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御花园里虽然花红柳绿,但在完颜承晖眼里出现的却是枯枝败叶,他悲哀地想:“花开花落总有时。难道说繁花似锦的中都今天就到了凋谢的时候了吗?”
身边的小校看了看完颜师姑的尸体,说:“他死了!”
完颜承晖依然没有回头,向小校发布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命令:“让士兵们打开四门,铁木真是不杀不抵抗的军民的。”
小校瞠目结舌:“丞相?”
完颜承晖说:“你也逃命去吧!”
“那您呢?”
“我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黑夜降临了。书房中只剩下完颜承晖一个人,他在挥笔疾书。这是他写给金朝皇帝的最后一个折本,是用自己的耿耿忠心向皇上告别:
皇帝陛下:臣不辞危难,受命留守中都。岂料臣无旷世之才,难当千钧之任,中都旦夕不保。与其俯首就擒,莫如以死报国。望陛下多多保重啊!
罪臣完颜承晖泣血顿首拜
贞佑三年五月二日
突然,外面人声鼎沸。
成吉思汗在耶律兄弟陪同下大步走进书房,发现完颜承晖坐在椅子上,笑道:“都元帅,我们又见面了!”
完颜承晖端坐不语,众人惊疑。耶律阿海上前细看,发现他嘴角有血。耶律阿海打开桌上的酒壶盖嗅了嗅说:“他喝了鸩酒。”
成吉思汗有些失落之感:“太可惜了,他是个英雄!就按女真人的礼节,厚厚安葬吧!”
成吉思汗与众将来到金朝的禁城,走上金殿。他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好,新鲜,哈哈,这金国的皇帝倒是真会享受。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者勒蔑说:“可惜,这金銮殿若是也像咱们的大帐车一样能用四十条牛拉走就好了!”
“你这里面装的是牛脑子吗?”成吉思汗指着者勒蔑的头说,“宫殿拉不走,宫殿里边的好东西还拉不走吗?”
者勒蔑笑了:“我早就想好了,好东西一样也剩不下,全拉回草原去。”
“可汗,中都的府库都已经派人看守好了,所有财物正装车陆续运走。”失吉忽秃忽从外面走来,向成吉思汗报告。
“好,把紫禁城里的财物也都运走!”
成吉思汗与将领们往殿外走,郭宝玉迎了上来。成吉思汗问:“郭宝玉,那个耶律楚材找到了吗?”
“可汗,我带人去他府上,府上人说他不知去向。”
“哦?你带五百人把他的府第保护好,不许任何人骚扰。”郭宝玉应声而退。
成吉思汗自嘲地一笑:“这个耶律楚材好大个架子!”
者勒蔑说:“他又不会打仗,要他有什么用?”
“有用没用,见着以后才知道嘛。”
速不台说:“对,没有用再杀了他也不晚。”
成吉思汗纠正道:“不,是他不肯为我所用,再杀了他。”
一行人走出禁城。
成吉思汗的中军大帐仍在城外。成吉思汗高兴地站在帐外,看着一辆辆大车装满财物向大营运来。
失吉忽秃忽驱马来到帐前,跳下马来,报告道:“可汗,中都府库和禁城的东西都拉出来了。”
“好,办得不错。”成吉思汗回头对纳牙阿说,“纳牙阿,传我的命令,将士们辛苦了,让他们进中都城里抢掠三天!”
中都城内,蒙古兵在抢劫店铺、民宅、嫔妃宫女……宫殿四处火光冲天。
赵肪一头撞进一座古刹配殿,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耶律楚材急忙上前搀扶。赵肪喘息道:“你,你不是要跳出三界外吗?你不是要不在五行中吗?火,火就要烧到你的佛堂来了!”赵肪头一歪死去了。
耶律楚材眼睛闪烁着跳动的火焰之光,大步走出配殿,走出庙门。
一直等候在耶律楚材府第的郭宝玉,今天终于见到了耶律楚材。
郭宝玉拱手道:“楚材兄,受成吉思汗委派,兄弟已经在贵府恭候三天了!”
“郭兄?”耶律楚材以疑问的目光盯着郭宝玉,“在下以为有郭兄这样的名将之后辅佐成吉思汗,蒙古兵一定是仁义之师,想不到你竟然帮助他把军队训练成盗匪和杀人犯!”
郭宝玉惊惧:“楚材兄,小心祸从口出!”
“他不是找我吗?带我去面见成吉思汗!”
“楚材兄,如果您是这种见法,那还是不见的好。”
“你是怕他杀了我?我已经遁人空门,自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走吧,你带我去见成吉思汗!”
二人来到中都城外,成吉思汗出帐迎接。纳牙阿和四子等将领在身后跟随。
耶律楚材拱手道:“亡国之草民耶律楚材这厢有礼了!”
郭宝玉小声地提醒说:“跪下呀。”
耶律楚材佯作没有听见。成吉思汗以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态度笑着说:“你们看吾图撒合里。”众人笑。
郭宝玉赶紧解释说:“大汗说你的胡子很长,很好看。”
耶律楚材冷冷地说:“我会说汉语、契丹语和女真语,也懂得蒙古语,大汗先不必谈论在下的胡子,我想请教大汗,您的军队正在城里做什么呢?”
郭宝玉有点紧张。
成吉思汗说:“给中原汉人、蒙古人报仇,也是替你报仇嘛。”
耶律楚材吃惊地盯着成吉思汗:“替我报仇?”
“当然,你是契丹人对不对?”
