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乌烟瘴气,一片废墟的乡村,终于来到一座围着木栅关卡。
“出示证件!”传来了一个士兵吆喝的声音,成遵一行想要进入关卡却被阻拦在外。
“上面有令,必须出示证件,任何人没有朝廷手谕,绝不能走出瘟疫区。”
远处一只浑身肿胀的老鼠挣扎着从门口栏栅口之间爬过去,身后拖着个像腐烂的胎盘似的囊,里面是它的肠子。看门士兵毫无知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吆喝着。“出示证件,没有批文绝不能出去。”
远处大道之上,看不到人影,倒是有许多野狗流窜。道口的树上,站着无数食腐的秃鹫,不时发出诡异聒噪的叫声。”
长长的门楼两侧各自站着的将士,个个手持长兵,一个个虽然懒散,但眼神锐利,手脚孔武有力,俨然都是训练有素的鏡英。
什么时候封锁的,一行人一头雾水,拿出公文,士兵却说啥也不放行。
正僵持着,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喊叫声!
“都给我让开!”
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突然从一处冲出,手中挥舞着鞭子,将沿途阻拦他士兵尽数打飞,脸上满是愤怒的表情。
成遵和周天章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銫,心道这月可察儿怎么来到这里了呢?
只见月可察儿愤怒的高声喝道:“你们真是瞎了狗眼,这是成遵大人你们不知道吗?蠢货。”
士兵让开关卡,成遵他们鱼贯而入。
“你们可曾见到一个年轻女教主?”月可察儿随手将马的缰绳递给来牵马的下人说道。
秃鲁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对啊,当时我们见到了一位年轻的女教主,在为百姓施法祛除瘟神,而且很多百姓支持她,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她叫柳叶儿,她是白莲教的人,头些日子逃跑,她应该在这一带。”
“白莲教?不是说他们在栾城起事之后,全都被消灭了吗?如今竟然还会有他们的存在。”成遵听了眉头紧皱,表情有些忧虑。
被安排到了一所高级官社后,他们便去见知府高惠,只见知府高惠等人的房间,不但高大华美,而且有名厨歌姬随船侍奉,美酒佳肴、莺歌燕舞,这些官员还是真会享受,这可要比京城还要好的太多。
几句寒暄之后,成遵说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发现其他灾区,难民有数万人之多,遍地白骨,易子而食,所过之处,一片荒芜之地,还望知府能放粮救灾一下!”
“当前的困难,大家全都有目共睹。现在我们本地百姓也需要救济,我现在不也是来这里视察灾情呢吗?我又不是神仙。从哪里能找来这么多的粮食,救济这么多的百姓?”
“我已经打听到你们这里有不少的物资储备。除了金银之外,一些粮草一应俱全。”
成遵不止一次要求高惠放粮救灾,但全都被高惠严词拒绝,他甚至开始质问成遵在干涉地方政事。至于什么时候放粮救灾,高惠给他的回答是时候未到。
不多时,高惠便带着他们一阵鸣锣开道,回知府而去。一路见到最多的就是饿死的尸体,或者因为一碗米或半碗米而打的头破血流的百姓。黄河南北两岸,饿殍遍布,白骨狼藉。干冷的北风卷起,黄荡荡,天与地一色。
就连月可察儿这些见惯了生死的人也被百姓的惨状而整得心酸不已。
距离知府还有十里,知府的大小官员乡绅代表就远远的来迎接皇差,跟随迎接的官员来到知府城里,设宴款待自不必说,临走前还有礼物相赠,连周天章和秃鲁都被分到了一份。
遵得了礼物不但不高兴,反而愁眉不展,秃鲁问道:“有礼物白拿,怎么还嫌少吗?”
