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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森特入狱

文森特被送去海牙监狱。临行前人们涌上街头,想等押送文森特的车经过时,一睹英勇击杀抢劫犯拯救一家人的英雄的尊容。文森特扭过头透过车窗看这些狂热的人们,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这时候,人群中有一簇人统一穿着荧光绿马甲,举着标语——文森特是抢劫犯。他们呼喊着,想要冲过来,人们的眼神从文森特的车上移开,转去看他们。一时间举着“英雄”标语的人们与举着“抢劫犯”的人争吵,推搡,场面一度失控。而开车的警察担心有人趁乱劫走他们的“英雄”,加大油门,一溜烟开走了。留下了文森特身后的一片狼藉。

文森特被收押,和他一批进来的还有其他两个小偷,一个弱不禁风的杀人犯,一个老态龙钟的强奸犯。文森特讶异于他还有力气按住无辜的姑娘,后来慢慢的才知道他强奸的可不是什么姑娘。他们一行人被搜身之后,无一例外的见了典狱长。狱长是一个言谈举止很正派的人,他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给新晋犯人们讲了监狱中的规矩,以及希望他们最终能学些技能,光明磊落的活着。小偷们对此不屑一顾,他们彼此间也说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入狱,他们深知有些人这辈子就在这走不出去了。不管是违法的,合乎伦理,或者反社会人格。所有被判死刑的人都该死吗?答案不尽然,但是如果违背法律顺应人性做事,社会能不能一团糟,没人敢保证。正义的罪过同样是罪过,而以暴制暴对这个时期的文森特来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监狱里可没人在乎你是不是英雄,甚至可以说英雄的下场多数都不是很美满。好在文森特本就呆,低调,让人看不见。他的长头发和络腮胡倒更引人注目,可是留胡子和头发的罪犯在监狱里又不在少数。又或者这些罪犯从来没人在意过这些新闻,这所监狱里的多数人还是选择努力工作,在能负担得起监狱费用(荷兰监狱向犯人每天收取平均16欧的费用,来填补平均每名犯人每日250欧的庞大开销,这也是荷兰监狱成为世界上最人性化监狱的原因之一)同时,还能攒出来一点。这要比在监狱外寻求工作的机会更轻松。

监狱的正门装修的像中学的大门。往里走,越过两道安全门,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了。关押犯人的楼中楼呈螺旋形扭升,每一层有三四个房间,一共有四层。建筑里坐落着几个像这样螺旋上升的水泥柱体,很有设计感。墙壁被刷成胭脂色。下午的太阳从大落地窗照进来,建筑里充斥着阳光的味道。文森特被指引到自己的房间4082。有床,有窗,有电视,书架,有一张桌子和一把凳子,还有上头是洗手池的金属马桶。如果不是窗子上的铁格栅,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公寓。文森特按照意愿以及调剂被分配到监狱农场工作,种一些胡萝卜和番茄。闲暇时,他们被允许使用图书馆,小电影院,会客室,健身房。监狱里的食物也不错,每餐都会有奶酪。多数狱警待人也和善。文森特每天早起吃过早饭,通常是一块面包奶酪,一片水果和果汁,在农场里忙上三四个小时。午餐是两道热菜一种冷盘和一种主食,一杯咖啡。然后又回农场工作两三个小时,文森特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之后的时间里,文森特会去图书馆看书上网,或者跟狱友们玩玩桌上足球,打打牌什么的。他和狱友们相处还算融洽,大部分人充满希望的劳作着,充满希望的期待着出狱后的生活。

