原因。
“我想回去了。”茜转身便走。
“……”欧布看着她消沉的背影缓缓走远。
“你等等,小茜。”
~同日·下午·地检署~
巴从人事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原本预定的是回警察署收拾一下办公室的东西,不过如果这个时间回家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和茜吃个晚饭。但是……
她一边犹豫着接下来的目的地一边向前迈着步子,结果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她抬头讶异地看着对方:“阿响……你怎么在这里?”
曾经的搭档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巴知道,这位女警平日在搜查中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工作的,没有几个男性能抵挡得了她这妩媚中又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笑容。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来给您道喜的啊。”响华上一秒还在朝巴微笑,下一秒便一甩刘海,换上一种犀利得仿佛要把人刺穿的眼神盯着她,“恭喜升迁,宝月主任检察官。”
巴平静地看着她:“谢谢。今后也请多指教。”
巴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打算了,即便她知道响华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说完两句无味的客套话,她便绕开响华打算离开。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巴经过身边时,响华冷冷地问。
巴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你对那件证物提出异议的原因,我明白。”巴并不回头看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在法庭上那么做。这其中的缘由,你是知道的吧?”
响华面带愠色盯着巴的背影。长长的斜刘海遮住半边脸的同时也遮住了她温和的一面。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所期望的。阿响。大家都会因此得到满足。你不是也一样吗?这半年你为了追缉青影付出了多少,你自己是最清楚的吧。”
“你当自己是英雄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把我们的努力付之东流。”响华说出的每个字都像砸在走廊的地板上,“直斗要是在的话,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配合你去伪造什么鉴定报告书。”
巴这时才微微回过头来,侧目看着曾经的搭档。
“这次的事情和御剑检察官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骗了他吗!”
“……他是位优秀的检察官。说实话,证物会被送去做第三方鉴定这种事,连我也没想到。”巴说,“不愧是被地检署颂为天才的角色。如果没有他的话,就真让那个人渣律师钻了空子。不过他还是失算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多言,巴突然掐断了话头,抬步欲走。
“……如果证物在送至检方之前就被动了手脚,那即便是第三方鉴定也很难查出问题来。特别是如果动手脚的人是专业人员的话。是这样吧,巴?”
响华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巴停下脚步,仍是背对着响华。那背影优雅从容而又英姿飒爽,曾一度是响华憧憬的对象。
“第三方鉴定的作用无非是证明检方的鉴定结果是否属实。而如果从一开始提交给检方的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你说够了吗,市之谷刑警?”
“!”
她看不见巴的表情,但突然改变的称呼还是让她心里一颤。
“你是真的不明白啊。”巴隐隐叹出一口气,“为了战胜穷凶极恶的犯罪者,我们必须不择手段。”
响华被这话堵得胸口一闷,哑然看着巴走远。
“我就是不明白!”她的声音撕破走廊里逐渐逼近冰点的空气,“巴,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刑警,是警察署的传说,是我努力的榜样!你怎么会做出为了破案而伪造证据这种事呢?!我一点都不明白!”
“……”巴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你说话简直就像我还在上初中的妹妹一样。”她说,“别天真了。犯罪者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而我们能与之抗衡的方法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件事再追查下去也没有意义。放弃吧,市之谷刑警。和你搭档是一段愉快的经历。今后,我也期待着与你工作上的合作。”
巴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消失在了过道的拐角。
响华不甘地瞪着她离开的方向。须臾,她的身影也无声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在更远处的拐角后,是白发的妖精和泪流满面的少女。
“你说话就像我妹妹一样”——那是当然的。因为那些话,就是她对欧布说的。
此时此刻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走廊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她拼命地忍住哭声,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同日·傍晚·地检署~
巴出了地检署的办公大楼,茜一路跟在她身后十米左右的位置,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着。欧布也只得默默跟在她身旁,一路无言。
茜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跟着姐姐是要做什么。她刚才用欧布的幻术骗了姐姐,她感觉很歉疚,可是她又觉得该道歉的人不是自己。她很想冲上去拉住姐姐,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些问题,就像以前一样。每次姐妹间有了小摩擦,无论茜的情绪有多糟糕,哭得有多么一片狼藉,巴也总能温和地跟她把事情一条一条地说清楚,然后两个人共同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可是今天茜却做不到了。她无法接近姐姐。夕阳的黄光把巴勾勒成了一个暗色的背影,一个茜伸手也摸不到的影子。茜的脚步变得很沉重,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去。
她拿出手机,给巴拨了一个电话。
她远远地看见巴接了起来。
“喂,姐姐?”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活泼有精神,“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
“呼……”巴仰头看看天边的云,叹了口气。
“不是说了吗?不回去吃了。”
“可、可是,姐姐,”茜说,“那个……自从案件发生以来,我们还没怎么好好说过话呢……”
“我想和姐姐一起吃个饭,好好聊聊天。”
巴的脚步没有停。茜的脚步也没有停。
“……今天实在是没空,改天吧。”
“姐姐晚点回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做好饭等着姐姐——”
“茜。”
巴这不容反驳的一声噎得茜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好吧。姐姐注意休息,工作别太累了。”
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嘴角已经沉重得再也勾不起来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挂了。”
“……”
“姐姐!”巴正打算挂掉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一声喊叫。
“……还有什么事?”
