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归尘再一次在那些嗔着惊世骇俗的眼睛面前,跃如天空,这一次狂风也好,巨木也罢,雨归尘用尽全力让一切都变得和现实不符合,顷刻间本满是破碎童话的大片陆地成为巨木森林的一角,雨归尘没伤害一个人却将威慑力提升到了最大,他早就发现得到的这些力量正不断蚕食他的灵魂,越是强大越是难以掌控,当狂风吹得树叶嘶嘶作响,云层上的那端看不见的叶掉落下来,就像一片巨大的毯子落下,雨归尘眼前一黑,落入地面,恍惚中砸向灰尘遍地,努力睁开眼睛时,发现,有数百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他也发现那些眼睛中包涵着恐惧,畏惧,怯懦还有对无常未来的失望。
腰间的烟沙风笛不合时宜地响起沉睡的古老乐章,让所有人陷入朦胧,不仅是马修,敌人,还有城中躲在暗处的女人和孩子,海纳和菲尼克斯,就连艾尔比也不例外,他们全都记忆起自己曾忘记的往事,艾尔比陷入恍惚之间她突然惊醒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她使劲摇着菲尼克斯的脑袋,又捂住了她的耳朵,直到菲尼克斯笑着对艾尔比说道:“不好玩,艾尔比。”
随后除了艾尔比和雨归尘外,所有人都晕厥了,艾尔比望向少有阳光穿透过的天空,已变得黯淡不少,再穿过吹响警号的那个高台,绕了一番远路才到达的偕阳城层层包裹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战场在不远处,她能感受到,这里不似云绕海那般死寂,她能清晰地听到命运树根中相互影响的沉吟,还有自我意识的心声在肆意回荡,她又再一次记忆起那份嘈杂,而这一切都是从刚刚开始的,在此之前即使还有人活着,那些人的心早已枯萎。
“真有你的。”艾尔比扶起雨归尘,从那不协调的躯体中说出不协调的音调和不协调的语气。
“我累了。”雨归尘再也顶不住困倦和疲惫,意识消失在眼前,就连在梦境中也是睡着的。
再一次醒来雨归尘已不在战场上,这熟悉的感觉,正和在海尽的苏醒时别无二致,雨归尘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实际上也才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你醒了?”是菲尼克斯。
雨归尘没有多余力气发出声音,只是睁着眼睛看了看,但他发觉菲尼克斯身上少了某种东西,又道不出来究竟缺少了什么。
“我去叫海纳姐姐过来。”菲尼克斯离开了。
雨归尘勉强将脑袋摆正,看向正上方,是由奶白色石砌而成的屋顶,边上的窗很高,他感觉那窗并不是由人决定开关的。
“咚嗒,咚嗒。”不是敲门声,而是坚硬鞋底在地上反复踱步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进来的不是海纳,而是马修。
“您是天神吗?”马修一改首次见面的冷酷,这一次是求饶似的主动降低身份语气,就连搬来的一个小凳子坐下时都需看雨归尘眼神意会,坐下时也不松懈,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拥有绝对权利的长辈一样。
雨归尘还是没有办法说话,他正努力发出点声音,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真的哑了,最终他放弃了,眼神逃离严肃的马修,他再一次看向头顶的奶白色房顶,马修见此离开了。
海纳姗姗来迟,这一次唯独不见艾尔比:“能说话吗?”
雨归尘艰难摇头,于是又有不陌生面孔出现。
“我叫海瑟·乌尔比诺,一名医生。”那双尖长的耳朵说明海瑟是一名生活在这里的云精,她喂给雨归尘一种奇怪的绿色汁液,没法反抗的雨归尘还是乖乖地将药水喝下去。
雨归尘只觉得全身发热,持续一个时辰出汗后,他感觉自己已经足够清醒且能够说话了。
海纳也离开了,此时又只剩下雨归尘,马修又一次进来,还是那双引起雨归尘注意的鞋底踱步的声音,这一次马修先敲了门,雨归尘让他进来后,又如早前时征求雨归尘的同意,坐在他的旁边。
“您是神明吗?”又是那个问题。
“我和你本身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请你救救我们。”马修跪倒在地,他丝毫没有对刚刚雨归尘说的话有任何思考。
“先起来吧。”雨归尘同时也艰难起身,盘腿坐在这张硬床上:“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神明大人请让偕阳中还活着的所有人活下去,用我的生命去换也再所不惜。”马修没有站起来。
“你凭什么觉得你一条命可以换两条命。”雨归尘看到马修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
“无论什么代价都好,请救救他们。”
“凑近来点。”
雨归尘将指尖触摸马修的额头,他的记忆第一次出现的是一个对雨归尘敞开大门,门后是血淋淋的印记,和四处泛黑的恐惧,即使在记忆中,雨归尘同样也感觉自己闻到了阵阵血腥味,记忆中是刀剑穿过敌人炙热身躯的声音和画面,泛黑的恐惧中是联想到手下亡魂家人切肤之痛,而血红之后还有一处洁净之地,是马修的慰藉,偕阳还活着的人,家人,这些是他不顾一切为之战斗之物,他清晰地明白,为了守护这些,之外的血红都是不可避免的,但就算是这样,交织地情感让马修日渐煎熬。
“我会让战争停止的。”这话胜过了在战争中不断战栗的鼓舞,雨归尘也无法保证,但他知道他能够如此,所以不足为奇。
“谢……”马修哑言了,难以想象一个在战场上厮杀的硬汉在此痛哭流涕,这即是战争的残酷吗?战争的意义就是为了一个个摧毁这样的人吗?马修站起来了,他离开了,头也没回。
艾尔比悄悄听着就连雨归尘也没有发现,从满是哀怨的命运河流中,汇入了一丝振奋和一丝希望,艾尔比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愿意为此相信,于是她也决定将一切都押在一个相识不久,看上去也不够成熟的年轻人的灵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