“不错。”
“你们的辽国和金国是世仇,我打败了金国,当然是为你们契丹人报了仇嘛!”
耶律楚材说:“错了!”
“什么?”
“在下一家已有三代是金国臣子,耶律楚材怎么敢仇恨自己的君父呢?”
“嗯?”成吉思汗愣住。
郭宝玉提醒道:“楚材兄!”
耶律楚材接着说:“压迫蒙古、残害蒙古者,金国皇帝与官吏耳,与中都百姓何干?大汗纵兵抢掠中都百姓,是报仇还是结仇?”
众将齐声喝道:“大胆!”
成吉思汗抬手制止大家,对耶律楚材说:“这个且先不谈。我想让你在我的左右随时解答我的疑问和提醒我的遗漏,你肯吗?”
“提醒您的什么遗漏?如果是提醒您还遗漏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东西没有抢掠,在下不会、不能、不肯、不敢,也不屑。”
者勒蔑与速不台抽刀:“你找死啊!”
耶律楚材面向成吉思汗:“哼,铁木真,你想让我怎么个死法?”
成吉思汗围着耶律楚材审视着转了一圈,问:“你真的不想为我所用?”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耶律楚材答道,“你是不是明君我不敢妄论,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倒很像一个暴君。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者勒蔑等人喊道:“杀了他!”
成吉思汗说:“来人!”
“在!”几个怯薛卫士跨前一步。
明安、耶律阿海、耶律不花、镇海、郭宝玉同时劝道:“大汗息怒!”
成吉思汗命令道:“快马进城,命令所有蒙古军队立即撤出中都!”
怯薛军飞身上马奔去。
郭宝玉、明安等松了一口气。
成吉思汗说:“长胡子,你是一个既诚实无欺又忠于所事的人,我敬佩你的胆识和人品。你肯辅佐我吗?”
耶律楚材郑重地正冠整衣跪拜:“能为一代雄主略尽绵薄,耶律楚材三生有幸!”
成吉思汗哈哈大笑道:“先生请起!”拉起耶律楚材走进大帐。
成吉思汗——这个世界征服者一生中有两次看来是极不和谐然而又是非同寻常的邂逅,一个是日本学者小林高四郎所说的“给血腥的西征送来了一阵清风”的道教真人丘处机,而另一个就是这位不仅对成吉思汗,更对他的子孙有重大影响的崇佛宗儒的耶律楚材。
二
成吉思汗让耶律楚材坐在自己身边,说:“郭宝玉替我谋划了取中原的大计。长胡子,今天初次见面,你想对我说点什么?”
耶律楚材说:“臣以为天下可以马上得之,却不可马上治之。”
成吉思汗一震:“哦?那你说应该怎么治理天下?”
“以儒教治国,以佛教治心。”
“什么?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儿?”
这时,中军万户纳牙阿闯进帐来:“大汗,斡难河营地来人了!”
成吉思汗生气地说:“你没看见我正在向耶律楚材先生讨教治国之道吗?退下!”
“他说他有紧急军情!”
成吉思汗眉头紧蹙:“什么事?”
长子术赤进帐说:“北疆的林木中百姓叛变了!”
成吉思汗大吃一惊,强自镇定地问:“林木中百姓进攻我们留守的营地了吗?”
纳牙阿答道:“那倒没有。”
成吉思汗松了一口气。
纳牙阿又说:“是秃麻部塔儿浑夫人扣押了豁儿赤万户和忽都合首领。”
成吉思汗有意缓和紧张情绪:“刚生下的驼羔再小,也有头有尾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清楚。”
纳牙阿说:“来人说,金人想通过求和使我军撤退,前些日子放走了他们扣押的我国使团。豁儿赤万户回去以后,到林木中巡视,跟忽都合首领说他要选三十个美女。忽都合特意在晚上召来部落里的青年男女集会,供他挑选……”
北国的夜晚,繁星满天。斡亦刺部营地的篝火连成一片,其部众围成一个大圈,在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乐曲声中,穿着各种华丽兽皮衣的青年男女在跳很原始的舞蹈。几个男子穿着虎皮裙子在摔跤。
坐席上的豁儿赤看每个女子时都幻化成塔儿浑夫人的样子,一眨眼,原来又是一张令他失望的脸。
豁儿赤打了个呵欠,忽都合看出他不感兴趣的样子,问:“万户,您看这些女人……”
“一路上风吹的,我眼睛有点儿酸疼。”
“那就早点儿歇息吧。”
二人起身走向桦皮棚屋。豁儿赤问:“这里离塔儿浑夫人的秃麻部还有多远?”
忽都合恍然大悟:“啊,不远,不远。万户真是好眼力,她那里的女子个个都像塔儿浑夫人一样美。”
二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豁儿赤带着自己的亲兵前往秃麻部。
塔儿浑夫人和部将、女奴出寨迎接。豁儿赤下马,紧走几步先开了口:“塔儿浑夫人,几年不见,您还是那么……啊,身体还是那么结实!”
塔儿浑夫人一笑:“豁儿赤万户可是显老了,一定是为国操劳的吧!”
豁儿赤最怕别人说自己老了,讨三十个美女做老婆的愿望还没有变成现实,哪能就老了呢:“啊,我老吗?不,不,我还可以骑烈马开硬弓,一顿能吃一只盘羊羔呢!”
塔儿浑夫人笑道:“是吗?豁儿赤万户,请!”
