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事实上是显而易见的,雨归尘睁开了眼睛,但天之权还是这么问了,雨归尘有时也觉得天之权更像一个有烟火味的凡物。
“嗯……”雨归尘似乎忘记了什么:“我忘了什么?”
“你决定在此睡去,睡了七十年。”天之权说到。
“我不记得了。”雨归尘发觉自己依旧年轻,手臂上没有老人们都会出现的老人斑。
“你现在决定回去了。”
“也许吧。”
雨归尘向前方悬崖走去,纵身一跃,坠入没有深度的历史绘卷中,接触历史绘卷的刹那间,雨归尘右手上的符文消失了,他也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逐渐消散,历史绘卷中所浮现的世界成为现实,雨归尘从天空坠落,落入了古老的楼兰境中。
没有人发现一个从天空突然坠落的普通人,他看到安息钟楼被拦腰截断,那栋标志性的建筑消失了,这里也没有人认得他,一切物是人非,凭着记忆他走入曾经家的门口,是他料到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自己曾经的家,他立刻离开这里,去了曾经的长老的家,他想那个地方应该不至于消失,是在一处高低,“没错。”雨归尘看到了,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有些破旧,透着一股子死气。
里面有人,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是谁?”的声音,过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人撑开老旧的大门,一个女人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在楼兰也许有些古怪,但那个女人还是友好地道:“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一个人。”雨归尘脱下破烂不堪的风衣,发黄的脸有些憔悴,任哪个楼兰人肯定都不会相信会有一个穿得如此破旧的人出现在自家门口。
“您想找谁?”
“长老。”
女人迟愣了一下,从里面出来一个年纪更长的男人,他们相觑一眼,女人对着年长的男人道:“他想找长老。”
那个男人这时打量了几眼雨归尘,又走了进去,只留下“请稍等。”
那个男人出来了,他问雨归尘:“你叫什么名字?”
“雨归尘。”
男人又走了进去,这一次更快了,急匆匆出来了:“进来吧,老人家在等你。”
雨归尘跟着进去,他本是不抱希望的,普通人活在世界上又怎么可能活过近两百年。屋里并不像外面阴冷潮湿,而是十分温暖的,这里很多东西都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是家具摆放的位置不一样了,还有什么呢,雨归尘总感觉是什么东西在此地消失了,又说不上来。
有熟悉的东西出现了,那个房间上挂着一张十分熟悉的帘子,雨归尘曾在家中见过,那个房间中有一张石头为垫的床,上面躺着个老人,那个老人干瘦的腿触目惊心,活像被一层皮肤包裹着的骷髅,仅靠一高一低呼吸的节奏雨归尘发现那是一个活着的老人。
掀开帘子,雨归尘被那个男人带进去,这时雨归尘才看得清晰,眼前这个连呼吸都微弱顽强活着的老人,正是长老,那个男人走了出去,这时独留雨归尘和长老了。
“长老,真的老了。”雨归尘觉得心酸,头上悬着的东西变得更加重了。
“胡说,只有小孩才容易长大,而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是不会长大的,只会一点点变矮。”长老用苍白沙哑的嗓音说出上一次见到雨归尘时所说的话,长老又笑了,这次的笑让雨归尘无地自容。
这时雨归尘也明白梦到的那些也并非梦境的虚幻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历史。
“长老,对不起。”雨归尘跪在床边,握着长老干枯冰凉的手。
“你知道吗?在读到你诀别的信的时候,我就感觉得到,你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顽强地活到了现在,等了整整七十多年,听我说,我不怨你,你只是做了和你爷爷一样的决定,只是你去的时间更加久而已。”
“楼兰人最终还是会被毁灭的。”雨归尘将头埋在床下。
“我知道,你爷爷也知道,但这些并不是楼兰人止步不前的理由,所以你的爷爷还是努力地去做了,这是刻在血液里的东西。”长老明白,在漫长岁月中他也曾试图去理解雨归尘爷爷的那种难以琢磨的孤独,为此他思考了大半辈子,从步入老年时一直到无法离开床榻再到现在,也许是因为心脏干枯所带来的空虚,也许是看到了结局而无能为力的无奈,无论哪种都好,直到现在长老总算是知道了些,他看到雨归尘发现从雨归尘的眼中竟然也出现了那样的孤独,他有时希望时间倒退到雨归尘爷爷决定改变战争的那一刻,一同去往传说中的天,改变历史,也许现在就能彻底地理解雨归尘以及他的爷爷,长老闭上双眼,他道:“扶我起来。”长老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离开这张床了,他忘记了,在漫长岁月中,在此地他早已决定忘记一切。
雨归尘扶起长老,他发现即使是坐起来长老也在颤抖,但是长老坚持要离开这张床就像离开一个封印,赤裸着双脚,颤抖着全身长老一小步一小步离开了这个房间,那个年长的男人和女人发现时惊吓到:“您怎么下来了。”
“让我最后再看看楼兰境吧。”长老拒绝回到房间,两人也没有上前阻止。
最终长老撇开雨归尘,一个人吃力地向着门口走去,跨过门槛,久违的光芒让长老没有立马适应,在高处,这里正是观望整个楼兰境的好地点。
“什么都变了,就连你也变了。”长老在说雨归尘。
“您说过,小孩是容易长大的。”
“是的。”长老一颤一颤地笑,一个苍白的老少年的样子。
“再一次离开吧,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
“还有。”
“你会发现已经没有了,时间并不可怜人,会残忍地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