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如何，今天也该如何，成资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门。
陈然习以为常，跟着成资走进客厅，在成资坐下之后，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电子屏。
这台机器起一个记录的作用，记录两人交谈的全过程。
谈话开始评估也就开始，评估的是他们的心理状况，是否还能够再作为一个军人存在在伪自然城里，是则皆大欢喜，否则剥夺一切中心赋予的权力，判入七队，反复来往于生死之间。
虽然每次从前线下来的军人都会被进行一次谈话，但是机器人伤人的事故依旧发生，虽然现在机器人数量逐渐庞大，在前线拼杀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理来说，机器人们受到的刺激也就越来越小，但是机器人伤人的事件却是在逐渐增加。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拿这个事来获利。
去年五月左右的时候，一张百人请愿书贴到了自然广场的告示牌上，罗列了近五年来所有的机器人伤人事件，甚至做了一张趋势图，线性分析人类和机器人混居的危险度越来越高，要求机器人搬迁到如今人口最为稀少的西区，并且要在西区和其他区的交界处修筑高墙，禁止机器人再踏入有人类生活的任何地方。
这个提议很快被传开，但中心大楼的高层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人类开始罢工，拒绝继续生产机器人。
开始上街游行，要求机器人搬离自己生活的地方。
开始打砸抢，拿着据说经过调查后的机器人居住点分布图，趁着对方尚在前线，冲进对方家中。
等机器人从前线下来休息，又是一片混乱，更多的机器人伤害人类，更多的人类参与抗议，幕后黑手更是每月都会在伪自然城的告示牌上张贴，上个月发生的每例机器人伤人案件。
到了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就开始有零星几起人类与机器人聚众斗殴事件。
要不是上上个月发布人类反击战计划，强制要求“全民作战”，只怕就要出现机器人攻打人类的逆转局面。
可笑也有点可悲。
也许是平衡被打破了，人心理的平衡被打破，求生与生存的平衡被打破了，机器人与人类的平衡被打破了。
这个为了存活，而使全人类团结一体的塔，因为一个神棍的假想，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埋下了祸根。
一个居然会被验证了的假想。
一个荒唐至极的假想。
……
七月三日的中心大楼。
听了胡平的话，成资陷入了疑惑，当年父亲不是这样说的，直到父亲临死，他所了解的…都不是今天这个样子的。
“是你们疯了，还是说我听错了。”
对于成资的这个疑问，胡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不知道，这是上任掌控中心大楼的人告诉我的，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郭正当年的拥护者太多！当他一个人把宝全压在你们的身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的人跟着下注！”
胡平站起身，背对成资，作为一个揭开真相的人，他不想面对这个从一开始就被入局的孩子。
“我查找过前几任的掌控者下达的命令，也有人质疑过，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推翻这场赌局。”
“莫名其妙的死亡，警醒着我们历代历任！”
“这个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胡平双手合拢，将脸埋在其中，再抬头时头发有些凌乱，眼珠子上的的红血丝狰狞地攀爬在眼白之上，像是什么贪婪的怪物，寄生在那上面。
“我，作为一个人类，我不否认前人们的疯狂，但我…”胡平强咬着牙齿，誓要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到上下颌，拼着命做出一个要笑却哭的表情“感谢前人，给我们留下了最后的希望。”
“尽管这个希望带来了莫大的牺牲，经历了太多的时光，也背叛和抛弃了许多，本应该一起得到救赎的人类。”
“一个过于残酷的希望，本不该存在。”
“但他承载了无数的的希望、期盼、希冀。”
“未来两字，于我，于你，于机器人，于人类，于所有抱有希望，抑或是麻木度日，哪怕是走进歧区，步入癫狂的的人类！”
“都格外沉重。”
胡平重整自己的情绪，略带了一点哭腔继续说道。
“一百多年前，人类在神的背弃下，陷入绝境。”
“一百多年后，人类磕磕绊绊站到了黑暗与光明的边界上，其中的苦难与抉择，都不会被遗忘。”
“历史会铭记所有为璀璨人类光辉付出一切的人，后人们也会记得当年人类是在怎样的绝境当中，崛起成神！”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出来。
“所以，我们必须去做……”
“你……”成资想胡平再一次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却被厉声打断。
“闭嘴！”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痛哭的胡平，跌坐到了地上，本能地蜷缩成了一团，发出沉闷的呜咽声，人到中年，崩溃得像是当年被父母送进学校里的孩子。
人类的苦难，终于要在他的手上结束了，这难道不该高兴吗？
可他当年作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要的是全人类…，全人类都脱离苦海。
他们被牺牲得太多。
他心怀有愧。
……
“好了。”
陈然温柔的声音响起，把成资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
“今天谢谢你了。”
往常的礼节性的一句，以此结尾。
陈然关闭了电子屏，本来她应该随即评判，合格与否，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但今天，陈然没有马上动手，继续坐在原地。
“您下一次什么时候去前线？”
听到这话，成资终于抬眼看了她。
“四天以后。”
这时陈然，笑了起来，抬手在电子屏的评判界面打下合格。
“这是您今天第一次看着我。下一次，就不是我过来了，希望您……，一帆风顺。”
为了避免审评师在熟悉对方的同时，也可以在对机器人的评判中，不受感情干扰，能够公正。
一任审评师和机器人相处不能超过十年，看上去好像很长，其实一年见面也不过三四次。
陈然临出门的时候，成资在她后，降低音量说了身谢谢。
两人总该有些什么在最后的最后说清楚明白。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的究竟对还是不对。”
“但我知道我感激你们，对你们深怀愧疚。”
……
陈然走了，剩成资一个人待着。
他细细地捋清前尘，当年他们家不止他父亲一个是郭正的拥护者，早早死了的哥哥算是死得其所，煎熬到今天的自己……
人类，为了人类。
但今时今日，人类范围里，还有没有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