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让文森特愧疚,也让文森特血脉喷张。这种不用工作就能得到的感觉像是毒品一样不能自拔。他的初衷只是得到足够的食物,他的潜意识里把它当做对他上一任老板的报复,可女店员又做错什么了呢?这家休息站的老板说不定是个好人。店员的创伤和老板的损失需要谁给他们一个慰藉,可能是保险公司,可能是条子们,还可能是文森特落网。
因为是高中学历,文森特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更别提梦想的工作了。为了躲避警察们的排查,他只能一边打零工维持生计,一边前行去寻找他梦里的地方。一个雨夜,文森特艰难前行。他没有伞,走在荒野里异常的艰难。眼前一片黑暗,不时有闪电划过,照亮世界。但是这种光亮就像是希望,转瞬即逝。一点一点的,文森特的希望湮灭,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终于,文森特脚下一滑,倒在了淤泥里,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没了意识。
这段时间,文森特一路北上,现在他所在的地方从地图上看,临近荷兰北部城市阿森。不知道过了多久,文森特觉得自己被温暖包裹着。他尽力睁开眼,看见自己趴在草地里。身上,脸上,头发里沾满了混杂着草籽的淤泥。挣扎起身,他看着广阔无边的田野,世界上的人类好像都消失了。沐浴在阳光里,好像世界上只剩下鸟叫声和虫鸣声。他张开双臂,拥抱着阳光,田野,还有世界,脸上露出微笑。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这片草原和他梦见的花海大庭相径。但是经过这漫长的旅程,他觉得累了。这片田野在天空下,让他觉得格外的安心。虽然最终文森特没找到他梦想的地方,但是他决定停下来了。他想回家,而这片原野就将是他未来的家园。
他掏出祖父留下来的怀表看了看,下午三点多了,距离文森特在草地里醒过来已经过去四个钟头了。他早已饥肠辘辘。他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处二层农舍,不由得喜出望外,丛刻他又充满了希望。步履蹒跚,向农舍走去。
他敲开了门,一位老妇人给他开了门。说实话,老妇人着实被这个高个子,长头发长胡子,满身污泥的男人吓了一跳。老妇人飞快关上门,两三分钟后,门又开了,是妇人的丈夫,他盯着文森特的脸,问他:“我能帮你什么吗,孩子?”文森特讲了自己迷路的遭遇,老人松了一口气侧过身,让出来一条路说:“进来吧。”文森特这时候才注意到,老人手里握着一杆猎枪。老人冲他笑笑:“别见怪,这荒山野岭少有人来,我们也担心是什么不好的人。”文森特苦笑:“没关系,我能理解。”老人让文森特用他们的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让他今晚就住下,然后又让妻子给文森特拿来了他的衬衫和裤子,带他去他要住的房间。文森特换好衣服,呆坐在床上,望向窗外。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老妇人来敲门邀请他说:“你一定饿坏了,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文森特在餐桌旁坐下来,对老人笑笑说:“谢谢你们。我叫文森特。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要死在这了。”老人很和善:“不客气。我叫安迪,她是我的妻子艾米丽。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到我们的房子了,你能来陪我们说说话,我们也很开心。”老妇人端上食物,盘子里有芦笋,熏肉,干酪和面包。看着浅黄色的蛋黄酱挤在芦笋上,芦笋还冒着热气,文森特也顾不得说话了,大快朵顾起来。老人笑了说:“看看他,不够的话告诉我。”文森特吃到第二盘干酪和面包的时候,开始讲一路来的经历。老人和妻子,靠在椅背上,喝着茶。听他说他想留在这生活,找一份工作。老妇人沉吟片刻说:“其实我们正要雇人料理我们牧场的事务,我们年级大了,有些力不从心。”文森特有些犹豫:“谢谢你们,我也很想要这份工作,但是我对照看牛真的是不在行。”老人安慰他说:“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可以一边学一边干活。”文森特有些激动:“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不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和老人握了手,他回到房间,沉沉的睡去。午夜,尚在睡梦中的文森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可能他又回到了他梦乡中的村庄。