豁儿赤见塔儿浑夫人笑的样子妩媚动人,心花怒放。又见随从的女子个个标致,眼睛不够用了。
塔儿浑夫人见豁儿赤色迷迷的样子,冷冷一笑,待豁儿赤把目光又转向自己时,她笑着礼让豁儿赤进了桦皮屋。
等豁儿赤坐下后,塔儿浑夫人问:“豁儿赤万户光临小寨,一定是公务在身了?”
豁儿赤哈哈一笑说:“有点儿公务,可也不全是为了公务。”
“哦?万户是想要人参、黄芪、天麻还是想要兽皮、兽肉、桦树汁,只要您开金口,小寨一定罄其所有。”
豁儿赤把手搭在塔儿浑夫人的手上:“那些东西我不感兴趣,我嘛,只想要人。”
塔儿浑夫人也不躲避:“要人?万户想必是来扩军的?要多少?小寨一定效劳!”
豁儿赤凑近塔儿浑夫人说:“塔儿浑夫人没听说过,成吉思汗答应我在国中选三十个美女的口谕吗?”
塔儿浑夫人点点头说:“听说过,怎么?您还没选齐吗?那可是要抓紧哟,万户恐怕有五十多岁了吧?”
豁儿赤连忙说:“不,不,我刚四十九岁,其实比塔儿浑夫人也大不了太多。”
塔儿浑夫人笑了笑:“豁儿赤万户的意思是要在小寨的女子里选一选了?”
豁儿赤直言不讳地说:“正是这个意思。夫人您自然是首选了,一客不烦二主,其余二十九名,我打算全从塔儿浑夫人的部众里挑选。”
塔儿浑夫人放声大笑说:“万户这么看得起我?”
豁儿赤简直有点儿腾云驾雾了:“夫人天生丽质,六年前初次相见的时候,在下就十分仰慕,久久不能忘怀。至于您部众里的美女,就如天上的云彩一样多,一样的艳丽。”
“好吧,你先休息休息,喝点我们这里人最爱喝的桦树汁,养养精神,我马上把全部落的女子都找来,不要把哪一个漏掉了。”塔儿浑夫人站起来,边说边向外走。
“太谢谢了,夫人替我想得真是周到!”
塔儿浑夫人走出去又转回身来,笑道:“万户,您风尘仆仆的,是不是打扮打扮,好马也要配金鞍嘛!”她嫣然一笑走了。
豁儿赤乐得合不拢嘴了。
大概是天缘巧和吧,豁儿赤选美那天,秃麻部的山寨风和日丽。豁儿赤打扮得像新郎官一样,骑一匹高头大马,带领几十名随从,得意洋洋地来到部落的集会地点。
三百名少女、少妇穿着节日的盛装,围成一个大圆圈,在广场等候。
塔儿浑夫人示意豁儿赤的随从们留在圈外,豁儿赤骑马走进圈内,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塔儿浑夫人和颜悦色地问:“豁儿赤万户,能挑出三十个吗?”
豁儿赤激动万分地说:“能,能,挑三百个也能!”
“您要挑三百?”塔儿浑夫人吃了一惊。
“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豁儿赤说:“当初我向大汗要求选三百美女就好啦。”
塔儿浑夫人说:“那有什么,你就选三百吧!”
“不,不,大汗口谕我只能遵从,无权更改,还是先选三十个吧。”说着他下了马,从人群里挑人,“一,二,你……三,四,你出来……五……二十八,你,啊不,还是她吧……二十九,就这二十九个吧。”
突然,三百少妇歌舞起来,二十九个少女跳起狩猎舞蹈,大圈变成小圈,一圈套着一圈将豁儿赤围在中心。
豁儿赤喜不自禁,眉飞色舞,不料少女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随从们拉刀欲救,呼啦啦跳出数十名壮汉包围了他们。
豁儿赤被捆上。他生气地说:“塔儿浑夫人,你这是为什么?我是你们的万户,你们的主宰!”
塔儿浑夫人柳眉倒竖:“呸!豁儿赤,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吗?把我们林木中人看成可以随意射猎的獐狍野鹿,随意捕捞的鱼鳖虾蟹了吗?先把他给我关在狼洞里,谁让他看低了我们!”
部众推走豁儿赤,豁儿赤高喊:“塔儿浑,我是大蒙古国的开国元勋,看中了你,是你们的殊荣!放开我,我还可以做你的新郎,否则我要发起雷霆之威,你就后悔不及了!”
“等一等!”塔儿浑夫人低喝一声。
豁儿赤笑道:“你想通了?嫁给我,我对你会像对初生的羊羔一样,整天把你搂在怀里。”
塔儿浑夫人命令道:“给他一个大一点的洞房,放三十条母狼陪伴这个老色鬼!”
部众推走豁儿赤,豁儿赤高喊:“不要,千万不要把我和狼关到一起!”
在一个山洞里,豁儿赤紧缩在洞角,哆哆嗦嗦地说:“快,快把这些母狼都赶出去!快点呀!”
塔儿浑夫人说:“怎么?你这么大的万户,又是大蒙古国的开国元勋,还怕狼吗?”
豁儿赤说:“怕狼有什么?成吉思汗小时候还怕狗呢!何况我并不是怕狼,我只是讨厌狼。”
塔儿浑夫人说:“是吗?你如果也是像大汗一样心中害怕,我就看在大汗的面子上把狼赶出去;如果你只是讨厌它们,那就另当别论了。”说罢就往外走。
豁儿赤喊道:“不,你别走!我,我是怕狼啊——求你快把这些可怕的畜牲赶出去吧——我求求你了!”
