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夏日已经过去,岁月静好,金和文森特彼此间更加熟悉,越爱越深。很快,冬天来了,这个拥有彼此的冬季,像一锅热红酒一样美丽。
文森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酗酒,他喜欢和金分开后自己在家喝得醉醺醺的。说实话,文森特写书过于依赖酒精,但那些好的文章又确实在文森特喝到七八分醉意时诞生。金和安迪夫妇都很担心文森特,然而文森特在一些事情上坚持自己的看法,倔得要命。在金为文森特才华沉沦的同时,又他让金操碎了心。
文森特买了一个二手的苹果手机,为了方便与金联络。文森特牧场最近很忙,每天要给奶牛们加油类饲料,做好牛舍保温。去草场前给奶牛的脆弱部位涂防冻膏,戴上棉质乳罩。还要趁着它们回来之前清理粪便,铺好稻草。他没有办法总是去见金,在不见面的日子里,文森特晚上会和金视频,一直到第二天要出门再挂掉。
金有时候很确定文森特毫无保留的爱着自己,有时候觉得文森特和自己好像又有那么点距离,这让她不知所措。最近文森特几乎消失了一般。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虽然文森特早就和自己打了招呼,新的牛宝宝们生下来了,安迪和文森特在工作间搭了两张行军床,没日没夜的守在牧场。但是她很想他,她想去看他,但是冬日里大雪封山,前往牧场的路途变得异常艰辛。
牛宝宝的状态越来越好,这让安迪和文森特的一直紧绷的状态得以放松下来。两人站在山峦上,抽着雪茄,看着他们还没来得及欣赏的冬日景色。
文森特深深地吸了一口,让雪茄的香气滑过自己的肺,又从鼻腔里钻出来,燃烧过的烟雾在空中舞蹈。天气晴朗,山峦重叠又洁白,稀疏的树冠盖着厚厚一层雪。天很蓝,没有几朵云,阳光照在松软的雪被上明晃晃的。世界变成了白色,尽管冷空气直让文森特打寒战,但是文森特爱着这雪国。万籁俱寂,大部分的动物都在冬眠,偶尔能看见一只野兔啊,狐狸之类的,给这个单调的冬天带来生机。
安迪从后备箱里拿出猎枪,跟文森特说:“孩子,去多穿点,说不定晚上有新鲜的肉吃。”安迪四处瞧一瞧,在两三处兔子窝的洞口放上菜芯。文森特和安迪两个人套的里三层外三层埋伏在树后,在身上盖满了雪。安迪怀里抱着猎枪,把子弹压进去,文森特拿着望远镜在雪原上搜索着。安迪的一双铁臂膀支撑着猎枪,两人一言不发,文森特有些紧张。没等文森特反应过来,枪声划过了旷野,文森特这才看见离他们不远处,有东西在微微耸动着。安迪嘿嘿笑了两声,声音里满是满足:“你能把它拿回来吗,孩子。你腿脚可比我这个老家伙灵活些。”
文森特走近了,是一只很肥的野兔,已然停止了呼吸。文森特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想到晚上能用它炖上一锅鲜美的热汤,或者做成烤兔肉,文森特有些迫不及待。文森特握住它的耳朵,把它拎起来,血滴在雪地上,那些红色破坏了原本宁静,它把自己的喧嚣分给了这个冬天。回到牧场,安迪把兔子皮扒了,去除内脏后把肉切割开,和西芹番茄一起炖。铁锅咕嘟咕嘟在火上煮的正香,文森特让安迪去休息,自己守着那口锅,他拿出勺子尝了尝,又想了想,加了盐和胡椒,木勺在小铁锅里搅动。安迪一觉醒来,隔老远就闻到浓郁的肉香气,他拿出了一大块白面包,两人准备饱餐一顿。
这时候,有人敲牛舍的大铁门,文森特抽开了门栓,是安迪在村子上的邻居范。范五十多岁的光景,胖胖的,嘴唇上的胡子乱糟糟的,已经灰白。头发差不多都要掉光,只有耳朵边还有些头发,更加凸显出他的发亮的头顶。范大叔毕业于基督教大学,当过几年兵,退役后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教英语。和安迪的大女儿维多利亚当过一段时间的同事。
文森特说:“你好!范,你来的正好。我们在煮肉汤,你想和我们一起吃点吗?”范也不推辞,挪动着他有些臃肿的身躯,一点一点挪进来。范看文森特笑:“小子,好收获啊。”文森特摆摆手:“也没什么,安迪打了只兔子。”安迪听见动静,从屋子里出来:“看看这是谁来了。”握了握范的手。范有些得意,说:“我给你们带了个小家伙来。”范把大衣敞开。文森特这才看见他里怀有一只小尼德兰牧羊犬,藏得严严实实的。文森特把它抱过来,对它笑:“嗨!小家伙,你叫什么。”范摸摸嘴唇上的胡子:“它刚出生,还没有名字。”安迪说:“谢谢你,尊贵的客人,让我们一起享用美味的兔肉吧。”边说着边行了一个鞠躬礼,模样很滑稽,逗得范哈哈大笑。
文森特匆匆对付几口,再没心思吃了。他把狗宝宝抱到一边,用牛奶喂它。范吃得兴起,用面包吮吸盘子中的汤汁,塞进嘴里,连着手指一起舔得干净。小家伙喝饱了奶,对角落里几颗番茄来了兴致。文森特喜欢这样静悄悄流淌着的时光,安迪和范开怀畅饮,豪情万丈。他蹲在角落,和小狗玩耍着,夕阳披在他们身上。
文森特帮小家伙梳毛,对两人说:“叫它番茄吧。”安迪愣了一下,举了举杯:“如你所愿。就把番茄送给你吧。”文森特嘀咕一句谢谢,看着小番茄将牛奶舔干净。