入夜,门廊传来敲门声,文森特惊醒,一把从床头柜旁边的包里抽出散弹枪,轻轻上膛。文森特听见开门声,艾米丽的呼救声,安迪赶过去的在地板上发出沉重又急促的咚咚声,和一声钝器击打的声音,然后什么人倒地了。文森特把门轻轻推开,单膝跪地,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用霰弹枪对准楼梯,枪口黑漆漆的,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他听见有人骂了句:“他妈的,这老头有枪。去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人。”然后有什么人上来了,安迪在呻吟,艾米丽在楼下止不住的哭泣。文森特借着月光,看见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男人显然也辨认出黑暗中有另一双眼睛,愣了一下,文森特闭上眼,紧接着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黑夜中一道火舌,蜿蜒曲折。那个男人被开花的子弹钉在墙上,身后留下一片妖娆的血色花朵。文森特把又压进去一发子弹,他看见了倒在大门一旁的安迪,瘫坐在安迪旁哭泣的艾米丽和另一个人。楼下那个人有些慌了,骂了句:“该死。”手里拿着的好像是撬棍,转身奔向停在门前的车去,车子没熄火,飞也似逃走了。艾米莉抽泣着把安迪扶到扶手椅上,让他靠在那,安迪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头上流着血。文森特让艾米莉照看好安迪,问清楚了电话在哪,拨了3-222222(荷兰报警电话)。文森特听见等待的嘟嘟声时,愣了一下。这样的话,警察会检查他的枪,而他又说不清楚,那么调查来源的时候就会发现他所犯下的罪行。文森特赶忙挂掉了电话,现在这个房子里有一个死人,一个收了伤的老人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文森特转头看着放在地上的霰弹枪,有那么一会,他听见有人跟他说:“拿起它,解决这一切。”文森特被安迪痛苦的咳嗽惊醒,他们素未平生,他们予他以食物,住处与工作,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如果说文森特抢劫是他开始凝视黑暗,那么安迪夫妇的善良就阻止了他缩回黑暗的步伐。
救护车和警车半小时后到达了。警察搬走文森特杀死的那个白人男子时,文森特看清了他,额头上纹着“FREEDOM”(自由),头发都梳到一侧,胸前都被打烂了,脸上溅满了血。文森特别过脸去,安迪正被急救人员抬上车,艾米丽在一旁陪着他。一名脸色红润的白人警官拿着一个夹着纸张的木板过来说:“先生,您好,我叫雷德。我们需要您配合我们做一个调查。”然后停下来,看文森特的反应。文森特脑子一片空白,这才回过神来:“哦,好的。”警察问他:“您能简单跟我们说说发生什么吗?”文森特努力避免提及那杆枪:“我借住在这……然后晚上听见敲门声……然后艾米丽,哦,也就是女主人开门,然后呼救……男主人赶过去,被撬棍击倒了。有人上来……他,他有武器……然后,你懂得,我就开枪了。”雷德看着文森特的眼睛,他的眼神让文森特想到了老鹰的瞳孔。虽然雷德脸上在微笑,可是眼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雷德紧接着说:“文森特先生……?是吧,我需要检查一下您的枪。”文森特脸色煞白,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说:“没问题……就在地板上,或者什么地方……你们可以去拿。”雷德招呼一个同事去拿枪,他或许看出来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对着另一个同事使眼色,同事点点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绕到文森特的后方,让文森特无路可退。
一名警官一手拿着安迪的猎枪,一手拿着文森特偷来的霰弹枪走过来。雷德和他同事一起检查过两杆枪后,眉头紧锁,问文森特:“你是用哪杆枪击毙的他?哪杆枪是你的?”文森特靠在一旁的警车上,有气无力的说:“散弹枪是我的,我也是用它开的枪。”雷德说:“那就比较麻烦了。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他又对他的同事说:“韩,你去查一下这把霰弹枪的编号。哦……把这杆猎枪和入侵者的手枪一并查一下。”午夜时分,几辆警车行驶在公路上,一路上两侧的树林黑漆漆的,幽怨反射着警灯无力的光。没有鸣笛声,除了车子行驶的声音,田野间和往常的长夜一样。
文森特因为抢劫罪被法院起诉。但是因为文森特英勇救人的事迹在阿森广为流传,不计其数的公民自发的走向街头,游行抗议,要求政府释放他们的英雄。再加上黑人女店员的证词:“哦,他……不小心用刀子弄伤了我,还给我包扎好了,才让我离开。他本性不坏。“这让法官有理由怀疑她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最后随着有”FREEDOM”纹身同伙的落网,经过调查,这起案件被定性为入室抢劫案,而文森特击杀抢劫犯被判定为正当防卫。文森特也因为抢劫案被判入狱四年,但是因为法院鉴于他拯救了安迪一家,为黑人女店员包扎的情节,抢劫出于走投无路,以及大批群众为他请愿请求法官从宽处理,文森特最后被减刑为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