塔儿浑夫人说:“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应当如何对待我和我的百姓的时候,我再把这群狼赶出去。”
塔儿浑夫人走了。豁儿赤叫道:“塔儿浑夫人——”塔儿浑夫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那些狼见他动弹,一起嚎叫起来。豁儿赤紧紧靠在洞壁上,哭哭咧咧地说:“哎哟哟,我算是倒了大霉了。我原以为只有像母老虎一样的女人才凶狠无比,谁想到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比母老虎还可怕哟……”
听完纳牙阿绘声绘色的叙述,者勒蔑哈哈大笑:“让狼新娘陪伴豁儿赤新郎官,大概是秃麻部的特殊风俗吧?”众人也大笑起来。
成吉思汗生气地说:“不要笑!我的亲家忽都合没有去救豁儿赤吗?”
纳牙阿说:“他知道消息马上就去了……”
忽都合来到秃麻部塔儿浑夫人的桦皮屋。
塔儿浑夫人笑着问道:“忽都合大叔这么大年纪了,亲自来到秃麻部,想必有十分紧要的指教了?”
忽都合关切地说:“你把豁儿赤万户关起来了?”
塔儿浑夫人若无其事地答道:“有这事,怎么?”
“哎呀,你好糊涂!豁儿赤是我们的万户,成吉思汗的大札撒令里规定,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
塔儿浑夫人反问:“成吉思汗的大札撒令里,有没有规定夺人妻女该处个什么罪呀?”
“你?唉,话不能这么说,豁儿赤选美是成吉思汗称汗以前就答应过的,成吉思汗的话就是蒙古的法律。再说,豁儿赤在自己的万户中选美,也是合情合理的,怎么说得上是夺人妻女呢?”
塔儿浑夫人仍然不服:“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是林木中百姓几十个部落,分摊下来我们秃麻部也只有一二人,他为什么三十个美女都要由我来出?”
“这也是秃麻部的光荣嘛!”
塔儿浑夫人沉下脸来:“忽都合,我尊重你年高德劭,把你奉为上宾,劝你不要同恶相济,以为我秃麻部可以任人宰割!”
忽都合也生气了:“什么叫同恶相济?难道你把成吉思汗委派的万户当成恶人?我提醒你塔儿浑,小心成吉思汗的大军踩平了你的山寨!”
塔儿浑夫人哈哈大笑,然后说:“那好,一只狗也是养,两只狗也是养。来呀,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不死的也给我关进狼洞去!”
塔儿浑夫人的部众扑上来抓住忽都合就往外走。
忽都合大喊道:“塔儿浑,我可是成吉思汗的亲家,你这样对待我是会倒大霉的!”
忽都合被推进山洞。狼群向他靠拢,他跺了一脚,狼群退后。
豁儿赤诧异道:“忽都合?你怎么也给关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唉,这个女人,别看长得像仙鹤一样美丽,可干起事来像秃鹫一样凶狠!”
豁儿赤笑道:“嗯,不见得,我这几天想出点儿门道来了。你别看塔儿浑夫人外表像恶狼一样残暴,可心里却像绵羊一样柔顺。”
“什,什么?”忽都合指指狼和山洞,“这,这,这还叫柔顺?你是不是有毛病了?”
“她只是把我和三十只母狼关在一起,并没杀了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豁儿赤得意地说:“她舍不得我!”
忽都合哭笑不得:“她舍不得一刀宰了你,是想慢慢折磨死你!”
豁儿赤惊疑:“能吗?不会吧?”他顺着洞壁,躲着狼,溜到洞口,朝栅栏外的看守喊:“你这个没长眼的瞎野驴,去把那个狂妄的女人塔儿浑给我叫来!”
看守正在用桦皮喝水,顺手将水泼在豁儿赤的脸上:“你活腻了是不是?”
豁儿赤吓得退了回来,狼群又对他嚎叫起来。豁儿赤大叫:“忽都合,快来帮帮我!”
忽都合把狼赶开……
三
成吉思汗在大帐中沉思踱步。博儿术说:“大汗,我们留守草原只有两千兵马,万一林木中百姓乘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啊。”
术赤说:“可我们刚刚打下中都,正应该乘胜追击,消灭金国。现在就退兵,不是太可惜了吗?”
一时众说纷纭。
成吉思汗问耶律楚材:“长胡子,你怎么看?”
耶律楚材说:“古人云,欲速则不达。就我们现在的力量和宋、金、西夏的态势来看,我们即使兴兵南下也灭不了金国。”
察合台不满地说:“你是个不吉利的鸟儿!”
术赤说:“那就应该放弃攻打金国啦?”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耶律楚材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许多人盯着耶律楚材问。
耶律楚材答道:“大汗应该做的是——偏师经略中原,主力回师草原。然后巩固后方,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图大举。”
“等到什么时候?”许多将领不解地说,“难道要等着金国自己灭亡吗?”
成吉思汗说:“不要像傍晚的麻雀一样乱吵!长胡子,你说。”
“要等到——或者说要做到金国同宋国、金国同西夏都打起仗来,让他们互相消耗,三败俱伤的时候。”
成吉思汗接下去说道:“到那时,我再像郭宝玉说的那样先取西南诸藩,再联合宋国一举灭亡金国!”
耶律楚材含笑捻着胡须。
者勒蔑进帐:“大汗,金国使臣张行信到。”
成吉思汗想了一想说:“好,我现在就接见他!”
蒙古兵的大帐里摆开了威仪的队列。张行信和两个副使走进帐来:“大金国使臣左谏议大夫张行信参见大蒙古国成吉思汗陛下!”
