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归尘站起身,透过安息钟楼的露台看向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群,楼兰境依然在此,而再经历数百年这里将沦为一片遗址,楼兰人将存在于世界各处。
钟楼阶梯上的声响愈来愈近了,他听得出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正杵着拐杖走上来。
“怎么才几天不见,看上去成熟了。”何其熟悉又梦寐以求的声音,长老脸上的皱纹依旧是雨归尘离去时的模样。
雨归尘鼻子酸得难受,转而眼框也觉得湿润无比,为了避免话语的难堪,雨归尘咳嗽两声说:“长老,人就是容易长大的。”
“胡说,只有小孩才容易长大,而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是不会长大的,只会一点点变矮。”长老笑呵呵地说。
“嗯……”雨归尘也附和着笑了几声。
“笑得也不像以前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不不,”长老摇摇头走近打量一圈:“笑得不真了,老头子还是活过些岁数的,看得出来。”
长老是想到了的,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突然忘记了雨归尘的名字,这种突然让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都无所适从,他认为雨归尘还有太多东西是自己没有教给他的,作为一个肩负使命的人来说,这太过危险了。
“您猜到了?”雨归尘没敢多说。
“嗯……”长老敲起手上的拐杖:“孩子,你受苦了,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东西,尽力而为就好。”
雨归尘没再回复长老的话,他绕过长老离开了原处,他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表情而失态,在没有任何招呼下,他做了一个他认为很愚蠢的事,他留了一封信,一封永远的告别信,雨归尘百年后才回到楼兰境,不过那都是遥远遥远之后的事。
雨归尘决定先去往龙谷,现在龙依旧是大都城中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蜃楼海,雨归尘搭上了一个去往龙谷的训龙族商人,跌宕多日,凭着记忆,最终找到了海纳的家。
这里的一切都和初见时不一样了,每一个房屋都十分精致,村长友好地接待了他,当他提起海纳时,眼前这个村长总是笑着提起那个玩世不恭的假小子,而在天明时雨归尘却没有受村长的邀请去看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雨归尘仔细揣摩着海纳身边那个看上去比海纳年长的男人,大概就是海纳心喜的那位吧,阿瓜在玩,雨归尘略有些欣慰,又感到一些无法以言喻出的悲伤,只是远远看着就如此悲伤,这是指使他没有直接去见海纳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是雨归尘在昨日是悄然与海纳擦肩而过,海纳陌生地看着雨归尘,雨归尘仅是回望一眼,并阻止了村长叫住她,他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海纳,海纳是不会笑得那样开心的,那个海纳在这个世界中没有活过。
依依不舍地告别海纳的家乡,雨归尘去了海都,池昳依旧是那样美丽,雨归尘也仅是在池昳的酒馆中喝了一口天中酿。
“喝一杯是品茗,第二杯则是为了解渴,而第三杯即使是世间最香醇的茶也都只是俗物了。”池昳对他这么说到,并拿出一包茶给雨归尘泡上,又说:“还是少喝酒为好。”
“这杯酒是否和海外之地有关?”雨归尘问。
池昳微微一笑:“大海内很美,不妨试试家乡没有的东西,就像去看从没见过的风景,我想再美的东西,在身边看久了,也会失了美感吧。”
雨归尘也是微笑着的,只不过有些虚假,雨归尘离开了,他去了他为了改变历史而去过的每一处,最终在那片石阵中,他触碰碑文,再一次陷入了记忆海。
“你为何再一次出现。”那非男非女之声好耳熟,雨归尘恍然记起,他一人来到此处用了七年。
“我是否能再一次去往飞鸟境?”
“凡人,愿意割舍灵魂吗?”
“愿意。”
“如你所愿。”
飞鸟境的大门打开了,飞鸟如林依旧,各神格观望着他,始终没有靠近,而此处是雨归尘行至最后一步,他知道自己无法向前了,他并没有像爷爷那样再一次得到那些力量,失去了这些力量,雨归尘无法进入天。
他坐在花草地上,看着远处的云圭,最终在疲劳中睡着,他梦见一生在不断闪回,他无时无刻不去思考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思考为何而做,思考为何而活,他看到海纳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加深,他忘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这让他即使在梦中也难过至极,他发现自己少有的那几刻释然竟然无法被发现了,而他想记住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让这一切变得模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雨归尘始终也想不明白,倒更像是时间在自己和记忆中隔了一层带雾的玻璃,他知道自己在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但他最终还是被这些问题所折服了,他迷惘在梦中,为了及时止损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没有办法,他睁不开眼睛,身躯死去了一般,将雨归尘囚禁于记忆之海。
雨归尘在记忆中浸泡了不知多少个年月,当他再一次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历史绘卷上的悬崖之上,手上的符文依然在,那些各种力量也依然在,但历史却不是那个历史了,他再一次看到了楼兰的陨落,重蹈覆辙般再一次不听劝告发起了战争,事实证明,爷爷的失望是正确的,楼兰人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使命者失望。
雨归尘遥望绘卷中的历史,他狂笑,又悲痛无比,这不是苦笑,而是一种难以说服自我的无奈,他决定了楼兰人的覆灭,内心深处雨归尘谴责楼兰人,也谴责了身为楼兰人的自己,楼兰人不应在时间存在应该在下一次覆灭中彻底消失,没有下一个使命者的悲伤和无奈。
“楼兰人应该应天的遗愿而死去。”雨归尘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