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
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神仙托梦,天命加身,嘿,要享受天命待遇,自然会付出同样的代价。
雒阳,太子宫。
袁绍与袁术博弈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而袁绍果然不负其“好谋无断”之名,每当袁术肆意落子时,袁绍总是面色惊疑,举棋不定,犹豫半天,多番演算,才敢落子。
反观袁术,气定神闲,面色不惊,每当袁绍落子,袁术立刻紧随其后,完全不见思索之色。
当然其中局势自是和他俩表现完全相反。
场中局势,袁术白子横冲直撞,看似一往无前势不可挡,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困兽之斗,二十步之内,必有败象。
再观袁绍黑子,看似退让闪躲,实则于退让之中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于棋盘天地中已编制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袁术难逃矣。
刘辩内心不禁暗赞道:袁本初不愧擅谋,不管对面的袁术是妙招或昏招,袁绍只是滴水不漏防守,以耐心细心慢慢蚕食。
不出刘辩意料,二十子后,棋局之中,白子看上去再无赢面。
只待袁绍落下手中这一子,困兽之局,便已成矣。
袁术见棋盘局势,不仅脸色未变,反而用食指虚指场中关键点,挑衅道:
“吾兄,落子矣。”
袁绍听到袁术这句话,面皮也不禁抖了两下。
袁绍难道看不出此子落下,他就赢了吗?
可袁绍不敢落啊,都说博弈不只在棋局之中,袁绍考虑的不仅是这局棋,还要考虑什么时候赢,赢了对名声又些有什么影响。
孔融四岁就知让梨,搏得了谦让好名声,自己若是赶尽杀绝,必传恶名矣
虽说博弈本身就是为了取胜,但如今自己若是中局就取得大胜,无疑对名声没有好影响。
棋品即人品,自己此子落下,外面可能会传出袁氏袁本初与弟对决,中盘大捷,不留余地,赶尽杀绝也。(解释一下,这一段就是袁术胡乱落子,袁绍在正常局势才开始进攻的时候,就可以接近取得胜利)
“吾兄,请落子矣”,袁术见袁绍迟迟不肯落子,大声挑衅道。
袁绍看了袁术一眼,下定决心,准备落子。
“咳,咳”,旁边观战的袁隗轻咳两声,似是在暗示什么。
袁绍落了一半的右手,竟又停在了半空中。
袁绍看了袁隗一眼,脸色十分精彩,似是愤恨,又似不甘。
凭什么我一直都要让着袁术,从小就是这样,长大后还是这样,事事都是这样,资源全部都给袁术,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庶子吗,我不服,我不甘。
袁绍脸上演技无人能比,时阴时晴,时明时暗,总之一脸全是戏,终于黑色棋子大力落在了棋盘上。
不出刘辩意外,袁绍困兽之局已成。
“咦,不对”,刘辩看向棋盘之中,袁绍的黑子并非落在刘辩想象中的位置,而是稍微偏了一点,若不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袁绍心中暗笑,本来他就准备让袁术一手,袁术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别的不行,泼脏水可是一绝,自己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快,搭上自己的好名声。
加之刚才叔父袁隗轻咳一声,暗示自己,自己就顺势让袁术一手又如何,就凭自己刚才脸上的精彩表演,想必又可从袁家捞到一笔资源。
这庶子想要修行还真是难啊,但这有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甘、愤恨又换不来修行资源,不如尽自己努力做到最好,有什么想法,发达以后有的是机会。
庶子就不是亲生的吗?我袁绍以后,坚决不会让庶子再受到自己这般待遇。
在袁绍心中暗自幻想时,对面的袁术发话了:
“吾兄,世人皆言汝善谋,然术不信,术让汝于中盘,只为展现术之气魄,然兄不知紧抓机会,欲让子于术,故术愿展现真正实力,与兄一战。”
说完,袁术收起右手,将棋罐移到左边,左手执白,一子落下,场中局势似是截然不同。
袁绍笑答:“公路,休要逞强,吾只需如此,便可破汝棋势。”
“喔,非也非也,本初,汝且看之。”
两人话语过后,袁绍也一改之前唯唯诺诺,与袁术快人快棋,你来我往,转眼之间又是二十手矣。
袁术咧嘴笑道:“吾兄,汝细看之,汝可是败了。”
袁术左手一子落下,虽无一子定胜负,但场中扭转乾坤,白子隐有反败为胜之势。
袁绍审视棋局,见棋盘中再无回转之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公路棋力何时至此,为兄自叹不如矣。”
袁术轻蔑笑道:“吾兄,适才汝让公路一子,公路自当还本初一子。”
言罢,袁术竟将刚才落下那白子拾回,示意袁绍落子。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袁绍呢?