成吉思汗说:“张大人请起!上次我派我的千户阿拉浅去开封觐见你们那个叫完颜守绪的皇帝,提出了议和的条件,你这次来,是想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当今圣上以为贵国的议和条款过于苛刻了,恕我国不能接受。”
“那你还来干什么?”
“来表达我国求和的诚意。”
“哦?”成吉思汗哂笑,“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诚意怎么表达?”
张信行说:“贵国出使宋国的使团,我们已经放走了,此其一。”
成吉思汗点头,又问道:“那其二呢?”
张行信示意,副使放下捧着的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套衣冠,盖上盒子,将衣冠放在盒盖上。
帐里所有的人都注目那盒子上的衣冠。张行信闪过一旁说:“这是敝国保存多年的贵国先祖俺巴孩汗的遗物,现在归还大汗!”
成吉思汗马上站起,走下来,众将领也站立其身后,庄严肃穆地行大礼参拜,而后各回原位。
成吉思汗并没有坐下,说:“张行信,据我所知,你们保存蒙古先祖俺巴孩汗的衣冠,是为了经常炫耀你们的所谓天威和武功,这是对我蒙古不可容忍的羞辱!”
“所以敝国皇上才派下官远道专程奉还。”
“不必,你将俺巴孩汗的衣冠带回去,给我供奉起来,有一天我自己会带兵到开封去取!”
张行信冷笑道:“可以,只怕你的战马过不了黄河!”
成吉思汗拍案大怒:“你等着,看看什么天堑可以挡得住我蒙古的铁骑?”
“如此说来,我只好回去禀告皇上,成吉思汗不想议和了?”
“想!条件是他必须答应把山东、河北我还没来得及攻打的州县割让给我。”
张行信问:“说完了?”
“没有!你们的那个小皇帝,必须去掉皇帝的称号,我封他当河南王!”
张行信冷笑两声:“大汗不觉得太无礼了吗?”
“无礼?十八年前你们的丞相完颜襄只封我一个札兀惕忽里,比牛粪值不了多少银子的小官儿,我一张嘴就封他一个河南王,比我的兄弟、儿子们的领地还要大,够慷慨的啦!啊?哈哈……”
众将领也大笑起来。
张行信示意惊慌失措的副使收起衣冠,拿起盒子,对成吉思汗说:“好吧,既然大汗无意讲和,我就只好在黄河南岸恭候您的铁骑了!”
张行信一拱手转身走出大帐,两个副使慌忙跟上。
博儿术说:“大汗,您提出的讲和条件,金国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者勒蔑问:“大汗,您不想回草原了?”
成吉思汗笑了:“我正是要回草原。等金兵在黄河南岸布防完了的时候,我已经睡在草原的金顶大帐里了!”
众人大笑。成吉思汗说:“纳牙阿,你立即领五千骑兵为前部;博儿忽,你领五千骑兵紧随其后,发往林木中秃麻部,救出豁儿赤和忽都合。记住,要用马刀稍稍跟塔儿浑夫人讲讲道理,只要她明白了应当怎么对待我的官员,就适可而止。”
纳牙阿和博儿忽答道:“是!”
成吉思汗下令说:“除木华黎、耶律阿海、明安、刘伯林、史天倪、史天泽等诸将之外,十日后班师回草原!”
众人齐声答道:“是!”
成吉思汗与诸将离开大营,将士们先后跨上战马。
木华黎跪下相送:“送大汗!”
成吉思汗说:“木华黎,你替我经略中原,汉人讲名正才能言顺,我现在就封你为太师国王!你是蒙古国的头一个国王!”
木华黎感到十分突然,说:“不,大汗,臣不敢接受这样的封号!”
“为什么?”
“臣原本是一个效命于大汗敌人的门户奴隶,大汗不计前嫌,让我给你作贴身的那可儿,后来又派我领兵打仗,为四杰之一;我现在已经身居千户、万户高位,臣就是为大汗将黑头弃之于地,将一腔血流干也报答不尽大汗的大恩,怎么还敢接受这样连大汗诸子都没有得到过的封号呢?请大汗收回成命吧!”
成吉思汗说:“你为我的敌人效过命怎样?你是门户奴隶又怎样?现在你是我的爱将!你用你的行为证明了你是我可以信赖的独当一面的领袖之才!我才不管你过去干过什么,是个什么,你就是我的太师国王了!这就是我成吉思汗的主张,不这样我就不是成吉思汗!”
众人三呼:“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博儿术说:“木华黎,快快谢恩吧!”
“谢大汗隆恩!”木华黎抬起头来,泪眼对着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从塔塔统阿手里接过誓券、黄金印:“这是我赐给你的誓券和黄金印。印上刻着八个大字‘子孙传国,世世不绝’。太行以北我自己经略,太行以南就全交给你的十万人马了。”
木华黎接印:“木华黎受大汗这样天高地厚的恩惠和信赖,一定不辜负大汗的重托!即使我还有一滴血,也将为大汗而流!”
成吉思汗说:“木华黎,我不要你流血,我只要你流汗!”
他对木华黎身后的众人说:“你们看见这面九脚白旌了吗?你们看见它就如同看见我亲自统帅你们去冲锋陷阵一样。有谁不遵号令,木华黎国王就有权替我砍下他的黑头!”
众将答道:“谨遵国王号令!”
成吉思汗上马,木华黎等跪送:“大汗保重!”
四
行军路上,纳牙阿领队前行。术赤台领着两个随从迎上来:“纳牙阿将军,南飞的雁群又回到草原了?”
