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殿一队在武参团中出了名,不仅因为胜过了克己之门,是一剑解了天地镜。马后炮也因此能在贵宾室脸上有光了,他自己毫不避讳的说,吃贵的菜不用看人脸色。面对准备间灰白的墙,张北翎发现刚刚的战斗消耗其实不大,回头看看唯一需要歇息的吴冬至,半卧在墙角啃着本是罗桀偷带来的烤羊腿。
“冬瓜学会私带吃的了!”罗桀刚刚发现吴冬至意外地没有在冥想。然而吴冬至只是狡黠地一笑,手口都没停。
罗桀看着也饿了,出去了一趟,要去拿“自己带回来的”羊腿。回来时一脸疑惑,又看到吴冬至拿着干干净净的大骨头挥了一挥,脸立马就绿了。
“你怎么找得到?它可是裹了两层纸埋下去的。”
“我看见了呀。”
“不对,我是托别人埋的,我本人和你一直在一块。”
“我说实话,是早晨看见你偷拿出来了,然后也是托人找的。”
“你托的人也够能耐,还是挖出来的。”
“你找的谁?”
“马老师呀。”
“真巧!我也找的马老师!”
罗桀彻底没话说,饿劲一上来就下不去,竟是直接躺在硬邦邦的石头地上睡起觉来。才睡了不到一会,呼噜都没打起来,张北翎就看见他一个激灵翻起身来,立马跳开了刚刚睡觉的那块地。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张北翎本来也有点困,但这么一下倒是清醒起来。
“太凉了,这地怎么都捂不热。”
张北翎走几步过去,摸摸地面,比其他地方都凉不少。到角落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的吴冬至拉起来,再摸摸那块地面,却是温暖的。吴冬至被突然拽醒,也想到可能有什么要紧事,但还是不情愿地揉揉眼,坐在地上还不想起来。
“这块地面和其它部分不一样!”张北翎再次蹲在那温度依旧没升上来的地面旁边。
“是吗,我看看。”吴冬至刚好回过神来,也有些好奇。
玉黎化出来,凝得魂气枪尖一点,地面上竟是出现了水一般的波纹,扩散得极缓,但似乎被限制在一个长方形的区域里,撞到边缘也不弹回来,直接消失。青渊划过那些波纹,却还如触到了坚硬的地面,无法破坏它们。
“冬瓜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习惯的接触陌生事物的方式,没有什么特别的呀。你刚刚是不行的,只能在尖上凝气。”
张北翎照做,果然又有几道波形成,却和原来的波好像不在一个平面上,没有丝毫互相干扰。
罗桀好像面对陌生事物的方式就是睡觉,看也没看就又随便挑个地方睡了。
“你别睡了,过来看看。”张北翎狠推罗桀一把。却发现他打了个滚,竟然一声没吭。气息缓慢但不虚弱,他只是睡沉了。
站在对面的吴冬至坐了下来,张北翎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皮在打战,忽然也觉得很久没光顾过的困倦之意渐渐要充满全身。
“为什么这么困?”
“喔......”吴冬至眼看着就要睡着。
“不能睡啊,现在第四场刚结束,咱们没多久就要上啊!”
吴冬至已经闭上了眼,张北翎只能疯了似地晃着他,手上却是越来越无力,臂膀竟然酸痛起来。
“鞘......”张北翎都没力气晃的时候,吴冬至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什么?什么鞘?剑鞘?”
张北翎用魂索把青渊的剑鞘吊起来,猛地一敲吴冬至的头,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管用啊!”张北翎已经躺在地上,地面冰冰凉,这凉却让困意更甚一分。
会不会是那块地?张北翎心想。用剑鞘点那块地吗?
魂索调个头,寻思着差不多是那位置,鞘尖稍一下移,一点那应是无波的地面,一股寒意顿时从另一头传来,张北翎竟然也直接睡着了。
没有人看见了,青渊的鞘最终吸去了什么。只觉得睡意渐退时,张北翎猛坐起来,看着另两个人都没起来,先是摸到了青渊,没带着鞘,记起来方才半睡半醒间发生的种种。再看看那神秘的地面,竟是已经消失了,留下一个长方形的浅坑,浅坑底部安静躺着那熟悉的鞘。
捡出鞘来,剑插进去,手感也不凉。细看那靠近鞘尖的地方,多了一个极其模糊的符文,模糊倒也不是它不清楚,气息感受它是棱角分明,只是一眼看上去就有困意袭来,眼就眯了。
第五场的结束声音响起,让张北翎松了口气,看来没睡多久。
只是另两个人怎么办?
