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已经给文森特打了七八个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她很担心文森特,又说不出的气恼。她是文森特的女朋友,但是有时候她却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对他更像个路人,她想。或许还不如路人,起码路人还能看见他背着他的双肩包,头也不抬的匆匆去向哪,而她只能在房间里揣测他在何方。他不会干那些蠢事的,找一个小姐什么的,或者窝在哪个街角和一帮小子抽大麻,在这些上她是相信他的。她也怕,怕她的爱让他感到窒息,可是她就是这种性格,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没什么好改变的,这是她本来的样子,她需要文森特爱她最原始的样子,而文森特也在这么努力着。
她担心文森特会因为这些热情褪去,又觉得如果只因为这些,他就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文森特也没那么爱她,只是想跟她上床罢了。她庆幸这些只是她的猜忌,文森特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到最后也只有文森特自己知道了。这个大傻逼,金想,还是别跟他计较,做些什么让自己忙起来,也就不会想他了。
文森特醉酒之后笑得很灿烂,伴着落日余晖,成为了阳光的一部分。莫莉看着文森特和他背后的夕阳,天使一样。文森特眼睛有些朦胧,仔细辨识着眼前这个荷兰农家女孩,个子很高,梳着两条金色的麻花辫,脸颊显现出饱经风吹日晒的红色,颧骨很高,有很多雀斑。眼睛又细又长,倒有些特别的韵味。莫莉穿着牛仔裤,这是金从没穿过的。金对自己的身材很不自信,尽管文森特发自内心的认为她很性感,但是她还是不愿穿着显胖的牛仔裤,或者其它修身的衣服。莫莉米色的风衣里穿着白色短袖,早春时节,夜晚还是有些冷,所以她不得不裹紧风衣让自己暖和一点。文森特看到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大笑,从篮子里把赛曼调的酒拿出来递给她,说:“喝几口吧,你会好一点。”莫莉撇了文森特一眼,拔开橡胶塞,喝了一大口,酒精的辛辣让她直流泪。文森特虽然已经醉酒,还不忘打趣她:“在酒馆工作不会喝酒,蜡烛制造商家里买不到蜡烛。”听完这话,莫莉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文森特拿过酒瓶灌了一口,莫莉恍惚间有那么一刻觉得文森特就是太阳。
其实正常来说,自由古巴这种鸡尾酒酒精度数并不高。但是文森特每次都嫌不够劲,一来二去的文森特再点自由古巴,赛曼倒把它调成一种烈酒了。赛曼曾经开玩笑说,给文森特调这种,要花费店里一瓶朗姆酒,文森特应该多付酒钱。等到文森特真的要给他的时候,赛曼又坚持不收了。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喝着,很快莫莉也有三四分醉意了,她把手搭在文森特的胳膊上,跳着,笑着,别提多快乐。没一会两瓶酒就喝光了,两人又吃光了三明治,快到湖边的时候,文森特停下来,神色凝重。他说:“好了。停下吧,我不想去湖边了,我要回家了。”莫莉对他的情绪的反差很不解,但是还是摊手说:“没问题。谢谢你,托你的福,今晚过得很愉快。”文森特微笑:“谢谢你,跟我一道来。”莫莉满不在乎,说:“主要是为了让你开那瓶好红酒。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文森特挥挥手:“我要自己走一走。谢谢你,再见。”
文森特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站不住了,他在小超市买了易拉罐装可乐,坐在小花坛上开怀畅饮。他看着荷兰轻俏的夜晚,也没那么多绚丽,就是静悄悄的沉睡在路灯之下。他原来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纽约啊,东京啊一些城市街头的夜景。五光十色的,让人目不暇接。文森特热爱着阿森,小木屋和这种悠然自得静悄悄的时光。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独处,思考,并且记录,没经历过体制的禁锢,让他思想没那么复杂。金口中的天马行空,也是文森特父亲口中的异想天开。可是如果一切能重来的话,文森特也不愿有任何改变。“就他妈这么活着吧。”他想。他认为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成功了,简朴的工作让他得到了足够的食物,有温暖的房子遮风挡雨,自己爱的人也爱他,有着安迪,艾米莉,赛曼,范大叔这样的好朋友,自己从未放弃过梦想,从未停止过写作,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幸福呢?钱?豪宅?地位?这些他能拥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了。
可文森特毕竟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自然里坦荡久了难免内心寂寥。有生之年一定要去大都市看一看,他想着。金裹着毯子在窗边看见文森特在楼下自顾自的喝可乐,她没开灯,躲在窗帘后面,直直地看着文森特。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她想着,等文森特上来同他讲清楚,这么晚回家,害她担心,让她瞎想些有的没的。文森特按门铃,她故意磨蹭了一会再去开。但是看着文森特一声不吭,没有丝毫愧意,这让金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好好交谈的想法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金的脸拉下来,转身就往卧室里走,碰的一声关上了门。文森特也不急,瘫在沙发上稍作休息。
文森特缓了好一会,挣扎起来,去敲金的门。文森特听见反锁门的声音,他心里有些慌乱,他敲门。金声音颤抖:“我受够了!你总是这样!对你来说,我还不如你总去的餐厅酒吧的女招待。天知道你又去哪鬼混了。但凡你心里有我,有这个家…哦!上帝,十一点了,你怎么不明早回?还能顺便吃个早饭再睡觉?”文森特被逼问的有些恼火,他认为他去哪,去见谁,没做什么对不起金的事,那就是他的自由。如果非要他这么委曲求全,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他的小木屋做些什么。而不是在这,用言语中伤彼此。他一天都在奔忙,又喝了许多酒,站都站不稳了。醉酒的文森特攻击性更强了:“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想见谁就见谁,这是我的事。有本事你就一直躲着吧,我走了。不想见就再也别见了。”文森特狠狠摔上了门,酒后骑着那辆破摩托回木屋了,金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