纳牙阿回答:“术赤台老将军,您还像不老青松一样康健。老夫人和大妃她们都好吗?”
“都好,孛儿帖大妃担心她的女儿和孙女,让你不必到营地里拜见,直接去林木中降服那匹不让带笼头的骒马塔儿浑。”二人并辔而行。
纳牙阿打了个唉声。术赤台问:“怎么?将军不舒服?”
纳牙阿低声说:“为救那个老色鬼让我去打仗,我心里不舒服。”
术赤台笑了笑:“这个发情的老儿马,这一回也受了点儿罪。哎,纳牙阿,你出了汗可要注意草原秋风凉啊!”
纳牙阿摸摸头:“哎哟,我真的已经发烧了呢!”
术赤台眨眨眼睛:“那还不就地宿营!”
纳牙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下了马晃了几晃,术赤台说:“哟,真病得不轻哩!”
当天晚上,在忽兰妃的斡儿朵,忽兰妃抱着男婴,成吉思汗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问术赤台:“纳牙阿病了?”
术赤台说:“看样子是受了风寒。”
成吉思汗回头盯住术赤台:“真的吗?”
术赤台慌恐。忽兰妃说:“病了怎么会不是真的。”
成吉思汗一笑:“你倒是对纳牙阿恩仇必报。”
忽兰妃娇嗔地说:“你又怀疑他了嘛!”
成吉思汗哈哈大笑:“好,用人不疑。”他又止住笑加重了语气:“我疑人不用!”然后对术赤台说:“传我的口谕,让博儿忽后队变为前队,去降服秃麻部!”
术赤台有点不放心:“派博儿忽?他是不是太年轻气盛了点?”
成吉思汗笑了。眼前出现了小博儿忽给诃额仑磕头露屁股的情景,说:“他已经长大了。母亲的四个养子里,只有他是四杰之一,他能够担此重任的。”
术赤台奉命来到博儿忽的行营大帐。博儿忽问术赤台:“是有人在大汗面前推荐我的,还是大汗自己想到我的?”
术赤台说:“是大汗自己决定的。”
博儿忽苦笑:“为豁儿赤选美惹出的麻烦去打仗,我真不情愿。不过,既然是大汗的命令,我只能服从了。”
术赤台提醒道:“博儿忽,那个塔儿浑夫人是女中豪杰,你可千万大意不得。”
博儿忽轻蔑地一笑:“我一定把她亲手抓回来。不过,让豁儿赤占了便宜,就像打来一只梅花鹿喂了狗!唉,走吧!”
博儿忽出了大帐对卫兵说:“传令下去,拔营上马,向贝加尔湖进发!”
成吉思汗率部回到蒙古大营。在诃额仑的斡儿朵,成吉思汗兄弟、术赤兄弟、失吉忽秃忽兄弟、忽兰等人向诃额仑问安。
诃额仑笑得合不拢嘴:“都回来了?我的养子博儿忽呢?”
成吉思汗答道:“他去林木中办事去了。”
诃额仑问:“啊,你带出去的我的儿孙们,没少了谁吧?”
“没有。”
三公主说:“还多了一个我!”
诃额仑愣了一下:“我的女儿帖木仑?”
三公主说:“老祖母!”
“啊,看我这眼睛,是我的心肝宝贝三公主阿剌合别姬哟!”
“还多一个人,老祖母没看见吗?”
诃额仑眯起眼扫视一遍。三公主提醒地指指忽兰妃怀中的婴儿。
诃额仑大笑:“对,我又多了一个孙子。忽兰,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忽兰妃抱过孩子,小心地交给诃额仑。诃额仑笑着逗着孩子:“噢,你像谁呢?怎么有点像铁木真呢?像妈妈就好看了。”说着说着不禁落下了几滴泪。
孛儿帖劝慰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多高兴的事啊,您哭什么?”
众人齐声:“母亲!”“祖母!”“曾祖母!”
诃额仑抹一把泪道:“连我的重孙子都能骑马射猎了,这一辈子再没什么牵挂了。近来我常常梦见也速该来看望我,总是重复一句话:‘诃额仑,你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啦!’”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鼻息粗重起来。合答安轻轻抱过孩子交给忽兰,示意大家轻轻退了出去。
成吉思汗离开母亲的斡儿朵,鼻子一酸,眼里闪出泪光:“母亲老了,老得太快了!”
孛儿帖说:“没见你的鬓角都有白头发了吗?”
“那我也愿意她老人家永远不老!”
“但愿如此。”
“我希望自己能长生不老,也希望母亲长生不老。即使长生天非要把我招去,我也想在我死的时候,身边还有我的母亲在。有她拉着我的手,那样,我就不怕一个人去走黑路了!”忽兰嗔道:“大汗,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成吉思汗伤感地走开了。
五
博儿忽率领一支骑兵进入秃麻部的丛林。部队逡巡不前,周围除了来路再无去路,有人说:“我们迷路了,回去重新走吧!”
博儿忽对两个兵士说:“你们跟我去探路。”他带着兵士向前走去,用马刀砍着拦路的葛藤。
树丛后露出了塔儿浑夫人的眼睛。
博儿忽发狠地说:“这叫什么鬼地方,看我抓住那个妖婆子叫塔儿浑的,我非把她剁成肉泥不可!”
塔儿浑夫人眉心紧蹙。
博儿忽等三人已经走进了两边都有伏兵的一块沼泽地,三人在泥泞中跋涉。
塔儿浑夫人叫道:“博儿忽,你不是要把我剁成肉泥吗?我先让你变成刺猬!”她手臂一劈,箭雨离弦而去。
博儿忽等用刀拨开射来的箭,大叫着:“他们在哪儿?”
