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爵本来任命为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朝廷考虑到湖北断狱之未审案件颇多,于是改为到湖北考察狱案。
转眼之间就到了三伏天,炎热的阳光将地面考得裂了缝。河上腾起一缕缕的白烟。苏天爵坐在门前的树下望着不远的江水,汗水将身下的椅子浸得湿湿的,自来到湖北他就觉得浑身难受没劲,仆人从河里拎来一通通水,从他头上泼下来进行消暑。而洒在滚烫的地上水,让他感到一股热气朝他迎面而来。
江面如漆如墨,轻风吹过,无波无澜。据百姓说河底不知淹没了多少冤魂,夜半能听到哀嚎声。
元朝仿照唐宋制度建立了非常庞大的行政机构。同时,在各地大小衙门里,设置了一套档案工作机构和档案工作人员。因此,元朝的档案工作是具有相当规模的。元之官员升迁封赏,都要查核履历出身。苏天爵带着人马到了湖北,提查档案,确定案例准确无误。
这天,苏天爵坐直了身体:“林同知,昨天我看了以前的卷宗,一些老案子还有最近发生的案子有很多可疑之处,首先,我整理资料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三年前的二件失踪案,有不少可疑之处,像文海涛的案子,县衙已经凶手雷天霸捉拿归案,血衣和板斧也已搜出,为何后来又把凶杀释放。
林兴祖说:“大人你也知道,我们湖北地处偏远,一般朝廷认命的达鲁花赤不愿意来,所以这里一向是总管说了算,即使小人心存疑虑,也是无能为力。”
“你这个解释是对自己心情麻木的一种开脱。哪还有儒家为民请命的情怀,咱们再看看这件卢长山凶杀案,疑点也是特别多,既没有作案凶器,也没有找到死者的尸体。这两个案件,存在很大的问题,我进行了比较。
首先,第一,两起案件的都是很好判断出是非的。作案者也是很明显的,当然,也许还有其他问题,所以我建议从新审理这两起案件。第二,性质相同都是杀人案件,但是卢长山杀人案,明显证据不足,虽然说说时间长了一点,好在当世人都在,我们试着推断一下,这两个案子都属于官员敷衍了事的结果。”
林兴祖沉思了许久:“大人,我赞成你说的这些,这些确实是个头脑基本正常的都人能推断蹊跷来的,我赞成从新审理案件。”
苏天爵将卷宗放到了桌子上:“好吧,我的一些疑问,既然头脑正常的人都会有这样想法,还是重新审问囚犯吧,一些东西需要重新核对,我在想这两起案件的作案者会不会真正是这个囚犯,我们不能再让百姓认为我们无能愚蠢的了。”
“大人,我刚刚又接到铅山发生一起很棘手的案件,在处理铅山案件之前,我们就先从这几件案先查起吧。”
苏天爵一下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抓住真正的囚犯,决不能冤枉无辜的人,如果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百姓必定不服,影响社稷安危,百姓也不得安宁。”
听说要从新审理案件,总管胡县伊低着头蔫蔫的走出了办公室。一脸的不高兴。苏天爵坐了下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卷宗,将那起案件的档案袋抽了出来,一点一点的读着。
“提犯人。”听了苏天爵的话,胡县伊一脸的惊慌。刚才听主簿说,那个苏天爵又从新审理案件,他在衙门里急得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把心平静下来。心里嘀咕道:“这些本来已经结案了,大案四十日已过,就等秋后问斩。”
“来人,将卢长山之妻李氏带上来。”林兴祖在心中对于总管胡县伊的不屑放下后,听到苏天爵的话后,干净利落的补充地喊道。
不一会,一个满脸灰尘,头发蓬乱的妇人被带了上来。看着这个妇人面若桃花摸样,苏天爵心中知道她与这被杀死的人关系匪浅。
“说说什么情形?”苏天爵放缓了语速,轻声问道。
这个妇人一副木然、呆呆的样子,听到这苏天爵问话,这妇女还是木然的表情。
“这妇女我估计是傻子,我原先问她话的时候,她也是什么都说不清楚,我们拿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胡县伊在一边解释着说道。
听到县尉的解释,苏天爵笑了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你任总管多少年了?”
