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守所里出来的时候,门口正好停住一辆车,萧邵和一个眼生的女人从车里下来,目光双双定格在我身上。我垂下头,想要径自快步离开,却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萧邵的脚步停下:“这不是方小姐么?”
我猛地刹住,惊愕地抬起头,他又指着我对身边的女人笑道:“Rosalind,你看看,这就是顾林昔想了那么多年的姑娘。”
我的目光移过去,看了看那个戴着墨镜皮肤白皙的高挑女人,又回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萧邵的眼睛也隐在墨镜之后,我看不见,只看见他挑起一边的嘴角笑:“我早就告诫过他了,方小姐你是个天生的演员,可惜啊,他不信。”
我沉寂几秒,平静地道:“萧先生,你过奖了。”
“好说……。”他笑出声来,摘掉墨镜,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睛看着我:“所以说我不喜欢心眼太多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可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了你什么,固执得连命都不要了。”
我继续沉默,萧邵又眯了眯眼睛:“本来嘛,你们小两口的恩恩怨怨,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要牵扯到我来配合调查,就不大好了。方小姐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这周围荷枪实弹的,你让我出入这种死刑犯呆的地方,我害怕啊。你说说,该怎么补偿我?”
我看着他道:“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萧先生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端,又怕什么呢?但要是你和顾林昔是一丘之貉,那谁都救不了你。”
他几乎笑不可遏:“真是让他把你给惯坏了,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也就是第二个。说得真是好,但就不知道阿琰你这一年来过得怎么样,是****担惊受怕,还是每天都很安生?”
我咬牙切齿,他却不等我回答,戴上眼镜径直走了。他身旁那个女人站在原地多看了我几眼,我撇开眼睛,大步离去。
回到家以后,我继续收拾东西。中途接到任静的电话,大概是她接到消息,打来问我情况,我没有告诉她太多,只说我没事,让她放心。
下午快五点,又有人来敲门。
我打开门时,门外的人有几分眼熟,我却又不认识,定睛多看了几眼,才反应过来她是两小时前我在看守所前见过的那个女人,只是她摘了墨镜,所以一时不好辨认。
她个子本就高挑,还穿了高跟鞋,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表情还算平静和善,她开口道:“方沅,方小姐,对吧?。”
我看着她,静了两秒,僵硬地道:“明知故问什么,有何贵干?”
她没有回答,浆果色的红唇动了动:“方小姐,刚才在看守所前我们见过。我姓唐,我跟顾林昔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关系,我们能不能谈谈?”
我怔了怔,又回过神来:“我记得,但不管你是谁,我跟你都没什么好说的。”说着便想把门关上,她却及时抬手挡住:“不要这么大敌意,我不是萧邵,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冷冰冰地瞪着她,二话不说地还是想关上门,她却也用力抵住,僵持几秒,外面楼梯路过一个楼上的邻居伯伯,他提着菜篮子,有些奇怪地朝我们张望几眼,“小叶啊,有事吗?”
我顿了一会儿,只好探出脑袋笑笑,若无其事地道:“没事阿伯,我们闹着玩呢。”他噢了一声,表情仍是狐疑,我只好又侧身让开路,故作熟稔地对面前的人说:“进来吧,下次再放我鸽子,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了。”
面前的人便走了进来,我把门关上,回过身,那女人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再侧过脸来,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收拾东西,是要走了?”
我有些累,拉出旁边的一张餐椅,没好气地坐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看了我两秒,慢慢朝我走过来,也拖出一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举止气质都是天生的高贵优雅,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温柔又不失干练,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我在心里暗笑了声,难怪,如果我是顾林昔,比起我自己,或许当年我也会选择娶她。
她坐在我面前:“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来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我冷笑了声:“唐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家徒四壁,没什么可以跟你换的。”
“话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她认真地看着我,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地道:“你手里有多少底牌,请全部给我,价格都好商量。”
我笑了声:“是顾林昔告诉你,让你来的吗?”
她抿了抿唇,又摇了摇头:“刚才我们被请去问话,他没要求见我们,我们想见他,也不合规矩,费了很多心思才见到。不过见到了他也没跟我说什么,他跟萧邵打的那些哑谜,我听不懂。后来是萧邵告诉我的,他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我又笑了声:“那是萧邵让你来的了,他那么不可一世,也有要求人的时候吗?”
她又摇了摇头:“他没有让我来,但他有他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萧邵手段暴戾,方小姐,你总不会想有人身危险。”
我看着她片刻,平静地道:“你在威胁我?你以为我怕?”
“没有,我只是在告诉你利害关系。我也不喜欢萧邵的作风,按他的方法,即便最后能没事,顾和顾氏的名声肯定也臭了,我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我静了很久,心里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咽了咽唾沫,我说:“唐小姐,你只是顾林昔的前妻,这么护着他,有必要么?”
她愣了一下,失笑了声:“我跟他的婚姻,虽然有名无实,但他却帮过我很多,他有麻烦,就算是从道义上来说,我也该尽力帮他。再者,我也是顾氏的股东,他一出事,顾氏肯定要易主,对我的利益有损害,我不能坐视不管。”
“……什么?”我怔了怔,似乎有什么没有听清,她却接着道:“生意场上的确不是非黑即白,有很多灰色地带,打擦边球的事也很多。我跟顾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人怎么样,我还是很清楚。这次这么严重,我很意外。”斟酌了一下,“老实说,方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动什么手脚,但你到底想要多少,你尽管开口,我不还价。”
我又静了阵,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站起身冷笑着俯视她:“人心隔肚皮,唐小姐,你以为你又真正了解他多少?这些算什么,他最可憎的面目,你都没有看到过……你可以走了,我不要钱,我就是想看到他锒铛入狱,拿什么给我都不换。就算他让萧邵来对付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她抬起眼睛,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我,静静坐着没动,我又道:“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她又坐了几秒,终于慢慢站起来,我走到门边打开门,她走过来,垂着眼睛又看了我几秒:“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但我听萧邵说,顾记挂了你很多年,你怎么忍心?”
气息略有颤抖,我看着她强忍着道:“你弄错了,萧邵也弄错了,他记挂的人不是我。”
说罢,我将她推出门外,用力关上门。我靠在门后慢慢往下滑,小腹似乎微有阵痛,记起医生告诫,不能过于劳累,也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我连忙扶着墙,走到沙发边躺下去,手抚在肚子上,久久地深呼吸。
我看向窗外,窗外的晚霞漂浮而斑驳,让我想起最初的时候,我也曾经做过一场五彩斑斓的梦。那时候有个人把它打碎,她告诉我,如果我和她相比,她是一棵参天古木,我就是最无足轻重的一片叶,她是最明亮的太阳,我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束光。她已经离开了很久,但只要如今我一站在镜子前面,那些经年累月的记忆又会像潮水一样蜂拥而至。白云苍狗,时过境迁,当年她豁出命去保护的那个人,如今却要被我亲手送进监狱。
闭上眼睛,十年前的往事,我要大梦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