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而两人始终没有办法忘却,这不愿向前的执迷不悟是人莫大的悲哀,既无法得到又时时惦记,以至于忘记身边出现过什么。
“不妨陪我去皇宫中走走吧。”石砖瓦砌的高高宫阙飘扬着旗帜,皇宫大门下一列列的士兵阴冷地看向远处的每一个行人。
海纳与雨归尘相觑一眼,雨归尘道:“那就请带路吧。”
士兵凡是看见江流都将头低服着,没有一丝防备地将身后的两人放行,外面灯火通明,皇宫中错综复杂,除了宴会用的宫殿外都只是暗暗浮现着烛光蜡影,宫女们统一服装一排排走过,眼中的所以人都是一排排走过,一样的服装,一样的头饰,动作也一样,灯光太过昏暗,不自觉以为那一列一排中全都是一个人。
“宫中开的花,总是显得不情愿的样子。”江流采下一朵,将花瓣一枚枚摘落,最后剩下光秃秃的枝。
“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这些花长得不错。”海纳点落花瓣中残存白日的水。
“它们开得总是不情愿的,这花本应下个月才开花的,只是人们希望它开花,它也就只能开花了。”
江流眼神中总带着悲伤的影子,雨归尘并不认为江流眼神中的伤感是无可奈何后的感伤,他看到爷爷也总是那样,并不是觉得自己生活的何其悲惨,而是看破一切时,觉得空虚以及不被理解。
“人都是眼睛长在前面的动物,不是吗。”
“可不是嘛,谁都不例外。”江流冰凉的笑了起来。
海纳捡起一片被江流摘下的花瓣:“正是有人回头看了,预见了可怕的结局,所以我们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感伤过去。”花瓣的芳香停留在指尖,即使花瓣被抛弃,花香依然嵌入了指缝间。
深夜,远处皇帝的宴会渐入尾声,皇帝在此狭间离开,皇帝知道此时江流会出现在花园某处。
“他来了。”江流预见了皇帝的到来。
叫停了身边护卫,轻车熟路地踏进花园,他很意外雨归尘也在。
江流如往常那样行礼,海纳跟着一同,雨归尘不知道这礼仪是否也同样适用于男性,只好用海都那样的礼仪相待。
“很少见你会带旁人来这里。”皇帝的眼神总是轻佻的,和江流的恰恰相反。
“因为他们有办法带我离开这里。”江流直言不讳。
“那真的太有趣了,我也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办得到。”
江流的憎恶在皇帝眼前丝毫不隐藏,她以此告诫自己与皇帝的距离,同时在世人面前只能做一个高洁的天择。
雨归尘选择沉默,江流道:“用你这辈子也没有办法想到的方式,用众生的名义。”
江流每每在这里见到皇帝,总会恨得咬牙切齿,她总回忆起孩提时流浪的生活,她认为自己更加愿意去流浪,而不是在所有人面前装着一层他们喜欢的样子。
“我拭目以待。”皇帝丝毫不认为江流能逃脱自己的掌控,秦地浩大,这中间没有一处能够躲过他的眼,“你的灵魂和这副躯壳都将为秦地所用,直到最终消散的那一刻。”
皇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样的话他说了无数遍,在这里对着江流说了无数遍。
“皇帝低估了你,同时也低估了我。”江流道。
海纳知道这话也是对着雨归尘说的。
“我知道打败镜像的方法,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江流眼神中的感伤从见到皇帝之后变成了怒,又变成了士兵般的坚韧。
“你想什么时候?”
“我会召集平民目睹一切,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大概在三日后的午时,我会身穿红色的礼服,而你只需要将我带上天空,我会以天的名义消失在民众的眼前,此前你需要拿回你们的龙……”很难想象江流在来时已经想好了一切。
夜月高高悬挂,弯钩着,佛照的光依然能够撒满整个大地,雨归尘与海纳都看见了,那瞬间眼神的变换,连语气都接着改变,如同江流的躯壳中活着多个人。
“沙丘喜欢占星,你知道吗?”雨归尘看向离别背影的江流。
“我不记得他喜欢这个。”江流止住离开的脚步。
“他记忆中有个女孩这么对他说,‘如果能够占卜到未来,就不用活的这么辛苦’,那个女孩就是江流公主吧。”
“不是。”口是心非,江流依然记得,只是这话让她觉得痛苦了。
“将一个人作为一个爱好去惦记,同时也是无奈,他不奢求理解,却总试图去理解别人。”
“以前他不这样。”
“你以前也不这样,不是吗?”
江流无话可说,确如雨归尘所说,她能够确定沙丘已经完全不认得自己,不光是相貌,还有行为,性格都和七年前大不一样,所以她也能确定自己已经完全不认得沙丘,同样也是。
她当然知道人总是会变的,可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那时她总觉得沙丘总会在那一处出现的,再一次和她说起古怪的故事,而她也确定自己会如那时那样认真倾听,太过期待同时也会太过失望。
“我也只是希望再见一见他而已。”江流记得他总和礼仪婆婆说起流浪的故事,而礼仪婆婆总说起年轻的故事,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沙丘还在她记忆中温柔存在过。
最终那位礼仪婆婆也死于皇帝的安排,她反抗,她也迁怒,痛恨,最终只能败给现实,她只想见见那个在她心里存在过一时半刻的人,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也是这么想的。”海纳并不知道沙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能够猜得到,海纳明白人间仅存的情中包含这个那几个简单的情绪。
夜里有花瓣凋落了,紧接着其他花瓣也紧接着凋落,蚂蚁静静地停在花蕊之上,江流的脚步越来越远,伫立良久的雨归尘和海纳凝望远处的背影。
“她看得比我们明白,只是不愿意那么想。”雨归尘看向海纳,才发现海纳一直在注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