棋盘厮杀再起,袁绍此次当用全力。
大龙亡之,其型不散,四散其间,状若妖也。
刘辩棋力虽不高,但亦明了场中局势。
刘辩观棋盘风云,刘辩知道,这袁绍,又输了。
此刻棋盘局势分外明朗。
袁术起初暗做一条大龙,后袁术还袁绍一子,于是袁绍以屠龙术屠龙之。
尔后大龙虽死,其型犹在,袁术于各难以想象之地落子,合纵连横之间,以各地死棋竟将整条龙盘活。
见袁术如此下法,刘辩不禁感叹:“公路智若妖也。”
袁术听到刘辩称赞,不由扭头朝着刘辩一笑。
刘辩见袁术朝自己咧嘴一笑,竟不自觉地退后半步。
袁术长相自是英俊勇武,长相不美,可难以入朝为官,但不知为何,袁术一笑给刘辩带来的却是仿若直面噬人猛兽的感觉。
刘辩轻摇头驱散内心的奇怪感觉,后又觉不妥,轻点头,回之袁术以笑容。
袁术见此,只是干笑,并不言语。
袁术听见袁绍落子声,笑容一收,回头望向棋盘。
袁术摇着头开口了:
“吾兄,汝何必下此废棋,耽误时间,不若直接认输如何?”
袁绍正想发言,结果袁术抢先开口道:“昔日孔融四岁让梨于兄,今日公路亦是当让子于兄。”
说罢,袁术竟接连拾起两颗白子,挥手示意袁绍落子,并对袁绍戏谑道:“连让三子,本初可赢乎?”(执白先行,此处袁绍捡两颗白子,让袁绍落子,为让三子)
袁绍见此默不作声,捡起刚才所落废子。
既然说是让三子,那就是让三子,一颗废子的便宜,袁绍不愿意占。
“既然公路如此,那绍自当拼尽全力。”
袁绍的拼尽全力,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当实力相差太大时,即使拼上了性命,那又能如何?
赢不了,就是赢不了,不是拼命就能改变的。
终了,袁绍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一蹶不振。
输得袁术欲再让子,而袁绍不肯再接也。
“连让三子,本初不得赢之,再让而不敢接也,属实废也,废也。”
袁术说完,也不管袁绍铁青的脸色,竟然笑了起来,先是轻笑,再是大笑,最后竟拍着棋盘狂笑,脸上都有了几分癫狂之色。
刘辩眉头一皱,正欲开口,旁边的袁隗先是对刘辩拱手,然后转过头去对袁术道,“公路,莫要再笑,汝且收敛,小心惊扰了太子殿下”,接着躬身行礼道:“殿下,公路一直向往名士风流,今侥幸胜得本初,故大喜有些失态,还请殿下见谅。”
袁术此时亦是收敛笑声,躬身道:“太子殿下,公路一时失态,还望殿下海涵。”
刘辩见袁隗开口就将事情定了性,也只好点头,毕竟此刻就算给袁术安上些罪名,刘辩也惩不了袁术,刘辩虽有实权,可惜尚未握于手中矣。
在大汉狂笑也有罪?
