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工喜欢引用河南的一句老话,叫做“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说的就是这样事情,开封整座古城就曾被黄河淹没了,还不止一次。
挖河很累,那沉重的淤泥,高高的河堤,肩挑人扛,一天下来,肩膀上一层皮都给磨秃了,又晒得头晕脑涨,谁都不愿意干。
所以,挖河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大家挖到什么好东西,可以不用上缴,自己偷偷揣着就好。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竟然从河底泥沙中挖出来了一个怪物!
一条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的鱼就搁浅在河道中,在水中露出半个鱼脊,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地呼吸着。
那鱼头身上上面鼓着一个大硬疙瘩,鱼嘴上还连着几根通红的须子,有手指头粗细,鱼头腥臭无比,上面落了黑压压一片蚊蝇。
人们看着这鱼大得邪乎,赶紧叫来了一个年近百岁的瞎子大仙。瞎子大仙掐指一算,说这是条修炼了几百年的河鲤鱼,头上的硬疙瘩是结的七层龙鳞,待它头上的龙鳞脱落,就会长出角来,那就要化身成龙了。这次鲤鱼落难,大家务必帮它一把,一旦它飞升成龙,定会保佑咱们村子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大家也怀疑这鱼是河神大王的真身,忙组织壮劳力深挖河道,想将河水引过来,将这只大鱼送走。一面又组织了妇女孩子不断将水浇在鱼头上,一是防止它脱水,二也是为它驱赶蚊蝇。
大家忙了一整天,可是最后大鱼还是死在了河道中。那时天热,鱼很快腐烂发臭,熏得整个河提上像个大粪缸。大家让大仙瞎子拿个主意,大仙瞎子让大家掩了口鼻,将鱼肉剔下来,架起火焚烧了,将鱼骨架建了个河神大王庙,请来巫师,巫师腰间系着长铃,手持单鼓,在击鼓摆铃声中,请各路神灵。
先请狐来,后请黄,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
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
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
赶将鞭,横三竖四七根贤……
在念叨声中,巫婆一会模拟鹰飞舞,啄食供品;一会模拟“虎神”,窜跳、扑抓;在黑暗神秘的气氛中,人们纷纷拜祭,希望能保四方平安。
一直忙到午夜时分,河提上堆集了好多鱼骨、三足鱼、蛇蝎子,人们觉得那天的天气特别闷热难忍。
一声巨雷,第二天开始下雨,这雨一下就是连续二十多天,暴风雨刚过,又刮来阵阵飓风,接着山东的黄河段决了口子,黄河水带着大量泥沙淹没了金口河。
河水的下游,有好几个村庄,最大的一个村庄在河的西南角落,也都陷入深深的泥沙,从外看,只能看到四周青青的芦苇与泥沙中露出的屋顶,无数村民死亡及失踪。
脱脱顿时泪水纵横,一口鲜血吐出,幸存的百姓有的号啕大哭,从此脱脱再也不能安详了。整个身躯明显瘦了一圈。
脱脱的雄心壮志就这样被这连绵的暴雨和飓风打乱了套,空气那么潮湿,他的锦袍几乎生了锈,脱脱几乎觉得自己快在一种恬静中死去。
大雨使脱脱摆脱了迫切的心情,产生了一种清心寡欲成熟和平静。
这次开凿金口河,花了不少银子,却以失败告终。朝廷非常震怒,派别儿怯不花前去了解情况,追究责任,解决河提问题。
白芒茫河水哗哗的发出一阵阵忧伤,断断续续的呻吟着,岸边翠柳东倒西歪,远方孤立一颗柳树,仿佛顾影自怜。
脱脱眺望着河中心,太阳照的河水一片光芒,青草树叶随风飘浮在水面。
“我这次动工太鲁莽了,我们应该找一些工匠和善水之人。”脱脱望着江面说道。
“贾鲁可是治水的专家,他一定能想到更好方法,解决这个问题的。”阿鲁图说道。
“如此甚好,这次运河没修好,恐怕以后没机会了,你尽快调来贾鲁,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可放弃。”
脱脱带着苦涩的、无奈的味道,还有一丝丝不甘失败的冷淡和坚强。
几天后一个响午的时候,贾鲁来到金口河,贾鲁脸色泛青,长着一双忧郁的眼睛。此刻脱脱正坐在营房里。他魁梧的身材靠着门槛,贾鲁说道:
“导致金口河被冲的罪魁涡首,是因为位于金口河上游的贵族怕河水冲了自己的田,于是个个建坝,把水给截流,导致河水冲开黄河提后,不能分流,最后河流都冲向了金口河。
贾鲁望着脱脱,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着:
