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坐落在皇城交通发达的中心地带,处于皇城中间偏南,离神谕宫还有一段距离。
清冷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子瞪着凶狠的双眼,好像在说闲人勿进,不然就一口吞掉。
紫瞳的马车缓缓停在了紫府大门口处,一只纤纤玉手掀开车帘,袅袅走了下来。
偷东西的大婶告诉她紫府的位置,默言直接雇了辆马车,直奔而来。
下了马车,默言一阵恍惚,从现在起,她就要扮演好紫瞳。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咯吱”一声,暗红色的木门从里面推开,里面的下人迎了出去,他们好奇的看了一眼紫瞳,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何事,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我叫紫瞳。”紫瞳看着下人们窘迫的样子,也不为难他们。
其中一个下人偷偷溜掉,拐了好几个弯到了一处僻静院落。
周围丫鬟仆人走路都悄悄地,仿佛怕吵醒什么人,亦或者本来他们就是如此。
“夫人,门口来了个姑娘。说叫紫瞳。”此人对着对面的妇人缓缓开口。
妇人挥了挥手,身旁的丫鬟从宽大的袖口处拿了一锭银子,单看大小就知道不是小数目。
皇城不比别的地方,到处需要银子,打点一下就能完成的事,在富贵人家看来都不是事。
那仆人拿了银子,拍着马屁,“小栗子愿为夫人马首是瞻!”
这仆人倒是灵透,既可以刷好感,又让主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好算盘。
只见那妇人给了一个退下的眼神,那仆人缓缓退下,顺道关上了房门,倒是有眼色。
“她回来了啊,她怎么能回来呢……”一句呢喃细语好似在说给自己听,又好似说给他人听。
“走吧,早见晚见都是要见。”
当年的事她基本全都知晓,如果她回来了,那皇城就该乱一乱了。
丫鬟们把默言带到了偏殿门口的走廊里就退下了。
过了不一会儿,一位年长些的婆子端过来一杯热茶,默言喝了一口,是上好的药茶,清热解毒的好茶,特别适合闷热的夏天。
“谢谢大姐!”
这位婆子听到默言的称呼,显的有些无措起来,低着头眼神不知该撇向哪里。
她这个年纪,别人都叫她婆婆,这不知哪儿来的小姑娘嘴真甜,竟然叫他大姐,突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默言也不为难她,放下茶杯后乖乖的闭上了嘴。
那位大姐友好的看了默言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上散发生气的绿色植物缠绕在一起,好似解不开的谜团。
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光听声就不是同一个人的。默言侧头过去,只见一张极美的脸,眼神不经意地间撇向默言。周围有个年长的丫鬟,穿的比一般丫鬟金贵,像是随嫁的。
默言猜测,这是父亲的二夫人,柳颖,一个想各方面都活好的人。
妇人眉目如画,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像是花儿绽放,“瞳儿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夫人好,我看夫人面色,像是有心事地样子。”如果要问什么,尽管开口,她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从冒充身份,她什么都不担心,因为主角没了,她再怎么折腾也闹不到那儿去。
平时紫府都是柳颖在打理,整个皇城都知道紫府有个柳氏,温婉贤淑,大方得体,从不拖丈夫后腿。
想来也是厉害的角。
“你父亲今早被叫去,不知又安排了个什么差事,想来是不会有什么的。”
“父亲是巡抚?”
“对。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进神谕学院,你哥紫霆在那。”
“紫霆是您儿子?”
“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那有什么规矩吗?还是都能?”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默言想说万一不去呢,但配合着没再开口。
气氛降到了冰点,没人开口说话,只能听到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那大丫鬟一直低着脑袋,不言语,也不发出声音,像是雕塑一般。
两人一问一答,不问不答的模式让周围的其他丫鬟惊诧起来……
两人相处给人感觉不怎么样,不像是母女,也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大房遇见二房的感觉,十分怪异。
几句话完成的任务,硬生生被扩大了无数倍,以至于两个时辰后……
“夫人喜欢茶花吗?”不知何时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偏僻起来。
两人都是聪慧的女人,不出声显得格外怪异,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出声了一样怪异。
“没有特别喜欢的,更谈不上不喜欢的了。”
“……”
谈话过后,默言被带到一个小破屋里,望着漏着大洞的屋顶,以及屋子里好几层厚的灰尘,默言觉得她未来几天不会有好日子过。
虽说柳颖没给她不好的印象,但从理论上来说,她应是不喜她才对。但今天这一出慈母假孝子的戏码,着实让默言脑袋大。
不过现在这一出破屋生存记倒是让她有了少许心安理得,这才对嘛。
皇城里的富贵人家,大都喜欢正室,因为这样血统比较纯正。在她不回来的情况下柳颖跟紫霄都是正室,她一来他们就是侧室,应是不自在的。
简单的收拾一下,整个屋子焕然一新,不似繁华,也是简单朴素的模样。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从这儿出去,去到一个繁华的院落。
就这样熬过了一天。
第二天早上。
一个丫鬟敲了敲默言房门,默言简单洗漱一下,跟着那丫鬟向外走去。
这丫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颇有大家风范,显然不是普通的丫鬟。
听说今儿个一早,紫佑莱回府了。
紫府,万花园。
默言跟丫鬟刚到花园,就在四处观望惊叹花园的花真好看时……
一道身影匆忙赶来,因为走的太急,头上的束冠歪歪斜斜,外衣好似穿反了,一副邋邋遢遢的样子。
默言望着来者,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何况,她回来就没有要认亲的打算。
紫佑莱望着默言眼上的无所谓,心中一阵疼痛,这是他跟她的女儿啊,都这么大了……
“跟我去书房,我跟你谈谈。”本想问问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结果一开口就是严肃的口吻,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这把破嘴!
