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认真了,老虎觉得压力很大,不是写不好,就是写不下去,抓耳挠腮的时候居多。这时候他才发现,比起汉民族浩若烟海的历史文化记载,回族的历史文化几乎就是空白,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常为找不到历史的线索而锁眉慨叹,也为能捕捉到历史长河里的点滴信息而欣喜若狂,更为自己当初沉醉于诗歌创作的冲动而羞赧!
素素说:“写吧,虽然那么多的资料都显得单薄和支离破碎,但至少加上合理的想象是完整的。荷马史诗不就是口口相传的历史传说嘛。你写的千年亲家村,书本上没有记载,但却是真实存在着的传说,这不就弥补了许多历史事实嘛。”
老虎也只能同意素素这样的认为,他没有更多的方法不去这样做。既然那么多回族学者的文章也都是这样探索的,那他就认为,前辈的学者们做了许多的努力,肯定没有更多的途径可寻,跟自己目前一样,面临着许多的遗憾和尴尬、无奈和困惑。
历史上说早期的波斯或者阿拉伯商人是从唐代大批地来到中国,他就和前辈学者们认为的一样——回族是随着这些信仰伊斯兰教的商人们沿着丝绸之路定居中国诞生的。据记载,那时候的波斯或者阿拉伯商人有在中国定居的。前辈的学者们猜测,那些定居的商人是不可能穿沙漠、走戈壁,途经千山万水,不远万里地带着自己民族的女子来成婚,无疑是要和当地的汉女成家婚育的。他相信,直到现在内地回民所说的“回爹汉妈”和西部回民也传说的“回大大汉娜娜”就是佐证。
于是,他在这部《回族史诗》的《民族诞生》篇中写道:
山有座,水有源,
树有根才能长枝干,
回回的根去哪里寻?
大唐高宗永徽第二年。
这一年——
阿拉伯哈里发帝国来使者,
带来了商人做生意,
还派遣来教士传播伊斯兰,
安拉乎(真主)的启示在中华得始传!
大唐本是繁华地,
九州富饶多物产。
陶瓷、丝绸和茶叶,
阿拉伯商人最稀罕。
钱褡儿背来金银币,
不远万里把物品换。
穿沙漠,过戈壁,
骆驼、马匹驮着往回转。
几百年走出一条丝绸路,
通商贸易开新篇。
丝绸之路真遥远,
一路上有千难和万险。
信士们怀揣一部《古兰经》,
朝夕五时拜安拉,
齐声诵经念恩典。
凭的是安拉的启示和坚忍,
才不畏那险阻和艰难。
中华大地恩养人,
宽容善待这些穆斯林,
留住了远道而来的经商客,
还留住了这些客人的心。
成家立业开商铺,
娶汉女也当了大唐的人。
从此后——
汉家有了阿拉伯郎君,
汉女夫唱妇随入教门。
异族通婚成新族,
回族诞生成了华夏的人。
一朵远方飘来的云,
从此落地生了根。
……
素素喜欢拖着腔,用普通话小声诵读老虎写的这些诗歌,不但诵读,还提出许多具体的意见。她认为,这《回族诞生》的章节不能当做第一个章节,理由是:
“太唐突,许多人还不知道什么叫伊斯兰、穆斯林呢,更不知道《古兰经》,总得有个宗教的大背景介绍。”
老虎也赞同,还做被当头棒喝状,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而且又如大梦初醒般地提出了更加完善的修改方案,求素素帮着斟酌。他说:“每个章节再加个题记,才显得郑重其事,更像个鸿篇巨制的史诗。”
素素拍着手同意,还夸他:“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想法啊,你在为整个回族的历史文化事业做贡献!”
老虎被兴奋的素素夸得腼腆着脸,好像真的是做了很大贡献的样子,充满了即将被整个回族、整个社会认可的幸福!
他又写了个开篇,命名为《伟大的真主》,而且先写下了一个题记。题记是这样写的:
——在我们用双手和智慧创造一样样东西的时候,我们难道没想过自己是被什么创造的?人们常说生命是个奇迹,显然,我们很多人宁可相信奇迹,也不相信造物主的存在,这是很悲哀的思想!我们生存的世界是怎么来的,我们所认为的宇宙是怎么产生的?我们要相信,那都是安拉乎创造的,安拉乎是整个宇宙万物的造物主,是我们唯一的真主!
日如脱兔月如镜,
漫天星辰自有踪,
雷击电闪乌云起,
雨雪霜露四时明;
山川丘陵沟壑深,
江河湖海水泽成,
草树稼禾有花色,
人兽鸟虫分雌雄;
天象万千各有序,
地大物博自规程,
宇宙造物有真主,
真主就是安拉乎。
……
蒙昧时代太愚昧,
不识真理也无知。
没有天启和法规,
迷信异端信邪说。
安拉下降《古兰经》,
派遣先知是穆圣。
从此后——
世间有了伊斯兰,
有了信士穆斯林,
这世界——
才认主独一不混沌!
