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说,那我便来细细打量打量。”
丹煮酒来了兴致,大手一挥,烛光亮起,将房间照的通明。
他不太喜欢云灯,那样会让他觉得那个遥远的时代是否真的存在。
“你们两人,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来,配合的倒是十分默契。”
丹煮酒笑着看了看连山的表情,取出茶具。
那是很平常的淡定。
茶水流动的声音,在这昏暗的雨夜中不曾被遮挡。
“所以,你们不是一道的,最少,那个自称夜常明之人是有意避开你的。”
举起一杯将煮好的茶水,放到连山的面前。
对此,连山轻轻一笑。
“何以见得?”
“你的心告诉我的,他在告诉我,你表面上尽管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你听到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时候,它还是忍不住轻微晃动了一下,那多出来的一分呼吸告诉我你不平静。”
“你们熟识?”
“也算是,也算不是。”
“怎讲?”
“九忆连山是我与他共同推演出来的。”
“哦?那应该算得上是大道挚友。”
“他邀请我入世的时候,我犹豫了。”
丹煮酒微笑,缓缓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抿了口茶。
真是一个骄傲的人,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人。
良久后,点了点头道。
“那么,代价呢?”
这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有多少,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便有多少。
连山笑容收敛,正色道。
“帮我渡劫。”
“恕我无知。”
“九忆连山是占卜之法,九为世间极数,不可破。”
“破而后立?”
“新法,连山九忆。”
连山无缘无故上门,必不可能无事,而找到自己这里的,必不可能是小事。
心有方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明了。
那么,你的心思又是什么呢?
帮这位挚友铺路?
不得不承认,关于那个人,丹煮酒真的从心底起了一丝兴趣,就好像一名成绩优异的小孩子,突然遇到了一名旗鼓相当的转校生,按着他们的脾性,定是要有个高下,以后才好做事。
所以,自己是要自投罗网,还是要急流勇退呢?
答案显而易见!
“我答应了!”
将茶杯放回桌面,稳稳一定。
这局,他接下了。
不入局,怎可破局?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全部,丹煮酒端坐与连山对视。
窗外的风雨,愈演愈烈之势尤为明显。
这一夜,清灵岛上电闪雷鸣,好似雷公发怒,有威无实,八道似要把天空劈开的闪电,无声的滑过,那压抑的阴云之后,似乎还有这什么东西在酝酿着,看似威力无穷,却不可将这世间沉睡的人所唤醒。
因为,人间,人不可轻犯。会一直有人站在那顶天立地的位置,护一方安宁,这是来自远古的誓言!
“这最后一道,他也许需要。”
丹煮酒默默说道。
一道必前八道更加耀眼的紫光,将黑夜化成两半,轰隆一声巨响。
大雨应声而下。
在丹煮酒的身后,有一道黑色身影慢慢走出,烛光将他的脸照亮。
来人正是望青梅。
“让你失望了。”
“无事,能想明白就好,当初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能破局。”
淡淡答道,没有任何其他意思,这是朋友之间最简简单单的问答,难得而珍贵。
望青梅长舒了一口气。
“可否讨杯水喝?”
“呵呵,自己倒去。”
虽是被拒绝,但他的心中无疑是多了一分安定。
……
两人相识一笑间。
另一边所坐的连山,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澈,没有了刚来时的浑浊,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不可名状的变化,虽然外表依然很邋遢,但就算是让一个普通人来看,他也可以清楚感觉到这份脱胎换骨的感觉。
“多谢。”
丹煮酒摆了摆手。
连山起身便离开。
“什么时候,交谈能像现在这般轻松,有事说事,两不相欠便是极好。”
那要走的身影一顿,忍俊不禁一笑后答道。
“九忆连山,曾有一卦,爻相在你。”
这一次真正消失不见。
丹煮酒双手交叉,将脑袋放在指节处,闭上眼睛,冥思。
安静的听着这自然之声。
望青梅没有提手上的电痕,那是为了将最后一道紫韵闪斩到西方军阵的果。
丹煮酒也没有问,为什么他明明说了要喝茶,却为何迟迟不肯坐下。
清风吹来,掀起一阵方才如他抿茶时所吹起的波纹。
雨声下,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平静。
而这雨,也只不过是多了一层借口。
……
赶着夜雨前行,灾厄病患早已是顾及不得。
“夜兄,你这身体受得了吗?”