番茄来到木屋的第一天,因为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妈妈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怕得要命。文森特拿来装奶酪的小碟子,装上一点牛奶。番茄怕生,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文森特无奈,只好留它在屋子里,自己绕到屋子后面砍柴。
夜幕降临,文森特又饿又累,回到屋子里。牛奶被动过了,滴滴点点溅在地板上,但是番茄喝得不多。文森特衣服也没换,躺在床上,没一会睡着了。约莫半夜的时候,文森特被呜咽声惊醒。起先他吓了一跳,一脑门冷汗。后来他想起来家里现在还有番茄在。文森特迷迷糊糊的,想着等一会番茄自己就停下来了,可是番茄吭吭唧唧起来没完没了。文森特很恼火,埋怨自己为什么给自己找麻烦把它带回来。
之前提到过,文森特儿时没什么朋友,他还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文森特总幻想自己和海绵宝宝派大星一起玩。他周围的同龄人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可能多半是《米菲》《巴巴爸爸》《青蛙弗洛格和他的朋友们》等本地动画片,可是小文森特却对美国人制作的《海绵宝宝》情有独钟。现在看来,这多半是和《海绵宝宝》没有那么多逻辑,和北欧动画相比节奏明朗快活脱不开干系。
文森特读过一本《青蛙弗洛格和他的朋友们》的图画书,插图很温暖。那一本讲的是弗洛格遇见遇见一只死去的鸟的故事,读完之后,文森特面对死亡的时候更豁达了些。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治愈这个词,但是他清楚地感觉到心中刚失去祖父的伤痛,被一块暖烘烘的棉花填上了。
因为种种原因吧,文森特的性格很孤僻,而因为过早了解到了孤独的滋味,文森特又对孤独感到恐惧。文森特念中学的时候很害怕课间的时候形影单只,害怕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为了逃避这种孤单的感觉,每天都装出来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别人将他什么不好的,对他发脾气,或者欺负他,他从来不反抗,当众也不恼,事后独自悲伤。他害怕,害怕他反抗之后会遭受到更猛烈的攻击,大家也会因为他的坏脾气疏远他。他也不懂的向老师家长寻求帮助,他不相信大人,觉得大人是孩子们变成的怪物。总之,那个时期的文森特为了融入这样那样的团体,为了午餐时谈笑风生给别的女生看,为了让大家觉得虽然他有点怪但大抵是一个有趣的人,说了很多违心的话,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人前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坐下来无比的空虚。然后他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而对于文森特而言,他的人生的意义在于轻轻白白的活着,热爱生活,受人尊敬,被人铭记。当然,这是他很多年后想明白的。每个人的人生,追求的东西都不相同,你可以不理解旁人的志向,但是请尊重它,所有的梦想都值得被保护。
文森特退学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这让文森特拥有大把的时间独处,让他不被打扰的去思考。那段时间文森特活的很放松,他也很享受生活。在这种不被约束的环境里,文森特原本的性格也渐渐显露,孤僻易怒,倔强耿直。虽然脾气急转直下,文森特的喧闹的心竟安静下来。他对社会上的不公不再冷眼相待,他身体里的血液也跟着追求正义与真理的人们沸腾起来。他曾一怒之下写下十七页信纸的信大骂政府的不作为,虽然最后只收到了感谢您提出意见和建议的邮件,但是这些都让他的生活充满希望起来。
番茄断断续续的呜咽让文森特缥缈的思绪回到了这个房间,文森特有些焦躁,他明早还要早起去镇上给牛棚添置物什,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但是有这么一个麻烦在……算了,把它抱出去,安置在柴堆旁吧。文森特靠近番茄呆着的那个角落,黑暗中蜷缩成一团的番茄瑟瑟发抖。文森特为刚才自己想把番茄丢出去的想法感到羞耻,它还那么小,刚离开妈妈,孤零零的……文森特把番茄抱上床,轻轻的用手梳它背后的毛。天色放亮,但一切尚在夜晚的统治中,小木屋外萦绕着轻轻的薄雾,空气中弥漫着一人一狗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