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当我第一次听宋冬野的《斑马,斑马》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画面——我们被山里的鸟鸣声闹醒,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从百叶窗透进几层亮光,洒在她如丝绸般的肌肤上,形成了斑马纹。近在咫尺的距离,那熟睡的样子——我又一次看到了天使。
我不敢去触碰那张姣好的脸,凝视很久,用鼻尖凑过去,去感知天使的味道。
我问她一个人那么晚跑过来害怕吗,她说怕了就唱歌。我说歌声更容易吸引坏人的注意,她说也会让坏人望而却步。后来我们回想起那个晚上,她说自己真的很疯狂——但在山上狂奔让风透过裙子亲吻她的肌肤,这感觉让她倍感舒服。她说那是大自然的力量,是零距离感受原生态的一次最美好的经历。
她去冲澡,我躺在她刚躺过的地方,瞥向床单——没发现什么异样。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念头——那时的我总会把第一次看得很重,自己是第一次就希望对方也会像我一样,以为这样才是平等的。我没有被这个隐忧困扰多久,思绪被淋浴房的哗哗声给冲破了。
这个季节是漂流的旺季。山谷里欢乐异常,我跟戚禾朝着溪流的源头,逆行而上。如果从天空用一个广角镜头对着山溪,在取景器里看到的一定是一道七色的彩虹——游人彩色的衣服和一个个皮筏艇让彩虹在山溪里因荡漾而灵动。
我问她要不要加入漂流大军,她说她很想脱掉衣服跳进溪水里,不过不是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我还真的喜欢你的放浪不羁呢!”我半开玩笑地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讽刺,不过我只在最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得这么无拘无束。”她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让她面向我——“我真的没有讽刺的意思啊,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本真的女生,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好吧,是我想多了,我只怕不要吓到你!”她似乎心情好转了些。我说,“怎么会呢!”
我们越往高处走,游客的吵闹声越是稀疏,直到转入一大片竹海,喧闹声消失。她说在这里才是真的远离了尘嚣。我说这是仙境吧,因为我看到了云和仙子。她说仙子在哪里,我说她曾一丝不挂躺在我的身边。她说仙子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她宁愿做个小女鬼。我对她哈哈大笑,她笑得也很开心。
我跟她讲我小时候,也是在夏天,我曾借助一块木板偷偷游过那条河,去河北岸找我的小叔——他被爷爷“流放”在河北岸拓荒。夜晚我们睡在树林里,晚上起夜会碰到白色的“幽灵”在飘动,小叔说那是女鬼,他又说她不会伤人。我当时信以为真,认为人和鬼是可以和平相处的。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信念渐渐破灭了——让这个信念破灭的不是谁被鬼魂伤害了,而是我知道那白色飘动的“幽灵”是白麟在自燃,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用小叔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比鬼更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我们大口地呼吸,让新鲜的空气流入所有的血管,疏活每个细胞。继续往上走就到了路的尽头,在一块断崖上有瀑布倾泻而下,注入一个清澈见底的湖里,湖的另一侧有个缺口,满溢的湖水从缺口流入山溪——想必这里就是山涧溪流的源头了。我们踩着鹅卵石往湖边蹒跚,她弯下腰用双手叠在一起,捧起一抔水喝了下去。我从边上看着她的动作,那动作就像一只白鹭在河边饮水。我学着她的动作,却沾湿了上衣,但那山泉水的味道却比我喝过的任何纯净水还要甘甜。
怡人的风光最易让人敞开心扉。我们躺在湖水边的巨石上,聊起了彼此的过去。我跟她如实说了我的初恋,以及我在经历了初恋后的成长。谈到一些记忆时,我发现她脸上起了一些变化,她似乎表现得心不在焉,这让我在描述时掩盖了许多的细节。当我问及她的初恋时,她闪烁其辞地回答我——
“我很小就认识他,但我跟他在一起不快乐,我不爱他。”她的回答短促而包含着一股作用力,让我没了勇气再问下去,转而看她手臂上红色的疤痕沉默不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