往小了说,自是无关紧要,往大了,那可就是失仪、失礼、忤逆啊,杀头之罪矣。
毕竟刘辩早已不比当初,如今已贵为太子矣,太子与天子同规。
刘辩挥手示意侍人把棋盘撤掉,然后回到座上,对众人言之:“诸位,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本初与公路博弈甚是精彩,吾料想,其二人消耗心神,此时亦是劳累,不若宴席到此结束,本初与公路也可回去好生休息。”
袁隗起身答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太子殿下好文采,今日太子招待,吾等不慎感激,愿来日再与太子殿下共饮。”
袁基袁术袁绍等人,亦是起身,各自向刘辩告退。
袁氏一家,又一起朝刘辩鞠了个躬,这才一起在沉默中朝宫外走去。
刘辩起身眺望袁氏一家远离的背影,刘辩总感觉袁术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个所以然,也只能随他去矣。
毕竟,刘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刘辩一开始的目的可就是袁绍。
很明显,刘辩身边缺人,而目前不受袁家重视的袁绍,不正是良才吗?
从一开始,刘辩提出博弈就是为了分化袁氏兄弟关系,以及压低袁绍身价,好为自己招揽袁绍埋下伏笔。
只是刘辩没有想到,袁术实在太过给力,连刘辩准备的后续手段,都还没用上,袁术就已经跳出来,非要和袁绍分个高低。
更令刘辩没有想到的是,袁术不仅在袁绍擅长的博弈一道赢了,还赢得那么彻底,赢得袁绍离宫之时已犹如丧家之犬。
刘辩知道,招募袁绍应该是稳了。
刘辩只是不知,其他英雄豪杰,何时才能尽入刘辩手中?
刘辩虽无集邮癖,但都来三国了,刘辩暗骂一声不对,不能咒自己,都来大汉了,谁还没个野望呢……
出了皇宫,一路上乘车,袁氏一家亦是无人言语。
直到走进袁府,袁隗才到问道:“汝等观太子殿下如何?”
嫡长子袁基首先答道:“一压一抬,一抬一压,手段高明,通人心意,颇有灵帝之风,然才年仅八岁,就有如此手段,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袁隗不置可否,把目光投向袁术。
袁术咧嘴一笑,张嘴但未发出声音。
袁术虽未说话,但袁隗看那口型,分明是“彼可取而代之”。
袁隗示意袁术停止,袁隗嘴上虽叫袁术休要胡言乱语,但暗地里却是对袁术赞赏不已。
袁隗看向走在最后萎靡不振的袁绍,先是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本初啊,汝也莫要垂头丧气,今日汝虽弈道输于公路,但切记不可妄自菲薄,汝且用心辅佐公路,两袁相合,何愁大事不成。”
此时的袁绍亦是连敷衍都不想敷衍,随意答了一声“唯”,便向袁隗请退了。
袁隗哼了一声,不再顾袁绍,与袁基袁术共行之。
一路上,袁隗一直与袁术攀谈交心,袁基看着两人,只一如往常,以轻笑应对观之。
而袁绍一路上却有些神不守舍,他倒不至于因为一盘棋而斗志全无,只是悔良机已失,错过今日,不知何日才有机会登顶。
袁隗众人分离,袁基面带微笑,一如既往温文尔雅,以及一如既往神神秘秘,袁府无人可知,袁基每日忙于何事。
此时袁术已回到房中,叫来一秘密心腹,谓之道:“吾渴矣,去取蜜浆来。”
袁术心腹胆颤心惊,呈上袁术所需蜜浆。
虽袁术心腹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但此刻亦是不敢抬头望袁术。
那蜜浆哪里是什么蜜浆啊,分明是一碗新鲜的血水。
袁术一饮而尽所谓蜜浆,嘴中发出享受美味的咂嘴声,脸上亦尽是愉悦与癫狂,
只是无人知他此时的双目是何等猩红。
神非神,仙非仙,梦里神仙非神仙。
妖非妖,人非人,妖人不知是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