博儿忽中了一箭,他不顾伤痛,一面拨开继续射来的箭,一面冲向塔儿浑夫人,双方接近。又一阵箭雨,将他带来的两个人射成了刺猬。
博儿忽挥刀砍向塔儿浑夫人:“臭婆娘,拿命来!”
塔儿浑夫人架开他的刀说:“停下!”她的士兵们住了手。
博儿忽不理,挥刀再砍塔儿浑夫人。塔儿浑夫人躲开,跳出圈外说:“博儿忽,你是成吉思汗母亲的养子,又是成吉思汗的爱将四杰之一。”
博儿忽跳上前去又是一刀:“你知道我是谁,还不引颈受死!”
塔儿浑夫人又躲过一刀:“博儿忽,我不是怕你,是不愿意杀你!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回去告诉成吉思汗,我不想同他做对,我只是不能容忍那个色鬼豁儿赤。他可以派人来讲和。”
博儿忽说:“我先杀了你再讲和吧!”他又一刀一刀地砍向塔儿浑夫人。
塔儿浑夫人大怒,跳出了圈外:“博儿忽,这可是你逼着我杀你!放箭!”
她的兵士们又一阵箭雨向博儿忽射来。博儿忽躲之不及,中了十几枝箭,重重地倒在地上。
塔儿浑夫人上前:“博儿忽将军!”
博儿忽苦笑着说:“我,我知道,自己死得不值。可是,我是成吉思汗的异姓弟弟,我,我,我不能不,以死,以死效,效命!”
博儿忽头一歪死了。
塔儿浑夫人抚闭了他还瞪着的眼睛。
一名部下说:“塔儿浑夫人,我们去把他的部下都杀光了吧,免得有人回去给成吉思汗报信。”
塔儿浑夫人说:“不要。我真的不愿意同成吉思汗打仗啊!”她挥挥手,默默地走开了。边走边学着斑鸠的叫声。
远处等待的兵士觉得奇怪,都站了起来,循着叫声搜索而来。
博儿忽的兵士们试探着找寻到方才的战场,他们发现了被射死的士兵:“看!博儿忽将军呢?”他们继续寻找,其后又发现了靠在树上死去的博儿忽:“他在这儿!”
在中军大帐,成吉思汗听完了博儿忽部下的讲述,声泪俱下地说:“博儿忽弟弟壮年身亡,这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该派他去呀!”
哈撒儿也伤感地说:“母亲知道了,会难过死的。”
忽兰妃大惊:“不要告诉她!”
成吉思汗摇着头说:“只好先瞒着她了!塔塔统阿,你草拟一道旨意。”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肝胆发誓说:“我要亲率大军,荡平秃麻部,为我的弟弟报仇!”
博儿术和众人出班道:“大汗!”
博儿术说:“大汗刚刚南征归来,还有许多军国大事要操劳呢!不宜亲征。”
耶律楚材说:“秃麻部再强悍,也不过是芥癣之疾,大汗选派一员得力战将也就足够了。”
纳牙阿哭着跪下道:“大汗,博儿忽是替我死的。我去!我要替博儿忽报仇!”
耶律楚材提醒道:“大汗,纳牙阿将军可当此任。不过,他此去不应当是为了给博儿忽将军报仇,而是为了征服林木中百姓的人心。”
成吉思汗愣了一下:“嗯?”
耶律楚材说:“秃麻部不过是个小小的部落,消灭他们并不难。可是,此次叛乱是由豁儿赤万户选美引起的。豁儿赤虽有大汗的承诺在先,可他一定要娶塔儿浑夫人为妻,并要在一个秃麻部强娶三十个妻子,才激起兵变。林木中百姓对此事的前因后果了如指掌,如果大汗宽容了塔儿浑夫人,林木中百姓就会人心归顺;大汗如果逞一时之怒之勇,消灭了秃麻部,林木中百姓虽然惧怕了大汗,可心并不向着大汗,一旦大汗再有远征之举,林木中百姓如果再出事,可就是大事了啊!”
成吉思汗咬着牙,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你的话我不爱听,可是又十分有道理。纳牙阿,你去把塔儿浑夫人给我活捉回来!”
纳牙阿应道:“是!”
六
纳牙阿率军来到秃麻部的密林中。
他走到博儿忽迷路的地方,博儿忽的部将说:“纳牙阿万户,博儿忽将军就是在这里迷路的。”
纳牙阿说:“把战鼓擂起来,让大家把嗓门放大了,给我坐着喊杀!”部将传下令去。战鼓声响了起来,杀声阵阵。
塔儿浑夫人在原来射杀博儿忽的地方埋伏着,警觉地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纳牙阿对身边的几个人说:“你们分五队,每队五个人,从五个方向给我侦察敌人的动静,找出一条通道来!”
那五个将领带着人从几个方向劈荆斩棘地走进了林中。
黑夜降临了,纳牙阿对他的部将们说:“让塔儿浑夫人还在博儿忽将军战死的地方等着我们好了。我们去掏她的老窝!”
纳牙阿带领着兵士用斧头砍去挡住去路的树枝,用锯锯掉挡住去路的树木……
太阳升起了,纳牙阿带着自己的队伍已经兵临秃麻部营寨的后山山顶。纳牙阿对部将们笑笑说:“看,寨子里多静啊,塔儿浑夫人的部众也太贪睡了。好了,我们该去从睡梦中叫醒他们了!”