默言一句话不说,跟在紫佑莱身后,就在默言快被绕晕的时候,七拐八拐终于到达目的地。
书房中淡淡的梅花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照射在书桌上,有种宁静致远的韵味。
打量一番,精致的雕花装饰品规矩的摆放在书架上,旁边单独的竹桌上放着一把古琴,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默言沉醉在屋子摆设中,脚步缓缓朝古琴走去,“铮”刚弹出一个音,紫佑莱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你为什么要回来!啊,你回来干什么,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城,你知道皇城里有多少人想至你于死地!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紫佑莱望着默言碰过的古琴,顿时情绪失控,激动地说着,因为情绪过于高昂,憋红了眼睛。
这古琴让他发狂,他每次到书房只是静静地看着从不弹起,他现在听不了古琴,听到就受不了。
这时的紫佑莱已经忘记试探面前的姑娘,不过在他心里,整个神谕没人有这个胆子赶冒充他女儿,依着紫家在神谕的地位,想来是不可能的事。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紧接着大声嚷嚷道:“你是不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默言掏了掏耳朵,神态自若,仿佛不在乎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心意,毕竟她不是真的紫瞳。
“父亲大人不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怎样?”她微笑着,内心平静,无任何的波澜。
紫佑莱看着面前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自家正牌夫人的容颜,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温柔的声音传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说完又觉得缺了点什么,补上一句,“可还好?”
“不好。”
“哪里不好了?”
“哪都不好。”
“没有一点觉得好的地方?”
“没有。”
“......”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后,紫佑莱微微一笑,觉得自家姑娘可能在对他撒娇,想获得关注,便耐心解释道:“当年迫不得已,不然也不会把你送走,更何况当年为父都自身难保,也就更加保护不了你了。”
“你能原谅我吗?”此时的紫佑莱用的是“我”,表示他站在跟紫瞳同一等级上,尊重自己的女儿,自降身份。
“你知道吗,我真希望当时你不把我送走。”沉沉的声音压在紫佑莱心房上,顿顿地疼。
我希望你把真正的紫瞳留下,这样她可能会死在最爱他的父亲怀里,而不是冷冰冰地死在地上。
那也就不会遇到我,不会出事。
一见到紫佑莱默言就知道这个人有多爱紫瞳,为了出来见面,仪表都顾不上。要知道,文人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仪容仪表,饭可以不吃,仪容仪表不可不得体。
紫佑莱眼睛颤了颤,鼻子酸酸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说点温暖人心的话,但出口就变了味,“你知道不送走你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紫府会被弹劾,紫家就会因此没落,从此一蹶不振,你,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默言讽刺味十足地回答道。
有一点,默言没说,那就是如果当年紫瞳不走,可能当时便死了,多活了这么多年是因为,面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为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偷来的。
本来觉得这个父亲是爱紫瞳的,想说点煽情的话拉近关系,毕竟她要在人间待很长一段时间。但一想到紫瞳的死,想到这些始末,她终究无法冷静下来,心底深处掩藏着的愤怒一拥而上,不可控制起来。
“孩子啊,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跟名利不可双收,忠孝两难全一样,且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有考虑的时间,都是一瞬的事。”紫佑莱微微闭上眼,耐心的解释着晦涩难懂的深意。
“知道了。”紫瞳似懂非懂,心中确定了某件事,压下了心中执念。
既然你说不简单,那她肯定会一查到底的。
“有件事需要告诉父亲,两年前我在小草屋遇到刺客,刺客武功高强不像一般人。”紫瞳在见柳颖前倒是怀疑过她,不过经过昨天相处,她是不相信一个凡事以紫家为重的当家夫人会对一个不受重视的弃子下手。
“刺客?可有受伤?”看吧,他先问的是人有没有受伤,而不是具体情况如何。
“没有。我被一个隐居高人所救,那人称自己师出兰老将军。”紫瞳灵光一闪,编造谎言,她现在的身份身手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会被怀疑。
其实紫瞳也不算说谎,本来他就被彩谷子救了,彩谷子确实是个隐士高人。
来凡界前,彩谷子告诉了她许多神谕国秘闻,知道许多兰老将军的弟子身手了得,因为被陷害心灰意冷,带着毕生所学归隐山林,乃隐士高人。具彩谷子说,有些人的身手比他还强,当然是指凡界功法。
“永宁阁......”紫佑莱喃喃道。
“父亲说什么?”
“没什么,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养着,我让人把你母亲原先住的地方收拾出来。”既然自己宝贝回来了,那有些事他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我觉得西边那个小破屋挺适合我的。”
“胡闹!我紫府嫡女怎能住那鬼地方。”紫佑莱瞪了紫瞳一眼,随机想到什么,“你姨娘给你安排的?”
“我想,姨娘应该不是故意的。”
人依旧,只是有些话难以开口。
紫府某个院落,一个黑影单膝跪在地上把他查到的如实相告,“……就是这样。”
身穿紫色鎏金衣的男子,坐在梅花树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过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不紧不慢。
“你说她去了当铺?”男子薄薄的嘴唇缓缓开启,“有意思的小东西!”
“主上,此女好像是紫大人的嫡女,前朝温宁公主的子嗣。”黑色身影说罢皱起了眉头。
“哦?是吗,那就更有意思了不是,呵呵。”
缘分,有缘,有分,那到底是缘?还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