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人们都说,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不知名院子里蟋蟀“唧唧吱”地叫着,青蛙躲在池塘的低洼处“呱呱呱”,一片宁静祥和。
但今夜十六月圆,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一间亮着微弱烛光的房间中人影窜动,不时这儿翻翻,那儿找找,过了好一会,那人好像放弃了寻找些许答案的想法,从旁边供桌上顺手拾起一块糕点扔进嘴里,片刻过后,供桌上一片残骸。
走出房门之前,此人又顺手卷起了墙壁上知名的壁画,以及供奉在神像手上金灿灿的大元宝。
有趣的是,此人用牙齿咬了一下,那大元宝是真的。
“哎呦!痛痛痛!”刚走出去就被撞的人心情很不爽,连头都懒得抬,急忙说,“撞了小爷,赔钱!”
此人就是今天刚进皇城的默言小姑娘,身着一身破烂衣服,女扮男装。
冒充的是紫瞳——皇城巡抚紫佑莱之嫡女的身份。
“兄台这是往何处去?”低沉的声音传来,如同奔流直下的瀑布,顺着耳朵流到心里,又一点一点的汇聚成音,令人神清气爽。
如果不是身上的乞丐服,只听声音的话,默言真觉得对方是个美男子,看着灰头土脸的小乞丐,却觉得灰尘后面肯定是张平凡的脸。
默言大概不知道,其实,他们两个现在都是灰头土脸外加一身破烂的乞丐服,甚至默言的更破旧一点。
“怎么,你个小乞丐来后院干甚?不会是想偷香吧!”默言看着对面小乞丐,不想跟他多费唇舌,赶紧打发掉。
小乞丐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的小乞丐默言,也就十几岁左右的年纪,脸上满脸锅底灰也遮不住他的盛世美颜,让他不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那小乞丐随手丢了一个药瓶,转身离开前说了一句:“以后切勿把锅灰擦在脸上,对皮肤不好!”
默言原地愣了愣,本来她想着被发现了是不是要分对方一半,毕竟俗话说见面分一半嘛,结果这人走了,那这些就都还是她的,莫名对对方产生了一丝好感。
药瓶是白底黑纹,上面画了两只交叉着的竹子,右下角有一个红色小点,不知是什么。
打开瓶塞子,一股竹香扑面而来,跟刚才的小乞丐身上一个味道,刚才默言光顾着鼻子疼没注意细节,现在仔细想来此人必定不简单。
“这是用药熬制的……还真是奢侈啊!”默言望着拐角处还能看到一小片衣角,撇撇嘴。
在七彩迷幻阵的时候,帮着老彩谷采药、晒药、制药,她也了解了不少的医药理论,无聊间背诵了一本百草集,里面介绍着许多药草,现在的她光用鼻子闻她就知道这药有好几种世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看着药瓶里黑乎乎的东西,默言觉得她赚了,比她自己脸上锅底灰不知道好上多少万倍。
只见默言抱着壁画,右脚蹬地,小脑袋傲娇一抬,左脚一跃腾空而起,翻过墙到达一个僻静小道上,转过几个巷子,再出来时就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
这姑娘又一个转身,走进一家“永和当铺”,出来时身上多了一个钱袋子,手上多了一沓银票。
以前的默言没来过凡界,现在身为紫瞳的她肯定也是不熟悉的。
长长的街道两边上蹲坐着许多乞丐,有些是老乞丐,衣服破旧了很多年;有些是新乞丐,衣服最近才变得破败。
而且新乞丐人数众多,似乎是发生了什么。
四重天没有乞丐,她不知道乞丐是什么。
默言歪了歪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她失策了,老彩谷只告诉她一些能推算出的神谕国秘闻,没告诉她这些......
乞丐是什么?银票又是什么?
其实她去偷壁画是为了得到钱,几个时辰前进城,她发现没有手里这些纸票和钱袋里的银子没法正常行走。
几个时辰前刚进城,门口士兵把她拦了下来,说要交进城费,她还傻乎乎问人家银子是啥,幸好一位好心的大哥帮她交了,不然她连城都进不来。
都怪老彩谷,不跟她说清楚。
四重天也有许多凡人升仙上去的,但他们大都为了不掉价,不会主动说起凡界的往事,所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此时在七彩迷幻阵的彩谷子打了好几个喷嚏,其实倒也不怪老彩谷,他虽然隐居凡界某个地方,也算是呆了很多很多年,但是其实他都没接触过凡人,更不知道还有银票跟银子这档子事。
在他们那个地方,是用晶石买卖的,没有银子和银票。
“北南西东,有朋自来!姑娘来尝尝我们家小点心吧,可好吃了!”一声嗲声嗲气的女声传来,灿烂的笑容如沐春风,吸引了默言的目光,随之吸引的是默言的胃。
“老板娘,来几样招牌点心。”看着招牌旗子上“北南西东”四个大字,默言兴致勃勃。
“好来。”那老板娘瘦小的身躯,粗布短衣裙外套一个粗纱小坎,朴素典雅,“这是桂花五仁糕,这是青云梅花糕,这是梨花锁樱糕……”
“哇,好吃唉!”默言口水直流,简直比四重天糕点还要好吃!