……
老虎根据学者们的研究资料,把伊斯兰传入中国的大事,列出刚要,分别作为一个个的章节去写。
素素说:“你这样写出来,就能成一本书。”
她这样说,老虎就更加地投入,整日陷落在兴奋的创作中,俨然就是在做着一件光荣而辛苦的事情——不,是一项伟大而艰巨的事业!他窗台下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找来的书,连桌子附近的条几上,也都堆满了找来的书和杂志,有诗集、历史书、志书,五花八门,只要感觉能用上的,都顺手弄来。学校的后院有个仓库,是以前的图书室,里面封存着大量“文化大革命”前的旧书和报刊。老虎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那后窗户上的钢筋弄开,能够进出自如。素素吃惊他的胆大,说:“你这是不想安生了啊!”
老虎满身散发着酸臭的霉气,诡秘地笑着说:“谁叫俺找不到钥匙呢!管他呢,反正以后不搞斗争了,不就是拿几本书嘛。”
半生孤单的素素一直沉浸在老虎带给她的家庭幸福中,不分青红皂白地喜欢着老虎所做的一切。这时候,素素才突然意识到,写这样的东西是很让人担心的!她开始把创作中的老虎关在屋子里间,出来进去都把房门拉上。
——历史记载中的公元661年,被大食人所败的萨珊王朝王子俾路厮和部下向唐王求援避难,唐高宗封他为右武卫将军。波斯大酋长阿罗憾率部入唐后任右屯卫大将军。在长安建立了波斯胡寺、波斯会馆。老虎把这个历史史实的题目确定为《落地的诵经声》。
——公元750年前后,西亚地区爆发了反抗伍麦叶王朝的武装斗争,反抗主力是什叶派。反抗斗争失败后,有一批什叶派穆斯林因逃避伍麦叶王朝的逼迫逐渐由西向东迁徙,来到中国北方,作了中外贸易的“牙客”。而今天的回族中,做牛、羊、马、干果、古玩等行业“牙客”的人仍有很多。回族穆斯林虽多属于逊尼派,但在宗教细节的某些方面和日常生活中却有不少什叶派的残存印记。老虎把这段历史以《最早的牙客》命名。
——根据《唐大和尚东征传》所载,公元724~756年的天宝年间,广州“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来船,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其船深六七丈”。他们来华后,有的集中在中国东南沿海的广州、泉州、扬州、杭州,有的集中在内地的长安、开封等地,从事香料、象牙、珠宝、药材和犀角等类物品的贩卖,并带回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和其他商品。至宋代,朱彧《萍洲可谈》卷二载:“诸国人至广州,是岁不归者,谓之‘住唐’。”广州、泉州、扬州、杭州等沿海城市,均有大批西域来华商人聚居“住唐”。即留居中国不归,是域外商人的一种时尚。老虎将此个史实的题目确定为《海上来客》。
——《伊斯兰铁骑》是要写公元755~763年的安史之乱期间,唐肃宗因兵力不足,阻挡无效,为保江山,借大食兵平定叛乱。哈里发派遣了一支由熟练骑射、勇敢善战的大食人组成的军队,在业阿福尔的率领下前往中国,助唐平定了叛乱,恢复了肃宗皇帝的王位。肃宗犒赏西域大食兵,在长安增建一座大寺,从各州县挑选适当女子,配嫁大食兵。于是由扬州等地选女子三千,旨送长安,以为匹配。自此以后,大食兵乃安居中国。
——《元朝回回军》篇章中,他计划写公元1218年,成吉思汗派遣由四百五十名回回组成的商队去花剌子模经商。商队途经讹答剌时,被该城守将亦难出扣留并杀死,因而引发成吉思汗西征。西征过程中,把葱岭以西,黑海以东的中西亚广大地区纳入蒙元版图,此间东来的回回人数量达到几十万,这些回回人除了部分工匠、官仕、商人、学者、医师等外,大部分编为“西域亲军”、“诸道回回军”、“阿速回回军”、“阿尔浑军”、“探马赤军”、“哈剌鲁军”等,被分散安置在中国各地屯聚养牧,上马备战,下马垦牧。
——《回族大成》章节中,他以公元1273年元世祖对驻防在各地的回回军队下令“探马赤军,随地入社,与编民等”为内容。当时,有大批的回回军士,分布全国各地屯田农耕。一般是50家为一社,这是农村社会的基层单位,可以说是后来回回营、回回村或聚居的某家营、某家村的开始,从而形成了“回回遍天下”的大分散小聚居格局。
把一段一段能够找到的历史记载收集、查证、贯穿起来,然后列出题目和写作计划,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老虎经常是戴着老花镜一坐半天。除了写作,他唯一关注的就是去东关清真寺上拜。素素觉得他年岁大了,干脆就在自己家里的储藏间开辟出一个简单的水房,要他日常的五时拜都在家里做。可他偏不这样,拱着已经微微驼起的背,在家和清真寺间忙碌地穿梭。他告诉素素:人老了,教门就认得越来越真了,魂魄都飘在皮肉外面的人了,离主是越来越近了呀!
每到夜间,素素和小草都轮换着给腰膝酸软的老虎捶背捏腰活动关节。看着素素和小草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暖融融的亲情在心里翻滚着,心里很畅荡,时不时就会暗自感慨:“这都是真主的恩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