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繁星点点,若有人在此时俯瞰朝歌,就会发现在那止步街商容府邸之内,灯火通明火光滔天,巨大的光亮投射到方圆几里之内,犹如白昼一般。
商府正门两侧挂上一幅白纸黑字的挽联,诉不清千般哀怨,檐角下边吊着两个惨白的灯笼正随风摇摆,道不明万种愁肠。
门内门外来往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或是昔日同僚、或是朝中后辈、或是受过恩惠扶持的商贾巨富小商摊贩、或是学宫聆听教诲的莘莘学子,更有那与此事毫不相关的平民百姓,自发聚集于此,推荐数人入府以表怀念尊敬悼念之情。
入得府中,就看那道观掌门高坐玄台手中轻晃铜铃,座下弟子神色肃穆诵经祈福,神秘祭司横渡刀山火海举止癫狂,膝下信徒敲打法器超度亡灵。
铜盆当中燃烧至将尽未尽的纸钱,裹挟着盆内通红的灰烬,随着一阵凄凉的旋风,如一颗颗黯淡的星辰旋转而起直入天幕。
哽咽的啜泣声,低沉的交谈声,祥和的诵经声,婉转的吟唱声,齐齐汇聚在这夜风当中,似是一把无形的手,正攥住那杆矗立在正中位置的招魂幡,哗哗作响。
心神惆怅收回目光,看向那位于朝歌北市的含章书院当中,私塾先生江匀正伏在岸边挑灯夜读,忽一阵微风吹来,面容清瘦的先生赶忙以手护住这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油灯。
江匀先生望着桌案之上那本被微风吹拂,书页漫卷的古籍,摇摇头反手扣下。
再望向位于朝歌南市,玄天命馆屋檐之上,有一高挑人影正负手而立,似是被这重重楼宇遮挡视线,那人踮起脚尖远远眺望向商容府邸。
两手抱拳持却是呈平辈礼节遥遥一拜:“若是您还在,想我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兄长剑指上天玄州!”
说话声音腔调何其熟悉,若是申公豹在此,定能发现这就是那日假扮天聋为自己占卜一卦的玄天命馆的神秘馆主!
突然,屋脊之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玄天命馆的馆主放下手臂,似是知道来人是谁:“怎么,还是割舍不下自己最后的牵挂?”
那人笼罩在黑雾当中看不清真实面目,一张嘴却马上知道,正是那申公豹的“老朋友”马怨:“正因为有过牵挂,才能真正做到了无牵挂。”
“总坛暂时腾不开人手,而你又步入勾陈,就先由你来顶替空缺。”
那马怨喜不自禁连忙躬身道:“多谢馆主提携信任,小人定不辜负您对于我的期望!”
话音未落,那已是勾陈境的马怨直接被馆主一脚踩在脸上踹下屋檐:“怎么,已经想好来日如何将我炼化,当做你的修行路上的踏脚石?”
陷落深坑的马怨顾不得猜疑,前些天还只是一介凡人毫无修为的馆主,如何在这短短的时日当中,就已悄然踏上修行之路,并且境界不低,单单这一脚便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究竟是玄天、太一、或是那现在,自己根本想都不敢想太玄之境?
强忍着体内炁气散乱如麻一般的马怨,赶紧从深坑当中爬起身来,跪伏在地声音颤抖的说道:“卑职不敢!”
生怕被马怨这等阴险鬼物脏了自己双手的馆主,自始至终连那袖口都没有动上一下:“滚吧!”
半旬后,老爷子出殡,整座皇宫倾巢而出,万民相送拥堵街头。
走在最前边的是八十一位引幡人高举万民伞,口中咏唱歌谣腔调悲泣,其次便是那卤薄仪仗队共一千八百人,十人一队各有分工或手持金瓜玉斧,或手持纸扎幡旗,浩浩荡荡十分壮观,一路挥洒纸钱如大雪盖顶不计其数。
队伍中间则是,老爷子的棺椁。
整个棺椁前端挂有祥龙龙首,张牙舞爪威武森严,末端则是龙尾,修长有力游曳不定的逼真纸扎。
棺椁里外共计三层,棺椁前端宽六尺有余,末端则为五尺稍欠,整体高约四尺,重达千斤,故抬棺扛夫共一百二十八位。
其棺椁最外一层,乃是王室御用能工巧匠,加派数十人耗费巨大精力,持刻刀、小锤、三角锉,施以水磨功夫,将那介于顽石与玉料当中的青云琉璃种整体掏空,然后一刀一刀雕刻研磨制成。
比起那耗费巨大精力的青云琉璃种外层棺椁,中间一层则稍许方便。
先用那高温熔炼大量青铜矿石去除杂质,再将那铜汁浇灌于磨具当中,差年轻力状的大汉,手持铜?铁铲缓缓搅动挤出气泡,待最后一层金丝楠木棺椁嵌入其中,最后用那铁水沿缝隙徐徐倾倒彻底封死。
最后一层则是金丝楠木整体加工而成,用宫廷秘制的油漆均匀涂抹其上,以通红炭火徐徐烘干之后,再刷一层,如此往复九次才算半成。
四处棺角以青铜制式的赑屃做撑,意为超脱于世不染凡尘。棺盖四角鎏金祥云纹镶嵌其上,意为举霞飞升白日成仙。棺中再放一面水晶打底镶嵌宝石的七星板,意为背倚星河与天同齐。
至此,这尊棺椁才算彻底完工。
在那最外层的棺椁之上,铺盖一件龙凤呈祥万古长青图,用那细若牛毛的拉丝金银穿插钩织,再以珍珠、玛瑙、玉石点缀,帝辛子受亲自披盖其上。
长乐宫中整整三千御林军步行殿后,身穿鱼鳞锁子甲,腰挎百炼寒铁刀,表情严肃杀气凛然,步伐一致犹如一尊钢铁猛兽咆哮过境。
跟在队伍最后头的是那一众皇亲国戚,由姜皇后负责统帅,只见这姜皇后神色沉重心不在焉,眼神通红表情悲戚,身边有姐妹上前递过手帕,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谢绝好意。
棺椁之前原本预留四处扶棺位置,却因那太师闻仲远征北海鬼方空缺一席。
当今王上帝辛子受、三朝元老王叔比干、雄姿英发武成王黄飞虎三人扶棺而行。
走在棺椁左前方的帝辛子受,拉了拉垂下棺盖的“龙凤呈祥万古长青图”,胡子拉碴的他这一连几天都没能睡好,怀中更是抱着一方灵位,要以王族待之,将老爷子放入太庙当中,与大商祖先平起平坐共处一室。
身体孱弱看似越发憔悴老迈的比干,神情呆滞呆板,嘴角干涸白沫也未能擦拭,嘴唇抖动几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见这武成王黄飞虎神情落寞悲悯,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出殡当天晴空万里,可等老爷子出了门,这天气就变了脸色,等行到半途直接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暴雨倾盆而至,似是这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人脸颊之上,落在发梢当中,汇聚成一滴滴水珠落在睫毛当中,让人睁不开眼睛。
视线模糊当中,就见一人身着孝服,在这雨幕当中踉踉跄跄膝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