文森特在监狱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叫山姆.格林豪治,曾经是一名中学的语言老师,因为妻子被强奸,他赶在警察抓捕前用一柄长锤把那个猪猡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法官同情他,判他过失杀人,服刑四年。他是很特别的一个犯人,平时犯人的消遣多半是打打牌,暗地里赌钱,上上网看看黄色网站什么的。可是山姆总是一个人坐在图书管里,端端正正的戴着老花镜在那读书。在监狱里爱读书的人可不多,除了文森特和山姆,几个狱警在闲暇时会参与进来,还有就是老乔治了。老乔治原本是螺丝厂的工人,后来因为他的雇主进了一批机器,工厂自动化之后,他就被裁掉了。和他一批被裁掉的同事,都纷纷去找活计养家糊口,或者干脆拿着遣散费,自己开店卖点什么。而老乔治却自认为这是主给他的实现多年以来作家梦想的机会,便整日把自己关在家中,写了整整三年,完成了他的第一本作品《玛丽的红屋顶》。文森特后来有机会读到了这本书,乔治的语言不得不说,真的是惨不忍睹。文森特大中午只翻了十几页,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因为《玛丽的红屋顶》实在是太烂,没有出版社想要出版这本关于两个寡妇长达十五年的聊天内容(老乔治为了实现自己少年时的梦想,只能拿出他微薄的积蓄自己印刷出版。因为失去了生活来源,他的遣散费早已经花光,后来又陆陆续续借了很多钱,总算印出来一万本。而面临怎么卖的问题上,又让可怜的老乔治犯难了。没有书店愿意接受《红屋顶》,因为他们知道这又是一本卖不动的书。老乔治只好自己每天推着自行车,去布满餐厅和酒吧的街上叫卖,关注的人却寥寥无几。但是他不气馁,他相信自己是一名才华横溢的作家,只是时运不济,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写的文章能登上本地报纸的头条,不,登上欧洲时报。但是一来二去,书没卖掉几本,还钱的日子倒是来了。债主们在宽限了很多个“一周”后,堵上门来。但是乔治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又怎么拿得出钱呢?后来,他心一横,卖掉了他奶奶留给他的古董花瓶,买了一把左轮手枪藏在他那件已经馊掉的呢子大衣里,决定杀死他看见的第一个人渣,然后入狱。这样他就能吃饱饭,又不用再受债主们的烦扰。

那天晚上,他在街上走着。天刚刚暗,老式复古路灯下站着几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欺辱一个华裔胖男孩。领头的那个脸长得像个冬瓜,躲在眼镜后面的小眼睛掩饰不住的猥琐。他在一旁静悄悄听了一会,因为那个胖男孩是同性恋,所以这帮人看他不顺眼,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冬瓜往胖男孩身上吐了一口痰,又用力去踩胖男孩的脚腕。胖男孩痛苦的哭出来,求饶说:“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求求你。”,一边被人按在地上,身体扭动着,想要逃离。胖男孩绝望的看着路人,一个壮年男子和两个女人停下来想要阻止他们,但是跟冬瓜一起的人把他们推开并且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男人和老一点的女人都报了警,但是冬瓜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一边笑一边说:“回去找你爸爸吧!”好像丝毫不在意一样。老乔治啐了一口,心想:牲畜。他走到冬瓜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替我问候你妈妈。”左轮手枪抵着心脏大概的位置,开了一枪。又冲着那个推路人的王八蛋给了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那个人踉跄了一下,跑远了。人群也四散逃去,整个街上只剩下冬瓜和他。冬瓜还没断气,血喷出来,还在努力要说什么。老乔治又给了他头一枪,冬瓜的眼珠带着神经脉络一些东西被打穿了,让老乔治一顿恶心。老乔治索性就坐着地上,等警察来。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那个胖男孩在人群中用口形对着乔治说了句谢谢,眼睛还红红的。乔治久违的笑了,眼泪也流了下来。

文森特在监狱的前两周,他还在和一个拉丁美裔的老人学习如何种植。一天,工作结束,吃过晚餐文森特想去干点什么。这时候的他在监狱中还显稚嫩与懵懂,对待一切也都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初见山姆时,文森特正在仔细的看图书馆书架上的书。他刚把《瓦尔登湖》拿起来,有声音在他身后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那本野性的力量。”文森特转身,一个留着山羊胡栗色长卷发的男人坐在那。文森特不悦,说:“老兄,你是不是对梭罗有什么误解?”那个男人戴着方框眼镜,眼睛眯起来:“那么,你是谁?你知道,在这儿,人们通常不会来图书馆。”文森特楞了一下,环顾左右,图书馆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倒显得空旷偌大。墙上贴着“Clean & Quiet”(整洁与安静)的标语,但是又没其他人,两个人讲话的音量也正常了。文森特伸出手去:“文森特.斯塔腾岛。”男人放下书站起来和文森特握手:“山姆.格林豪治!”文森特去书架上找书,男人坐下来继续读他的《盖普眼中的世界》。文森特被一本叫做《富人穷人》的书吸引过去,这本书比那一面书架上所有书都厚,夺人眼球。文森特想起来在豪达的时候,他买过这本书,一直没机会读,后来也不记得放在哪。可能在老房子的哪个角落,文森特想,只不过老房子迎来新主人,而我也离它而去。

欧文.肖描写的姐弟仨的故事还不赖,文森特喜爱这本书。在这之后,文森特很难遇见这么恢弘的作品了。后来他也试过读山姆推荐给他的《盖普眼中的世界》作者约翰.欧文的另一本作品《寡居的一年》。一开始用一种病态的讲述文森特也没多少感觉,可是最后警探哈利出场后,情节变得扣人心悬。但是这来得有点晚了,在全书四分之三处才开始推进这本书的精彩之处。但是《寡居的一年》终究没办法做到《富人穷人》的广阔。欧文.肖笔下的三姐弟开始生活在一起,发生的故事也就在那个小镇上。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死去,三人的故事线便也分开,有了各自的故事与关系网络。这本书的视野一下开阔起来。这对约翰.欧文是不公平的,他该拿什么样的故事去和三种人生去做比较呢?