看着夜常明再一次停下,扶着巨木,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狰狞的脸庞流下。
这场深秋的寒雨,直将它的寒意侵入人骨。
“无,无妨,再快一点,明天一早一定要赶到下一个岛上。”
“要不要找个避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易渐担心的问道。
他知晓的两人已经走了很远,却不知仅这段距离在夜常明看来是否安全。
“可。”
打量了下天象地势,夜常明点了点头,随后指了了一个方向后,两人便一起奔赴了过去。
……
洞穴中。
两人围在易渐用火石升起的火堆旁。
火石,上古流传下来的起火之物,据传也是用的那虚无缥缈的云能。
此物,大方面可升起融刚锻铁之高温,次能点燃起如眼前这堆小小烟火,再细致一点,甚至可以铺在床下,夏吸热,冬散热。
就眼前这种起火的火石来说,出售三文,可用百次,算是极为宜人的。
“干粮拿出来。”
两人在踏入青萝岛时,君白便将身上的所有干粮都正式交给了易渐。
一枚小小的储物戒,便是两人的未来。
看着一脸正色将白面煎饼递过来的易渐,夜常明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问了问呼吸,咬了口饼笑道。
“怎么,吃得了山珍海味,再看这白面煎饼就没感觉了是吧?”
“不,不是这样。”
易渐的回答很认真,和往日一样大口吃着,就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很老实,说的不是假话,对于这些表面的繁华,看的很淡,生来如此,这也省去了夜常明教会他适应的过程。
仅这点而言,他很满意。
“那咋了,是想家了?”
“嗯,我奶奶身体不好,这样的阴雨天气,我担心她的老毛病会不会又犯了。”
回答他的是手指关节,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类话以后少说。”
“这不是想着只有你吗?”
“我也不行。”
易渐心中有些诧异,收回了紧盯着地面的目光,向夜常明那边看去。
却看见浑身湿透的他,一手拿饼,一手靠近火光,取暖,而他的眼睛满是平静的看着火光,火花在他的眼中跳跃着,那又是一份光明。
静了静心,收了颓态。
“明,我们还有机会去太学中的诸天书院吗?”
“有的肯定有。”
时间已近,而两人现在却是连那人间第二层都没能进去,反复在人间三层诸岛徘徊。
倒不是说易渐感到厌倦了,他的心思是非常单纯的。
第一次离家的少年,远走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一切自己都是那么格格不入,平凡的他们,没有一呼百应的家世名誉,也没有随心所欲的资金财力,为了不犯错而一直小心翼翼。
想有一番作为的热情始终没有退去,所以不是厌倦,确切的讲,应该是迷茫,这个名为人间的怪物,不是你想入世便能入世的地方,磕磕碰碰,随波逐流怎么能叫入世呢?
这一点夜常明从来没有和他细说的,他自有打算,因为他深刻的明白有的时候指明了方向反而不好。
自己体悟到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夜深了,两人分开休息,一夜无话,至黎明时,乌云散去,鸟儿高鸣,外面大概率是一良好的天气。
新的一天,易渐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两人在不停的走,风景在不住的变换。
下一个岛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易渐也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少岛屿,又有多少人物。无论告诉他什么都是白搭,甚至还有扰乱大局的风险。
这些,是他最近才学明白的。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问为什么。
终于,在瓜熟蒂落,枫叶瑟瑟之后,两人站到了界关处。
夜常明熟练的办好相关手续,两人租了间客栈,简简单单整顿了一番后,告别了这似相识,又认不得全得人间第三层。
只一步的差距,两人辞别了故乡,看到了人间二层这不一样的风景。
有的人生来为王,占据天时地利,有的人时运不济,半世都在苟延残喘。
但那又如何,踏入这人间二层,进了这三千书院,一切都可重新来过。
而这一切,都是万年前的那位书生建立这里时留下的一句话。
人间,人不可轻犯。
来到这里的人,不管以前是怎么如何看待这句话的,可一旦到了这里,若不把这句话奉为天条铁律,那可怎么对得起那位书生疯子的称号呢?
……
这里是人间,是人间吧?
哈哈哈哈~
……
那位书生留下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传便是万年之久。
而这万年里,有无数自称天才的人物出现,最终都化作了一捧黄土,与这人间掀不起半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