他马刀一挥:“上!”蒙古人冲了下去。
蒙古人把秃麻部的部众赶到一个广场上,有一个部将押着被捆绑着的塔儿浑夫人走向纳牙阿。
纳牙阿故作惊讶地问:“这不是塔儿浑夫人吗?”
塔儿浑夫人扭过头去说:“你杀了我吧!可我希望你留下我的百姓!”
纳牙阿说:“塔儿浑夫人误会了,我是奉成吉思汗的旨意来请你到老营议事的。”
塔儿浑夫人冷笑道:“无论在哪里处死我都一样,你就不必假惺惺的了!”
“塔儿浑夫人,我可是一片诚意。”
塔儿浑夫人用下巴指着纳牙阿的部众:“这就是你的诚意?”
纳牙阿对手下说:“把他们都放了,现在该是烧早饭的时候了。”
蒙古人退后。秃麻人开始还在犹豫,后来一个大胆的人带头,大家一哄而散了。
纳牙阿又指着塔儿浑夫人说:“把她的绳子解开,她是成吉思汗的客人!”
部下给塔儿浑夫人松了绑。塔儿浑夫人活动活动手臂说:“好吧,我跟你走,你留下我的部众,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披头散发满脸胡须的豁儿赤和忽都合跑了过来。豁儿赤声泪俱下地说:“纳牙阿,你可来了,我差点儿让这个女人喂了母狼啊!哎,你怎么不把她捆起来?她是一条吃人的母狼!”
纳牙阿不冷不热地说:“豁儿赤,你没让她喂了狼,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回去向成吉思汗做交待吧!”他对部下命令道,“收兵回老营!”
众人上马。纳牙阿对塔儿浑夫人说:“塔儿浑夫人,请吧!”
塔儿浑夫人上了马,队伍出发了。豁儿赤和忽都合也上了马,跟上了队伍。
重信义,说话算数,是成吉思汗和蒙古族的突出特点。但在一件事上却因此而带来了不少麻烦,这就是成吉思汗称汗之前,曾亲口答应允许豁儿赤选取三十个美女作妻子。正因为豁儿赤到林木中百姓那里去选美,这才引发了塔儿浑夫人的反叛。为平定叛乱,成吉思汗做出了重大牺牲。然而成吉思汗并未改变自己的许诺,仍然满足了豁儿赤的要求。
七
纳牙阿顺利平定林木中百姓的叛乱之后,率军回到三河源头的成吉思汗营地。
得胜之师排成四列,中间夹着捆在马上的塔儿浑夫人和三十名美女。走在队前的是纳牙阿和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豁儿赤与忽都合。
成吉思汗与诸王出帐迎接。纳牙阿等三人下马,趋前行礼:“参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首先扶起纳牙阿:“听哨探报告说,你兵不血刃就降服了秃麻部,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成吉思汗又扶起了忽都合,说:“忽都合亲家,你不顾个人安危,去秃麻部救援我派去的万户,证明了你是我最忠诚的爱将和亲戚。”
豁儿赤主动请罪:“大汗!因为我造成了秃麻部的叛乱,损伤了太后的养子博儿忽,请可汗惩处!”
成吉思汗瞪圆了眼睛:“你是罪在不赦!你知道不知道,博儿忽战死的消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如何向母后交待!我真后悔当时答应你选三十个美女的那句话。”
豁儿赤连连磕头:“大汗,我以后再不提这件事了!”
成吉思汗说:“不,我一言九鼎,不会更改的。你就在秃麻部选三十个美女吧!”
他转身对大家说:“你们受苦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最好的马奶酒给你们压惊!”
他看了一眼还捆在马上的塔儿浑夫人等人,故作吃惊地说:“纳牙阿,这是怎么回事?哎呀,你怎么将新娘子们都捆起来了?快快松绑!”
兵士们将她们扶下马,解开绳索。豁儿赤的眼睛里又闪出了光亮。
塔儿浑夫人走到成吉思汗面前跪下:“大汗请杀了我吧!我关押了您的两位大臣,射死了您的异姓兄弟,本该一死!”
成吉思汗哈哈大笑道:“不说这些,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嘛!”
“大汗!”塔儿浑夫人不起来,“我宁愿光荣地去死!也不愿屈辱地活着。”
成吉思汗郑重地说:“啊,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好了!”
在汗廷的宴会席上,成吉思汗举起酒碗:“我宣布两件喜事,一件是林木中的万户豁儿赤,几经周折终于选中了三十名美女;另一件,是由我做主,将塔儿浑夫人许配给我的亲家翁忽都合了。塔儿浑夫人,现在你可是我的亲家母了,为了大蒙古国的亲如一家,干了这一碗马奶酒!”
众人举碗:“干!”
除了发愣的豁儿赤、忽都合和塔儿浑夫人,其他人都喝了酒。
塔儿浑夫人离座,朝成吉思汗跪下,泪光闪闪地说:“大汗,我,我敬您一碗!”
成吉恩汗离座:“多谢亲家母,来,我们一起干了这一碗!”
塔儿浑夫人流着眼泪一口气喝干了那碗酒。
成吉思汗也喝得酣畅淋漓。
他大声地说:“哎,这样喜庆的日子,怎么能没有歌舞?来呀,唱起来,跳起来呀!”
百灵鸟拉起了马头琴,者勒蔑和速不台边唱边跳起来。
成吉思汗与塔儿浑夫人对舞,许多人也跳起来。气氛火热,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