张北翎把他们拉得站起来他们都会像面条一样再倒下去。张北翎突然有个念头,拿着剑鞘猛一拍,竟是应声而起,从沉睡一下子醒来,两人都一脸迷茫。
“我睡了多久哇?”罗桀打个哈欠问道。
“哈哈哈吴冬至你怎么知道要用剑鞘啊?”张北翎太激动了没听进去那句问话。
“先不说了,我猜的。”吴冬至依旧不打算说破竹的事。
张北翎勉强信了,正听见第六场双方上场,走在了第一个。
吴冬至在入殿时发现青渊吞噬破竹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把剑的一个他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查遍他能查到的所有的书卷都未曾见过如此记载,不知是福是祸,所以暂时并不打算告诉张北翎。然而在那片地面有一道不算锐利但还算深厚的气息,觉得那可能是一把兵刃,效果没准就是让人极想睡觉,所以让用青渊的鞘试试,竟然真的吞了也是意料之外。
不知这是否能成为接下来这场战斗的另一个变数。
圆台的对面,竟然只站着一个戴着银面具的人,穿着微黄的布袄,边角却未随风而动。不难看见,那人身后背着不止一把剑。影殿还有一个人的队伍?
“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张北翎低语。他知道对方在等级上绝对比自己高,遁声入气是没用的。眼瞅着右手边的罗桀,却意外看到他双手微颤。
“我也是。”罗桀同样低语,“我猜他应该有遁气上品了。”
“不错。”对面传来低语,还有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
张北翎很好奇遁气上品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一道寒光闪过,青渊未出,剑气先拔。张北翎却只听得清脆一向,那剑气竟不知所踪。对面的人,剑同样未出,剑气碰撞的一瞬,张北翎胸口一下闷痛。对面的人还是静立着,只是从背后闪出许多柄剑,罗列在那人身前。数数,一共四把,有长有短。
那人双手一晃,消失了。因为被等级压制,谁也无法感受气息,这才是最可怕的。只见那四柄剑尽皆无声出鞘,四鞘飘到圆台边缘,整齐地排着。
剑锋无声指向了这边的三人。张北翎不敢妄动,只听见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来。六剑飞升到了遥不可见的高度。
剑落无声,但落下的只是道道剑影剑气,没有实体却锋利无比。罗桀的罹寒六格竟然连十秒都没撑,三人只好在圆台上不断躲闪,本来十分空旷的圆台此时竟然显得不够大。每一道剑影剑气都越来越长,却越来越快,张北翎的小腿处有了一道血痕。
罗桀的身体突然缩小,但不是变瘦弱,是等比例的缩小,最后小得只有张北翎一手臂长,在诸多无形利剑中穿梭起来毫不费力了。
不知身藏何处的那人,一定也看到了。在短暂的停顿后,落下的不再是影气之刃,落下的竟然是实体的剑,正是那四柄,却好似有无数的四柄,一波过后又一波,并无休止之意。
“这是在兵器上加的极影!”罗桀咬着牙说道。
张北翎躲闪已经不能完全避开,左手抽出来剑鞘,鞘同剑一并挥舞起来,勉强抵挡,只是姿势看上去就很僵硬。吴冬至由于移动最慢,所以只能靠春晖闪避,春晖没了就硬抗几剑,虽然如归韵着实厉害,但终究是有内伤。不想让同伴分神,他一直使劲憋着喉头的血。
罗桀还算不很狼狈,毕竟罹寒的六格还是能保持一小段时间的防护,仗着人小魂气多,只要多开几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剑雨终于停下的时候,张北翎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新添几道伤口是什么时候有的。青衫染上几片腥红,会很难看的吧。
铺了一地剑,有几把剑刃上还带着清晰的血。迈一步,都是踩在剑上。
剑忽起,倒不是悬挂的样子,剑群分成了四小群,就是四柄剑,剑尖指着被围在中间的两大一小三人,静止不动。张北翎此时却觉得等待比剑群互相穿梭还要痛苦。
几滴血滴到地上,接着是越滴越多。张北翎并不担心,如果自己失去战斗力,裁决自然会把自己传回到准备间,不传就是还能撑。
等待的一刻终于来了。剑**杂飞舞。三人立即都蹲到罗桀的缩小版罹寒六格中,同时不断搭着结界。时间终究不够用。尽皆破碎的那一刻,张北翎惊叹于那人的强大,一人压着三人打,光看魂气的深厚就是万中难有的了。
剑群越来越快,快到已经和剑影剑气都差不多模样,只能听的到耳边嗖嗖气流。张北翎剑寄风中,手中只拿个剑鞘,抵挡的架势已经忙乱起来。
罹寒扇破了个小口,一柄利剑从中穿过,在接触罗桀额头命门的一瞬,罗桀消失了,被裁决送回了准备间。这是赤裸裸的杀招,张北翎虽已无暇多顾,但还是很惊讶第一个回去的竟然是罗桀。