“在河道上游修建的一座座河坝,干旱的时候,这些贵族功勋的后代忙着截水,运河就会处于水量不足,河床干枯状态,而雨水集中的年份,就会阻挡河水,导致河水泛滥成灾。久而久之这条河道就这么荒废了。”
“金口河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大臣来修建,除了害怕上游皇室家族的势力外,土匪强盗经常跑过来骚扰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因素。
皇室家族把上游的水源给截流的时候,下游的饥民,根本就没有办法发展,连粮食都种植不了。”
之前朝廷也不是没有去和皇室家族以及贵族商量过,恳求过,只是这些功勋后代仗着家族势力,一直不把朝廷当一回事。久而久之无人再愿意管这条运河了,加上这些年都是海运,所以这段运河就这么荒废下来了。”
脱脱并不是一个懂得忍气吞声的人,弄清楚金河口被冲的原因之后,他的愤怒化成黏糊苦涩的东西,二话不说,留下贾鲁,自己和阿鲁图带领五十名卫兵朝着上游领奔去。他给自己定下的决心,只要不解决这些皇室家族,他绝不罢休。他开始试图用和平方式解决问题,但这些贵族气势汹汹,声称绝不妥协。
“清理运河,必须先拿皇室家族的成员开刀了,天下兴旺,匹夫有责,何况他们属于非法占用大量土地,如果能够将这些农田弄成官田,分给那些贱民去种,就不会担忧这些修建的大坝不会拆除了。”
“这……”阿鲁图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要有顾忌,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脱脱看出阿鲁图颇有顾忌,开口让他直言。
“不瞒大人,下官觉得修提是件好事,但丞相有些操之过急了。”阿鲁图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
“你能这么说,说明你我英雄所见略同。”脱脱哈哈笑了两声,挥手让其他人全部退下。
脱脱何尝不知道自己有点操之过急呢?但他心有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那种儒家,家国天下的胸怀让他心里隐隐作痛,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代名相。
两人刚转过提,便听见北边传来马的一声长嘶鸣声。两人回头看时,别儿怯不花和朴不花两个人来到金口河,别儿怯不花道:“脱脱大人,久不见面,皇上派遣,咱们又见面了。”
脱脱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劳别儿怯不花大人亲自能来金口河,深感荣幸。”
朴不花说:“你看这水势,波涛轰轰作响,花了大气力才疏通了河道,有劳丞相辛苦了。”
怯儿怯不花和望着到处弥漫的河水,只见水波激荡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一小节彩虹。
“我看只要清理好上游占田的问题,金口河问题就能解决的,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不能半途而废,那样太可惜了。”脱脱试探地说道。
“朝廷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停止金口河修理,如果继续修提,闹得天怨人怒,皇上大不高兴的。”
别儿怯不花一副娴静优雅之态,并无半点心疼之意。
朴不花看了看脱脱:“这次修提,劳民伤财,皇上很不高兴,命你马上回朝廷,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天色以晚,就不在这里多逗留了。”
“脱脱丞相,那老夫跟朴不花就先离开了,丞相尽快安排一下,及早回朝廷,多多珍惜吧。”别儿怯不花说道。
“别儿怯不花大人你有所不知,三十六拜都完事了,就差这一个哆嗦了,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修运河了的。”
脱脱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眼神却像多年以后面对毒酒时那样的迷茫,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我们也是捧皇上旨意,丞相忧国忧民的想法,甚是佩服,你还是回朝廷吧,或许我们还能帮上些忙。”
“好了,那么大家就此别过,你们两个先行一步了,我马上就回。”
后来在黄河泛滥和方世武装割据的时期,元的漕运和海运都中断了,大元都的经济也就死了。人们才理解了脱脱的眼光独到。如果不解决粮食问题,元大都是无法长久维持的。
这次失败的开凿仍然反映出脱脱的经济发展思路:利用一定的大工程来解决帝国的根本问题,扭转经济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