“我叫胡县伊,是这州的人。”县尉林兴祖看了胡县伊一眼,随后对苏天爵说道:“据说是也是皇亲国戚!至于其他什么来历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好,我希望你能帮我将这个案件破掉,功劳肯定是你啊,如果提什么皇亲国戚,那对我没用。”苏天爵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了出来。
林兴祖沉默了一下,见胡县伊没说话于是说道:“只要大人能秉公处理,我一定配合你的。”
“好!痛快!”苏天爵笑了起来,随后眼光转向了那个依然木然、呆板得没有第二种表情的妇女,大声吼道:“难道你就想这么沉默下去,是不想洗清冤屈?难道你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你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我一定为你做主。”
苏天爵这一连串的厉喝,让站在一边的林兴祖听得一愣,就连他手下的那些捕役对于苏天爵的做法也是嗤之于鼻,心中认为就这么喊几声就能改变那个傻妇女的话,那不是自己这些人的工作都白做了??
正在众人心中想法各异的时候,呆呆站着妇女那死灰色的眼中忽然冒出了一丝神采,随后越来越多。
“噗通”她突然整个人就跪在了地上,随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心中的悲戚在完全的挥发出来,让边上的众人无不为之心酸,哭泣声越来越大。
苏天爵默默的转过身来,不是他不想看这个女人,而是这个场景实在是让人有落泪的感觉。
这个时候众捕役也沉默起来,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在这一刻,对于多年来看惯了人间不幸的捕役,心中那尚没泯灭良知也发觉起来。
渐渐的,妇女发泄得差不多,但她却没有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苏天爵身边,抱着苏天爵的小腿带着哭声大声嚎叫:“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没有和别人谋害我的老公,冤枉啊!是那个丧尽天良卢长林污蔑我。他太狠毒了、太狠毒了啊!”
原来她的夫君卢长山和莫发出门佣工,在一次河水不小心淹死。
卢甲有一个出家为僧人的弟弟,欲与卢长山之妻私通而没有得到应允,因此他状告卢甲之妻与莫乙私通,杀害自己的丈夫。
因为有证人作证,莫乙无法摆脱嫌疑,被迫承认是他把卢长山打死,并割下卢长山的脑袋弃于荒草之中,把卢长山的尸体和他行凶时所用的木杖扔弃在谭氏家的水沟之中。
苏天爵闻听,当即明判官,知事前去搜索,结果确实有一个骷髅头骨,但无法确定就是卢长山的头颅。谭家水沟里尸体和木棒均无踪影。听过报告,苏天爵即刻发出第二道令:“速传证人谭瞎子和卢长林。”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步履蹒跚走进来,此时外面阳光高照,人们争看审讯。
苏天爵坐在对面,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对方,莫名地给在场的所有人一种沉重的威压。
苏天爵一边看状子,一边问话道,“谭氏,你抬起头。”
那个叫谭氏的不安地瑟瑟发抖,抬一下头连忙底下头。
苏天爵故作关心的问,“原来你是盲人呀,一个盲人多不容易啊,这几年你可受罪了吧。来人赐座。”
“哎,岂止这几年遭罪呀,我已经整整十年不知白天黑夜了。”谭瞎子坐在凳子上,顺口而出。
“天爵不动生色,听说头些日子下雨的时候,发现尸体了,果有其事?”
“是,是,下雨那天发现的。”
天爵气愤地说,“死者距今已有八年,即使你家水沟确实有尸体与木棒,也早已腐烂了,再者,哪天根本没有下雨,我是信口开河,你还真的是就坡上驴了。”
谭瞎子吓的屁滚尿流,供认是受卢长林贿赂这样说的。
苏天爵传来卢长林,一直在衙门外候审的卢长林看到这结果,看到庄严的大堂和表情严肃的两班衙役,心虚的他,还没走到大殿就两腿发软,在苏天爵追问下,他既举不出其他人证,更拿不出什么物证,只好招认了因为与嫂嫂私通不成,而污蔑嫂嫂的事实。
苏天爵对林兴祖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疑案,只要认真审讯,就能给当事人一身清白。卢长林魔障迷心,做此恶行,但那些审讯的官员也像卢长林一样魔障迷心了吗,着实堪怜,若心存圣人教化,何至于此,……”林兴祖听了苏天爵的话,久久沉思之中。
只听苏天爵气愤的喊着:“胡县伊,你说文海涛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