“大人说笑了,我只是在想灾区的百姓等着被救济,这里人往来的官员不知有多少,如果每人都有这般礼物,不知要耗费多少钱钞?这些官员收的礼物钱财,如果用在救济百姓身上该多好呀。”
成遵颇为感慨的说道。
黄河开口再加上瘟疫流行,朝廷虽然口口声声赈灾救民,但雷声大雨点小。为了尽快救济百姓,成遵等急得焦头烂额。
灾区的粮食奇缺,为了保命,灾民们到处借债买粮,然而仿佛一夜间,市场上的粮价就高得离谱。
在知府本地已有数千人饿死。饥民们涌到府衙前,请求州府救命,平抑粮价。
高惠也怕此时导致民变,于是紧急张贴布告,严令粮价一律回到灾前水平,严禁粮商私自抬价。然而饥民再来到市场,所有粮行都关了门,就连大街小巷上那些挑着担子、背着褡裢卖粮的也一个不见了。
高惠大怒,将府里的大小衙役派到市场上,监督粮商卖粮。但粮商们一个个都精得很,多数早已脚底抹油溜得不知去向,剩下没有来得及跑的,阳奉阴违,百般推诿、拖延。总之,任衙门想尽了办法,饥民们也买不到平价粮。
还没有死去的灾民,一个个皮包骨,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躺陷大街上,俨然一个个“活死人”。一些偏僻的角落里横七竖八躺着无人掩埋的饿殍,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不见半点生机。大街小巷难闻人声,只有一个个无力逃荒的人或横卧或倚靠路边、墙脚,手里攥着几枚可怜的铜钱——钱买不到粮,钱只能是废铜烂铁了。灾民绝望了,赤手空拳,跌跌撞撞地冲向粮行抢粮。高惠听说大怒,叫一声“反了”,命令衙役格杀勿论。
成遵再也忍不住了,径直走进府衙,命令市场上监督粮商的衙役立马全数撤回。
高惠闻声,颤巍巍地说:“大人,您有所不知,此月余来,全府衙役均已遣去,日夜监商限价,然形势尚且如此,若此时撤回,岂不更甚?”
众官员也急忙跪下,齐声附和。
成遵请起众官员:“诸位,适才所言,可知何故?”
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回答。
“本府在途中已知晓,其他州县皆在限价,但状况均与这里一般——饥民无粮可买。此足可见,限价之举不得要领,甚或南辕北辙!”
什么?限价不对?限了都饿死了人,若不限那还了得?众官员忍不住问道:“大人莫不要放开粮价,任由奸商抬升,盘剥饥民?”
“正是!”成遵认真地说,“本府正欲放价,随行就市……”
“使不得啊大人,望大人开恩,给本地留下几条命吧……”众官员又一次跪下,哭叫着。
“本人所为,诸位自会明白!”成遵无心多做解释,下令:“即时起,越州粮价一律放开,官府不得半点干涉!”
高惠命衙役们带上官府布告火速奔赴周边府县广为张贴,又亲率官员到城里大街小巷张贴——他要让远远近近都知道越这年夏,
由几家大户开设的粥棚已断炊两天,但请求朝廷开仓赈灾的奏折还没有批复。
“如此下去,不出三日,要么成为绝府,要么民变。”知府衙里,成遵几乎用尽力气,“诸位同道,我成遵有一主意:立即开仓放粮!”
“大人,万万不可!”高惠急忙上前,“没有皇上批折,私开粮仓,灭门死罪啊!”
“死罪?百姓饿死,发生民变,我成遵即便不死,又如何面对这百姓?”成遵语声虽低,却十分坚定。
高惠上前说:“大人,还是再等等吧,皇上批折就要下来了。大人,其他州府的灾情比我们更甚,不也在等吗?”
“别人如何,我成遵不管。成遵只管人命关天,等不得。”成遵向众人抱了抱拳,“诸位,开仓放粮,乃我成遵一人所为。诸位请勿再言。”
“大人既然主意已定,开仓救民,请加上下官!”其他官员噗通跪下
“也加上我……”周天章和秃鲁也噗通跪下。
“还有我……”大小官吏噗通通全部跪下。
成遵也急忙跪下,抱拳:“诸位请起,请回,万不可随我成遵。”
众官吏不听,跪地不起。成遵泪水纵横,只好答应。
来到粮仓,成遵拿出钥匙,向众官吏再次抱拳:“诸位同道,我成遵还是恳求诸位离开,所有罪责由我一人……”
“成遵大人请勿再言,粮仓由我等共同打开!”众人异口同声,上前,七手八脚地打开粮仓。
成遵同时命令周天章和秃鲁带着粮草向关卡对岸的灾民放粮。
六天后,当钦差大臣朴不花带着皇上开仓放粮的圣旨,来到了知府时,发现通常所见的灾民聚集喧闹,甚至哄抢的情景没有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灾民来领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