可是山姆还未看过这本书便去世了,文森特为此感到很惋惜。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文森特看到《寡居的一年》爱迪四十八岁(第二部分开始)那天,他和山姆相对而坐,没人讲话。今天有新人,很多人都去看热闹,但是文森特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而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山姆的一贯作风。今天的活动区域显得格外冷清,除了狱警们,看不见别的犯人。过了一会,狱警队长红头发亨利带着新人们进来参观图书馆,犯人们一个个百无聊赖的表情。有一个有些秃顶的老头眼前一亮,激动地颤抖,引起了文森特的注意。后头有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骂了句:“妈的老头,别挡路。”老头腿脚不灵便,闪到一旁。他们转了一圈,鱼贯而出。老头给文森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海牙监狱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的犯人少之又少。

第二天工作结束,那个胖胖的老头一拐一拐的进来了。文森特虽然捧着书,但是眼睛没离开过他。他贪婪的看着书架上的书,又轻轻的摸着一排一排的书脊,老头发觉文森特在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他睁大眼睛问文森特:“那么,这些书我真的都可以看吗?”文森特对与他年龄不适宜的天真感到不适,文森特说:“是的。”老人在山姆旁边的位子坐下,双肘放在桌上,眼睛里闪耀着与监狱格格不入的光芒。山姆动也没动,还在专心地读《盖普眼中的世界》,文森特尴尬的笑笑说:“你好,我是文森特。”老人报以微笑:“乔治.海姆达尔。杀人犯,作家。”山姆眼皮都没抬:“是嘛?!斯塔腾岛,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这是文森特与山姆相识以来,第一次除了书籍和电影外的话题。乔治假装没看见山姆,双目失明,语气轻蔑:“哦?谁、谁在说话?”乔治对于山姆对眼前这个“知名作家”视而不见表示不满。山姆放下书,瞪乔治,把手放在他肩上:“老家伙,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放尊重点。毕竟在你眼前的这个人锤下也曾结束过生命。”乔治回瞪他,没再说什么。文森特耳朵发红,他本就容易尴尬。他说话磕磕绊绊:“我……抢了一家公路上的休息站。”山姆讥讽他说:“看不出来嘛,你还有两下。”老乔治探出身拍拍文森特的肩膀,又白了山姆一眼:“好啦,没什么好羞愧的。你和我们俩犯的事比起来又算什么呢。”文森特感激的看了乔治一眼。乔治漫不经心:“所以,你是斯塔腾岛家的人喽。”文森特说:“是的,那是我的家姓。”乔治盯着桌子,嘟囔:“文森特.斯塔腾岛?还不赖。”山姆对这样的寒暄嗤之以鼻,也不说话,继续看着他的书·。文森特怀疑,这时候如果地震,山姆也会继续看他的书。山姆是否过于刻薄,文森特想,这样的人身边不会留下谁的。相反,老乔治虽然一把年纪,脾气像个孩子,但说到底是个快乐的人,而谁又不喜欢快乐的人呢?

山姆打心眼看不起海牙监狱里每一个犯人。他认为其他人因欲望而犯罪,自己却是正义的复仇,这让文森特很反感。法律会给他和他妻子一个公正的交代,这样自顾自的去审判罪人,决定他人生死,和**又有什么分别。可是说到骑士精神,他又远不及老乔治。文森特是说,老乔治起码拯救了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男孩。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文森特发现山姆复仇并不是因为他有爱他的妻子,只不过是为了平息愤怒与耻辱罢了。山姆把女人比作家庭中的寄生虫及泄欲的工具,这让文森特和乔治愤怒,并决心再不与他往来。而在监狱中有头有脸的犯人面前,山姆的高傲又一扫而空,陪着笑脸,像条狗一样,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惹什么大的麻烦。文森特在心里祈祷,希望有一天山姆会得到一顿他应得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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