“……姐姐,”茜想了好久才犹犹豫豫地吐出这句话,“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吗?”
茜站住脚步,等着这句话的回答。欧布也停下来,沉默地看着这位直勾勾地遥望着姐姐的背影的小姑娘。
“……”
“……我的工作调动了。”巴说,“从明天起,我会在地检署担任主任检察官。”
“——这真是,”茜用尽浑身的力气让自己的语调欢欣地跳跃起来,与此同时,两大颗滚圆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太棒了!恭喜你实现梦想,姐姐!”
“谢谢。那么我挂了。”
巴挂了电话,在茜的视野中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
茜刚才因为强装开心而变得近乎扭曲的表情,在这一刻也终于得以解放,泪水决了堤般地喷涌而出。
“呜呜……呜呜呜……”
哭声像是路边被遗弃的小狗,又像是寺庙里被人砸了佛龛无所适从的小和尚。
欧布看看身旁的少女,无奈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结果摸遍全身也没有找到面巾纸或者手帕之类的东西,只好把自己披肩的一角递给她。
茜推开他的手,然后自己从斜挎包里翻出了面巾纸。
欧布就看着她眼泪鼻涕一顿擦。
就这样过去许久,血红的太阳慢慢地吻向天际的高楼。
“这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不过……”茜突然开了口。手里捏着一大团湿纸巾。
“欧布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说‘血色夕阳’吗?”
“?”欧布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我的一个好朋友告诉我说,这代表了讲述者的心情。”茜独自继续了下去,“其实夕阳的颜色并不像血。但是,如果讲述者的心中怀有阴霾的话,就会把日落的景象描述为‘血色夕阳’了。而如果讲述者是怀抱着幸福的心情的话,那一定会把它描述为‘金黄的日暮’。”
“就在刚才,我好像突然理解了……”茜攥紧白大褂的下摆,“夕阳为什么是血色的。”
“……”欧布看了她一会儿,又望向她目光的方向。
“是吗。”他说。
“……姐姐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欧布没有接话。两个人已经呆站在同一个地方好久了。
“……我不明白。姐姐她是最优秀的刑警,也会成为最优秀的检察官。伪造证据这种事她为什么要做……我想不明白。”
“……”
茜又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的天空。那里散落着不成形的云朵,在这空当里飞速改变着颜色,从金黄到鹅黄再到橘黄。
“我决定了。”
欧布看着她。
“什么?”
茜说:“我要成为科学搜查官。”
欧布没有发表评论,只是看向她所看的方向。云彩的颜色从橘黄到橙红,再到火红。
茜继续说:“‘犯罪者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而我们能与之抗衡的方法’……绝不仅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定有别的方法,一定还有的。”
“如果能找出那样的方法的话……姐姐就不用做这种事了。所以,我要成为科学搜查官。”
虽然她一直把“自己的梦想”挂在嘴边上,但此时此刻她觉得好像有东西烧起来了一样,灼得胸腔里都在疼。
走下去。只是注视着那个梦想走下去。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茜突然转变了话题。
“欧布先生又是怎么看的呢?这样的日落。”
“嗯?”
“这样的风景,是欧布先生眼中的‘血色夕阳’还是‘金黄的日暮’呢?”
欧布轻轻勾起了嘴角。
“……都不是哦。”
“?”茜看向身边的人。
“嗯——我想我会将它描述为,”一阵风吹来,拨弄起他凌乱的发丝。
“‘茜色的天空’吧。”
冰蓝色的眼眸在火烧云的映照下,变成了奇妙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