碟子一堆一堆往桌子上叠,看着桌子上人般高的碟子,那老板娘小声问道,“姑娘吃好了吗?”她实在是怕她吃出问题,头一次见一个姑娘如此能吃……
“好了。嗝嗝嗝……”默言起身准备走,想起没交银两,转头问道,“小可爱,怎地算?”
“我叫上官星,相识即是有缘,便不要你银两了,算是我请客!”
“我,紫瞳,嗝……”默言吃撑了,说一句打一个嗝,“不行这顿我请,必须交钱!”
“那就三两银子吧!”看着拗不过对面的姑娘,上官星随口报出一个数,最低最低价了。
一直打嗝,糗大了,默言心想赶紧走,“星星我还会回来的!”
路上,一个身影一直跟着默言,待走到一处偏僻的小胡同口,发生了事情。
“姑娘,行行好吧!我家老头子快不行了,老婆子给你磕头了!”说完“噗通”一下给默言跪下来。
默言的嗝瞬间被治愈,可能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于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说:“我要怎么帮你?”
那妇人眨了眨眼,看了一眼默言手上的银票,用手指了指,“我要这个,救命。”
就在默言想把手里的钱给那妇人的时候,那妇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银票,转身一溜烟跑了。
“唉,这是个啥子情况!”默言愣了愣,想到这妇人是在骗钱,连忙追上去,“站住,你这个骗子!”
伸展彩谷子教的轻功,脚尖点地,如蜻蜓点水般,“嗖”的一下掠过,远远地追了上去。
话说几年前的大漠之森,默言被救,身上多了一本灵宝秘籍书,彩谷子说这是本难得的好书,能教会她很多人界和仙界的普通术法,练的是身体的敏捷、强韧以及熟练度。
“你跑什么跑,偷了……”默言刚说几句,还没等说完,那妇人就开始作妖了。
“啊!各位大哥大姐们,我这一妇道人家拿钱去给丈夫看病,不料遇到抢劫犯,光天化日之下就抢我手上的银票,我好害怕……”那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眼泪,那眼泪哗哗的跟不要钱一样往下砸,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默言脸神一僵,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原来凡界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现在看来,有人的地方都一样。
“你说你手里的银票是你的?”默言神色一凌,目光晦涩难懂,森森的寒意从默言身上散发出来。
旁边一个路人不自觉说道:“这六月的天咋变冷了呢……”
“你这个偷东西的贼,我这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是用来给我家老头子看病的,你放过我吧!”
“你知道这沓银票有多少吗?”默言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有了一大笔钱,现在就剩一点碎银子了,怎能让她不生气。
不过现在她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正在默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句蠢话打断了她,“我说,你一个女子抢一个妇道人家的钱财,不觉得羞耻吗?”
来人衣着得体,显然是秀才的衣服,不过这一身锦绣布料暴露了他本应谈吐得体的样子变得丑陋不堪起来。
消瘦的身躯不知因为什么摇摇晃晃,眼窝深陷,鼻梁骨很高,整张脸显得很突兀。
“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做如此之事,真是有辱斯文。”此人一口一句斯文,一口一句羞耻,不知道的还以为默言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
大街上此时聚集了很多人,都对默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说大叔,不明就里,乱嚼舌根,是你这斯文人该干的事吗?”默言故意对“斯文”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默言虽然不懂凡界某些道理,但这是非不分倒是让她大开眼界。
眼光掠过此人,望向妇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同情起来,“我堂堂皇城巡抚嫡女偷你的银票,还为这点票子追你?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面相奇怪的人见默言不搭理自己,用默言极其厌恶的语气可恶的说着,“你你你……不仅犯了偷盗罪,还辱没文人,冒充巡抚大人的女儿,真是恬不知耻!”
