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即使厌烦,江流也逐渐和沙丘熟络起来,宫禁中纷扰的红尘总将进入其中的凡人染上一层不可磨灭的铭刻,使人懦弱,江流是迷茫的,她当然明白自己处于各种位置,卑贱的棋子又怎么可以拥有自己的意志。
而海国的王为了惩戒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选择了更加残酷的威慑,那个死于意外的朋友,沙丘当然知道他因何而死,自此不羁少年总开始收敛秉性,怀揣着自责与怨恨,变得唯唯诺诺。
那为什么沙丘在遇到雨归尘之前选择逃离呢?雨归尘相信被现实击败的人,没有那么简单再一次爬起来,沙丘记忆中闪回的江流的名字与身影,在他深夜辗转反侧之时,时常回忆起的那个故人,对于他来说江流也可能是救赎,就像男欢女爱中深深铭刻的羁绊,隔着千山万水的抗拒,每一次见面都拉进距离,当近在咫尺又不得不消失在眼前,这是何等悲戚。
“父王,我去秦都。”沙丘道。
王甚至不想看他一眼,他知道沙丘这么做的目的,为了那个秦地皇帝暗中训练的棋子,海国的王子怎么可能要为一个前身是流浪儿的女人留在远离家乡故土的异国他乡,愚蠢至极!
“不可能。”王冷漠又决绝。
“为什么?”
“因为那个女孩不值得你这么做。”
“在你眼中究竟什么是我值得做的?”
“黄口小儿,你能懂什么?如果你非要执迷不悟,别怪我狠心。”王的背影太过孤高,高得没有办法与任何人并肩。
沙丘的好友枫叶,同时也是除去贵族众多势利眼,那唯一愿意和沙丘说上几句的知心好友。
枫叶问:“怎么样?王还是没有答应吗?”
沙丘点点头,貌似脑中注入了一整片海洋,显得如此沉重。
“逃吧,越远越好,带着你想念的人。”枫叶也明白,这句话太过意气用事。
这样青葱的年纪,正的如王说的那样,黄口小儿究竟能懂什么呢?娶一个流浪儿出身的棋子,海国的尊严何在?那皇室的威严不能受到损伤,统治一方土地的君王总是不能有一点差错的。
“好!”一时热血的沙丘真的这样做了。
枫叶看着远去沙丘的背影,真切的感觉高高在上的鸿雁落影于池,而沙丘就是那鸿雁,飞得再高,影子依然在地上,一路保持高速正是未成熟心性还能保持的热血,而沙丘在这个规则严明,明争暗斗的世界中侥幸逃脱才免以失去那纯粹的热血。
沙丘不曾向枫叶道别,只是在旅途中来了一封简短几字的信:“我已上路,后会无期。”
枫叶很高兴,热血的劲头依然在,沙丘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走去,而对着世界失望的枫叶看到了纯粹的光影。
大殿上王震怒,掀翻琉璃杯盏,侍卫们尽全力压低头,不敢动弹一步。
“什么!那个孽障偷偷跑了?”王的神情中糅杂着不可思议,少年时的王也为此苦恼,却没有沙丘这样的勇气,而现在他自以为能够理解已逝去的父亲当时为什么阻止他为所爱不顾一切。
有人道出枫叶的名字,连着他对沙丘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逃吧,越远越好。”
王的愤怒逐渐平息,此时他心中想的是“沙丘并不是因为自己要去才去的,而是这个人的蛊惑。”
枫叶是重要权臣的后裔,王没有理由当着所以人的面对他加以死亡审判。
秦都前,传信虫晃动个不停,他拿出其中的信条,上面写到:“枫叶已死在了大海之中。”
“怎么可能。”沙丘决然不相信,在他印象里枫叶最擅长水性,怎么可能死在了大海里。
面对眼前的秦都,他顿时明白了,王所说的狠心,即使暗杀权臣后裔,杀死沙丘唯一的好友也毫无顾忌,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让沙丘崩溃。
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如此渺小,他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为什么那些没有任何效用的奉承和抬举是因为什么而存在,他之间将枫叶的灵魂与记忆藏觅在记忆深处,取代的是被慢慢同化成为现实的产物。
江流张望着那处,曾经沙丘时常从那里出现总带着一些稀奇古怪她没有见过的有趣东西,可能是一只虫子也可能是某个动物干枯的头骨。
她记得沙丘喜欢讲故事,《海上的稻草人》,《遗忘在水下的三叉戟》,《渔夫与网》还有《会说话的贝壳》等等,这些沙丘说起过的故事中,总是缺少不了海的痕迹的,她知道沙丘喜欢海的无边无际。
江流再一次张望着那一处,心中思忖着“他还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礼仪婆婆将戒尺重重打在已经布满伤痕的腿上了,头上顶着一盆装满水的木盆,脚下不合脚的鞋子几乎让她没有办法站稳。
“如果不好好练,就永远也见不到。”
说到这里江流总会乖乖认真起来,不知是因为刚刚的疼痛让她飘忽的灵魂回到了躯体,还是相信了礼仪婆婆的话。
这是礼仪婆婆不免地叹息:“谁曾经还没憧憬过什么呢?”回忆起记忆中的那个最爱已经没有记忆了,太过遥远又不愿意真的忘记,然而现实总比你快一步,有时帮你打开门,有时又将你牢牢锁住。
四年过去了,沙丘没有来过一次,江流在祭祀上起舞时想到:“他从来没有真的在意过吧,所以一次也不曾来了。”
即使海国再一次来临沙丘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而沙丘在海都前犹豫再三,最后冲入秦都的闹市,他找到那块时常攀爬去见江流的石块。
他犹豫了,沙丘不知道见到了又如何,冲过去将她带走?或者两人被世界通缉?
而沙丘注视之地,墙那一边的江流同时也注视在那处,仍然期待着。
自我诘问如潮水淹没他的脑海,他自责自己的自私,正是因为这样才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再一次登上那块岩石看到江流势必更加自私,他选择了逃走,至此现实击败了一点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