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当你经历过痛苦或者从痛苦中走出来后,你说这句话时会显得格外的云淡风轻。而如果你正经历着痛苦呢?那却只能是一种自我安慰了,因为痛苦本身并没有减少,它会随着回忆拥挤着进入脑海,让你变得更加无法自拔。
我开始用不停的忙碌来擦除大脑里不断浮现的有她的画面。上课时我会把老师讲的每句话记下来,不给自己留有一刻空闲开小差;我不会放过任何一场人文讲座,把听到的内容——不管有没有理解,全部写在笔记本上。没有课程安排时,我就会去图书馆复习。那一刻的我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就拿出笔记本,开始一刻不停地抄写知识点,抄写英语单词,抄写难懂的公式和定理。等我把一个本子抄写完了,我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惊悚的电影,这些电影总能让我获得片刻的清醒。当我把三部《午夜凶铃》安静地看完后,我感到有一丝失落——这电影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我反而看懂了电影里一个个人死去的真实原因——不是贞子有多么的邪恶,而是人间积累的“怨念”在杀人,贞子在三部电影里出场不过一分钟,她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不小心把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人间的罪恶,仇恨和自私全部显现出来了。我于是明白了电影在反应日本一个时期的社会现实,也明白了战后的日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选择自杀。
晚上,宿舍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上演魔兽争霸比赛,我就会拿着吉他到楼道里弹唱我和她唱过的歌曲以及我还没来及唱给她的歌曲,这些歌曲的音符时而会变成无数个带着箭簇的长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我的心脏,让我痛苦不堪。我一直低头唱啊唱,没有理会从我身边经过的上晚自习回来的同学,也没有理会对面楼上有人搬凳子出来静静地听并时而会问我歌曲是什么名字的听众。有一次我唱了一段特别伤感的旋律,唱完后对面学弟又向我喊话——
“学长——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七月的——稻花香——”
我于是再次拨弄琴弦,继续弹唱《七月的稻花香》——这首歌,是我大学时写的第一首歌,一首关于我们的歌曲。
有时候宿舍管理员阿姨也会搬着凳子到天井的花坛边听我唱歌,她说她也喜欢唱歌,我就给她伴奏,她唱起了《茉莉花》。但她总是在接近午夜十一点时对我说,“楼道歌手,感谢你今晚的歌声,可是管理上有规定,你需要回宿舍去了。”她有时也会跟我闲聊几句,聊她那时的校园,聊她的青春,聊她的上山下乡,聊她们那被耽搁的一代,以及她们的迷惘。她说我应该去参加唱歌比赛,我就继续用弹唱回应她的自言自语。
可能受我的感染,加上宿管阿姨的“宣传”,我渐渐在楼道里出了名,越来越多的学长学弟搬出凳子、拿出各自擅长的乐器,到楼道里陪我一起放歌。这一现象传到了校文化部,于是他们就组织举办了学校的第一届“楼道歌手大奖赛”。我没有去参赛——虽然宿管阿姨极力邀请我去报名。陈坤报了名,合唱团的小团员乐芯也报了名。当乐芯问我她决赛唱什么歌曲时,我说你唱《七月的稻花香》吧,她出神地看着我,眼光里似有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决赛在另一个宿舍的天井花园举行,我站在最后一排望向喧闹的舞台。当乐芯出场时,带着稻花香般悠扬的前奏让观众安静了下来——
“抓不住你美丽的身影,我放下了一同编织的美梦——”乐芯用气声低沉地唱出了第一句。
“你的柔情结成了冰,是不是岁月有太多的寒冷?”台下的观众被乐芯声音里的伤感触动了神经,我则退到了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只为了不让其他观众看到我在流泪。
当最后一句“漫漫旅程千种可能,你是此生最美丽的风景”的高音响起时,评委从座位席站了起来,带领大家爆发出久久不息的掌声。
在比赛成绩宣布前,一个神秘女嘉宾的出现让现场发出了尖叫,她就是那个听我唱歌的宿管阿姨,她深情地演唱了她的拿手歌曲《茉莉花》。评委夸她唱得声情并茂,说她是真的“楼道歌后”。
陈坤用一首《月光倾城》获得了季军,他说这首歌是送给她的月光女神梅卿的。第二名被信息学院的一位学弟获得,他唱了《天边》。乐芯毫无疑问地获得了冠军,她表现得太出色了。
从那以后,“楼道歌手大奖赛”每年都会举办。多年后,在“楼道歌手”比赛的现场直播上,我仍能看到那位宿管阿姨的身影。
那天的比赛散场后,我的心被一个从我身边飘过的身影牵动。我心跳加速,那一刻我就像被这身影摄取了魂魄一样,紧紧跟随着她,并保持着不惊扰她的距离。那背影太像戚禾了,特别是那曾在我手里滑落的像水流一样的长发,以及那略带古典的独具个性的发髻。我抚摸过那样美丽的背,亲吻过那样美丽的手臂和瘦削的肩。
我跟随她穿过了教学楼,穿过了大草坪,经过了九曲桥,转弯到了中央大道。我真希望她停下来对我转身,微笑着说“我回来了”。我又害怕她停下来,我只想这样一直追随下去——到地老天荒都行。
她还是在一个宿舍门前停了下来,一位很阳光的男孩奔向她,将她揽在了怀里,并吻了她的额头,她幸福的样子让我心碎。我看着天上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我的身上,我知道我开始产生幻觉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