吴冬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魂气的身体强度的此消彼长的轮回已经消磨到了尽头。只是那玉黎到最后一刻还在轮转,擦出无数火花来。吴冬至倒下时,身上没有一个伤口,只是魂气和体力都无限接近零了。
场上只见一个人,人不倒,剑不解。
马后炮看着圆台上的血人,想了不少,但没有怀疑裁决。只是抿着嘴,握着拳。
张北翎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避开了所有杀招,但其余的伤招,他已经不看在眼中。反正一滴血也是血,一身血也是血,青衫都没得救了。至少目前知道准备间极其有效的恢复效果不会让自己落下什么影响以后的暗伤,毁容……应该也不会。
剑群消散了,张北翎身边气流一没,青渊无处可寄,直直落到了地上,声音却被心跳盖过。一道剑气凭空来,张北翎只能双手握住的剑鞘被击飞出去,正要落在张北翎目前感受极限之外。
张北翎的最后一条魂索,扯了回来。张北翎看到那个陌生而强大的背影依旧在原来的位置,结束了无影。
“你还可以自己跳下去,这对你我都好。”不远处似乎是厉鬼的低声咆哮。
张北翎本来想大喊这驳回去,口一张却说不出来。捡起青渊,却挥不起来,只好将它再一次滑入鞘中。回想先前,竟然连一个释放魂韵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心寒。低头,摩挲着那个崭新的符文,此时竟然一点都不模糊。张北翎知道那人现在应该感到有些困了,但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就算那人现在睡着了,张北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张北翎抬起头,用青渊代语:“你最强的一招是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看到?”一声重磁般的声响,张北翎花了几秒才辨认出来说的是什么。
“拂煦不觉春光逝,鹊起方闻慕薇深。”张北翎本来还为难该怎么回答,但青渊却替他说了句他听不懂的。
远处的宁箴心头一恸。
那人也没说话,张北翎不知她是默许还是不屑。
四剑合一,合成的却不是剑,是一团墨色的混沌。张北翎看得到里面的无数暗流,互相激撞,更迭出越来越深的混沌。那人在混沌的后面,额角出了几滴汗。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要被吸进去,张北翎看到空间在扭曲,混沌膨胀着。张北翎听到青渊的声音,当然也是自己的声音,这个混沌界已经超过了目前自己如释韵的强度极限。
混沌裂了一小道缝,然后就有无数暗流从中喷涌而出,一下淹没了整个圆台。张北翎用刚刚一分多钟吸收的魂气附魂剑上,身却不随之,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推出了带鞘的青渊剑,张北翎也在脱手的一瞬彻底陷入黑暗。
许久之后,圆台上才恢复正常,张北翎当然也送回了准备间,但地上的几道乌黑的痕迹却永无法抹除了。
站在对面的那个人,叫窦崖,是宁箴的亲传弟子。
那四柄剑重新悬在身前时,窦崖却感到身后有剧烈的魂气波动。那小子不是下去了吗?回头时,却见张北翎的剑横躺在圆台的边上,好像浸过岩浆一般通体赤红。
“一把剑还能做什么?”沉吟道。
窦崖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等等,剑鞘呢?
眼前的青渊一下子变得好像比它的主人还令人不解。拂煦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不是什么新奇,但这剑,是吞噬了自己的剑鞘吗?忍不住要伸手去拿,但裁决比他快一步,青渊一闪而逝,到了熟悉的准备间里头。
“第六场武参结束,胜方,影殿二队。”
听着胜利的声音,窦崖却既气愤又不解。
“我天,北翎啊马老师不是说了么量力而行,你这一身血咱们下一场怎么打啊!”刚刚恢复正常大小的罗桀是唯一没有大碍的,看见张北翎回来了,立马凑上来。
看到角落里真的睡着了的吴冬至,张北翎不禁感念失败,却突然想起期待的什么。鞘可以,不知道剑可不可以呢?
“快,青渊呢?拿过来!”张北翎有气无力地说。罗桀一回头一探手,却立马缩回来,捏着耳垂。
“这么烫!你拿它做什么了?还是影殿有这么恶心人的魂术?”
“烫就对了!”张北翎高兴得要跳起来,但又跳不起来。
那方向没记错,哈哈哈,你赢了还把我们整这么惨,就把剑鞘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