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三伏天,炎热的阳光几乎将地面考得开了缝,北海河水腾起一缕缕的白烟。
别儿怯不花回到大元都,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径直来到盐运使衙门。据说盐运使扣押了一批走私的私盐,和马扎尔台有关。盐税收入是朝廷的重要经济来源,盐税约占赋税总额的四至五成,如此高额的“国资”来源,朝廷当然非常重视,向来不允许个人倒私盐。盐运使一般委派最信任的官员担任盐运使。
盐运使宋文瓒不敢怠慢,亲自把别儿怯不花迎进后堂,怯不花说明来意,盐运使命人呈上卷宗,别儿怯不花阅后,合上卷宗,问一旁的盐运使:
“宋大人,你看此案是否有纰漏之处?”
宋文瓒忙回复道:“此案事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并无纰漏之处。”
别儿怯儿怯不花道:“有人认定马扎尔台与此案无关,是被人栽赃陷害,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马扎尔台一案,大致如下:有人看见一伙人行踪诡异,于是举报,结果在一艘船上查出几千多斤走私盐,现场辑捕张士信等十人,经审讯之后,这盐确实是给马扎尔台送盐的盐贩子,但贩运的私盐有马扎尔台的盐引子。符合我朝行盐法。”
所谓行盐法,就是商人向国家的盐务机构盐运司购买盐引,凭盐引贩卖食盐。和籴,即政府为军需或赈灾需要,招募商人入粮,偿以盐引,商人凭盐引贩盐。
别儿怯不花提议要亲自审问犯人,盐运使哪有不从,当即命人提犯人上堂。
在此间隙,禀盐政图鲁大人在门外求见别儿怯不花,别儿怯不花应允,不多时,盐政大人图鲁进来。
原来元朝制度是皇帝委派最信任的官员担任盐运使,但还是不放心,又设立监督机构,这就是所谓的盐政院。盐政院的首脑是巡盐御史,简称盐政,监督盐务官员、盐商,以及所有涉盐的管理机构,一旦发现弊端,立即上报,严加处理,按元代职官体例,盐运使为从三品,而盐政官阶可大可小,结果后来使得既无行政权,也没经济权的盐政一职渐渐成为盐运使的上级。
盐政同盐运使虽同管盐务,但分管不同,各有道场,一番官场客套之后,别儿怯不花便问其来意,图鲁支支吾吾,面有难色,别儿怯不花心知这些人必是有事难言,便说道:
“你有什么难办的事,不妨说出来。”这时图鲁才开口说道:下官等是为马扎尔台一事而来。
原来这次缉拿的盐犯,确实是张士诚运给马扎尔台的盐,但深究起来和他自己也是不无关系的,元朝时期,盐务是特别挣钱的行业。所以商人们趋之,但是没有盐引子,属于犯法。因此,作为盐商的主管机构,盐运使司也就成了油水最充足的部门。谁若是能够在盐运司搞到盐引子,来回折腾几回,谁就能几乎赚的盆满钵满。
张士诚在扬州城里也算是数得上后起之秀的盐商,又和马扎尔台多次合作。所以马扎尔台经常嘱咐自己关照一下张士诚,弄一些盐引子。
据说扬州的大盐商都喜欢和背景很硬,某些贵族扯上关系一起倒卖盐,这样容易得到眼引子,但这样使得盐引子供不应求,特别紧张,这就让那些无权无势的盐商苦等半年,一年而得不到盐引的人,他们非常眼红,气愤。这次,张士诚在盐场装船时,名义上按照一引四百公斤来装的,其实是是七百公斤,剩下的三百斤,自然是偷偷运来的,是不需要课税的,这中间的利润,那自然是非常深厚。估计就是那些得不到盐引子的盐商,眼气这个张士诚,所以暗中告发的。。
别儿怯不花听他如此一说,便问道:“前些天你们回禀不是说一切证据确凿吗?怎么现在这样了?
这个那盐政立刻趴在地上,磕头如倒葱,连道:“下官不敢隐瞒,特来向大人请罪。”别儿怯不花立感到事态严重,便问道:“有话好好的说,不必这般。”
那盐政大人图鲁吞吞吐吐的,对别儿怯不花说道:“这次扣押的私盐,本以为只是和马扎尔台有关,后来发现,公主,驸马都涉及此案,如果深究起来,会牵扯到不少官员,陈谷子烂芝麻翻腾起轩然大波来。”
别儿怯不花看了看盐政使,说道:“这个案子我早就听说了,原来以为就是一个普通案子,想不到涉及那么多的官员,真是骇人听闻。”
不一会犯人押道面前,别儿怯不花一双阴鸷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下跪着的犯人,手抚摸着杯盖,半响:“你还是孩子呢,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是张士信。”张士信后背已经湿透,出了这么大一个失误,损失的钱财已经不算小,自己出去不知如何向大哥交代呢,这次被押在牢房里,闹不好是死路一条了,“大人,您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全说,全说还不行吗?……”那人脸色苍白,牙关紧咬,双腿也在微微发抖。
“呵。”别儿怯不花冷笑道:“你就是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除了倒私盐,你们张家和马扎尔台到底什么关系?”
张士信头埋得更低,不敢说话。
别儿怯不花回到自己府中,搠思监,韩嘉纳等几个人早就等在那里,见到别儿怯不花进来,忙起身行礼。
双方见礼毕,别儿怯不花道:“今天到盐政使里事情太多,劳几位久等了。”
搠思监道:“大人客气了,这次到盐政使有没有重要的消息?听说张士信被抓了,恭喜族主!”
“可惜张士诚偷税漏税,确实和马扎尔台这个老狐狸无关,方才盐政图鲁来府,我和他在谈了许久,此人虽外表清高一点,其实内心里十分热衷于功名。马扎尔台被查,他心里很不自在,如果让他一口咬定马扎尔台,保管让马扎尔台拉下马来。”
“唔?这是好办法。”
“但如果让人冒充张士诚的人给马扎尔台送礼,马扎尔台酷爱银子,保管他上当。”一语既出,众人无不愕然。别儿怯不花转着眼珠,不动声色地思索着。搠思监身子一倾说道:
“只有抓住马扎尔台的受财不枉法,他就是没有造成“枉法”的结果,也要“加役流”,流放三千里,并在流放地服三年的苦役。“敢有阻拦者,全家族诛”。
“搠思监先生不愧智谋之士,好!”别儿怯不花目光咄咄逼人,高兴的抚掌叹道:
“如果抓住马扎尔台把柄,就可让脱脱皇上面前难以立足,还可堵住那些说左丞相诬陷脱脱的人的嘴。脱脱立时便成了火炉上的人,侧目而视的众矢之的——一石三鸟,妙极!”
别儿怯不花起身踱了几步,倏然回身道:“哼!这一次我一定让他脱脱难逃厄运,不能总让他在主子跟前瞎折腾了”
本来显得沉闷的空气立时活跃起来,众人方有心绪去留意那桌丰盛的菜馔。几个人吃着酒,叫了家里戏班子演奏助兴,直到三更半方歌歇酒住。
夜晚时分个回府安歇时,天空已经布满灿烂的星辰,远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