这大叔不知何许人也,满嘴的伦理纲常,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斯文败类?默言心里默默地想着。
“你能奈我何?”快被气笑的默言无奈的说,没办法,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还不如不说,等他急了,你也就占了上风。
“来人,把她给我带到衙门。”幸兮来酒楼外厢出来一个极为高傲有着官少爷架势的少年,阴沉着脸吩咐旁边的仆人去管事。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默言耳朵里,“此人是明珠大人的三子,人称铁官代,哎吆,就是凉州判案那个”这人说着用手肘碰了旁边的人。
铁官代,顾名思义,就是雷打不动的官二代,还是官架子十足的那种。
真是讨厌!
“就是那个判错了的……”刚想说出口,被旁边一个满脸痘痘的人打了一下头,头巾都歪了。
“你不要命,我还要,闭嘴!”满脸痘痘的人小声呵斥道。
那仆人步伐稳重,气息内敛,双手握拳,眉头微皱,摆足了气势,向着默言冲了过去,显然是位高手。
就在周围的人认为默言惨了的时候,默言抄起旁边水果摊上的板子,只听“啪”一声,那人倒地晕了过去。
默言苦笑着上前几步走,用板子戳了戳地上的人,温柔的说:“不好意思,没把握好分寸,见谅!”说着给露出了抱歉的表情,顺道作揖一下表示安慰。
明珠撰文阴狠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默言,上前几步走,吩咐着其他的仆人把晕倒的那人拖走。
“明珠公子,此女胆大妄为辱没咱们文人,可谓天下之大稽,继而还盗窃他人财务,其罪不可饶恕。”长相奇怪的人知道此人的身份,讨好的语气,动了动嘴皮子,把白的说成了黑的。
“你是?”
“在下颜说。”
颜说,皇城里颇有才气的才子,几首诗被传诵,不过都在这些文人之间,百姓们是看不懂的。
此刻,喧闹旁边的幸兮来酒楼顶层,一个身影看向窗外,焦距定在默言身上。
小风吹入,窗帘上的薄纱随风浮动,像是平静已久的心再次跳动。
“你猜,这小东西会怎么做?”薄薄的唇微启。
“开打?”坐在对面的紫衣人说道。
那人喝了口手中的香茶,抿起嘴,只笑了笑没说话。
“我说,你们在我面前定好了我的结局,是不是该跟我商量一下?或者跟我的偷主商量一下”默言特意加重了“偷主”两个字,所含之意不言而喻。
默言柔柔一笑,头上饰品随着说话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大婶儿,他们要咱俩去衙门做客,你说是去还是不去?”
那个大婶现在已经魂不附体,她就想偷个东西,帮她过这关就好了,干嘛斤斤计较,不由狠狠地瞪了明珠撰文他俩一眼。
“这个便不用了,我相信这小姑娘以后不会再犯,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这大婶还算是有头脑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我这个人,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衙门肯定是个热闹的地。”默言欢快的说着,好似真的喜欢衙门一样,“走吧,偷主大人?”
大婶顿时冷汗直冒,不一会儿,身后湿了一大片,本是大热的天气对她来说更热了。
默言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大婶,直直的目光好似审判者,让大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我,是我,我才是小偷,这姑娘是无辜的,我偷的她的钱……”大婶也是个老实人,只是家境贫穷迫不得已罢了。
“哇,大反转啊!”看戏的众人刹那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简直不要太惊讶。
在明珠撰文跟颜说没反应过来时,默言上前一步走,拽下两人的钱袋子,随口一说,“这,也不叫偷窃罪,这叫光明正大的拿。”
“更何况有朋自远方来,现在咱们也算半个朋友不是。”默言温柔地说,随便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应该不少钱……
明珠撰文两人石化在原地,天下还有这种人?可他们当时冤枉了人家,要再咄咄逼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所以两人决定当啥都没发生,不言一语,毕竟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银票够吗?”
“姑娘……”大婶哽咽着,鼻子泪水流了出来。
默言留下一张,其他的都给了大婶,“这个你先拿着,不够我也没了。”
“你真是我的大恩人那,我李翠文会为您立个长生碑,供奉您一辈子,以及很多很多辈子。”
那又是个啥,供奉?
“这小东西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野的像狗,不招人爱,但招我喜欢。”薄唇微抿,说出口的话如竹林般让人清爽留恋。
“吆喝!堂堂大阁主也有发春的一天啊!我倒是有些佩服这小姑娘了。”眼神继续撇向了下方,可……
“人呢?咋没了?”转头望向自己兄弟,兄弟也没地了……
“切!”真是美色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