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音醒来时,是黑夜,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的身边没有人,床很舒服,她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绿色裙装。她的头隐隐作痛,但不再那么刺骨,心却像处在寒冰中一样冷。
她冷漠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坐了一会,然后开始修炼内功,苏一卓交给她的‘无上心法’让她受益匪浅,和她本身的内力相持,三个月的时间,她的内功已变得十分浑厚,她想到一个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方法。哥哥让她好好的,爱惜自己,那她就努力过得好好的,让在天之灵的哥哥看见。
她面无表情,淡漠的眼中淬出一抹冷光,她要做一件能让自己觉得快乐的事。
天微亮,她走出房门,门前站着慕翊,他的双眼依旧有几分空洞,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似是安慰。苏晚音看到他,想起马车中,他说是哥哥拜托他带走自己的,冷声问道:“作为一个质子,我哥哥拜托一件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助他?”她不觉得慕翊会轻易答应一件如此危险的事,她的语气很冷,说得毫不客气,但慕翊表现的并不在意,他回答:“我与你哥哥的交情,并非你能理解的,你所看到的也只是表面而已。”他说的是事实,但他说得模糊,那是他的秘密,是他压在心底的隐私。
苏晚音毫无表情的脸没有丝毫动容,她深深看了慕翊一眼,走出居住的院子,不再追问。慕翊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背影,收起了笑容。跟着她走了几步,确定她只是随意转转,便吩咐厨房准备膳食。待膳食准备好,他带着她去餐室用膳,食物很美味,苏晚音并未觉得饥肠辘辘,但她吃的很快,还有些狼狈,慕翊慢条斯理,看着苏晚音毫不淑女的举止,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抑或是在回忆些什么,二人都不说话,只有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
餐后,慕翊淡然的看着苏晚音独自走出去,她纤细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苏晚音又绕着山庄走了一整圈,发现一处被秘密看守的院落,她目光深了深,离开那里,停在了不远处一座矮山上,山虽然矮,但视野很好,极目远望,远处的城池楼宇看的很清楚,她不太了解这个山庄的位置,这是她不曾踏足过的领域,处在阵法包围之中,四周都是有人看守的,慕翊,当真不简单。
侍从向慕翊禀报了苏晚音的行踪,他淡笑了一下,拿出一个玉牌子,让人交给了苏晚音。这是那处秘密院落的通行玉牌,除了他还没有别人进去过。苏晚音很惊讶,她明白那里一定是慕翊的秘密之所,她本没打算窥探的,但她也不会拒绝好事的来临。想必慕翊一定保存有很多有用的东西,她立刻去了那里,一看究竟。
慕翊的秘密院落存放着他自己做好的地理图志,每一处山水,每一个国家,地理位置,风貌特色,都有记录,要比她曾经绘制的地图更为详尽。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兵书阵法,武艺秘技,不愧为才华冠盖天下的北慕太子,单这一份才能便看得出远在他人之上。
苏晚音看的很沉迷,她很迫切想要尽快掌握这些技能,钻研其中连时间都忘记了,直到慕翊唤她一起用膳。
苏晚音看向站在院子门口的慕翊,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袍子,纤尘不染,眼中空无一物,脸上挂着淡笑,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甚至是温文尔雅。但苏晚音深深的明白,这只是表象,他是北慕国的太子,身为质子还能轻易就离开南陵国,出入皇宫都无人察觉,他绝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温良。
将看了一半的兵法合起来,苏晚音走出院子,站到慕翊跟前,他个子与苏一卓差不多,苏晚音微微仰头看着他,依旧面无表情,许久才说了两个字:“走吧!”她转身就走,毫不顾忌前来叫她的慕翊。慕翊看了一眼苏晚音刚才所看的书籍,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走向餐室。
用罢晚膳,苏晚音转身回卧房,被慕翊叫住了:“苏小姐,”苏晚音停住,转身看向他,声音冷淡:“何事?”慕翊将手中精致的小盒递给苏晚音,声音依旧淡淡的,带着些许温和“此药外敷,祛疤效果甚好。”苏晚音抬眸看了慕翊一会,伸手接过小盒子,一股淡淡的香气袭进苏晚音的鼻腔,让人感觉舒心。她眨了眨眼睛,淡淡说道“谢谢!”转身快步离开了。慕翊笑容清浅,空洞的双眼多了一丝暖意。
苏晚音回到卧房,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脸,眉眼如故,英气潋滟,但是没有了笑意,慧黠,变得异常冷漠,左脸的‘十’字伤疤看起来有些恐怖,她厌恶这个伤口,因为这个伤口,苏一卓流了血泪。想起苏一卓,苏晚音心痛不能自已,剧烈的头疼又开始了,让她又想要杀人,她浑身战栗,咬着牙跑去了厨房,将火把按在了脸上,脸颊上的‘十’字伤疤被烫掉了,却留下了一片鲜红焦糊的烫伤痕迹,她觉得头不那么疼了。
慕翊意外苏晚音急匆匆跑去厨房,紧随其后便看见了这一幕,他呼吸僵了一下,眉头皱紧走远了,站在竹林边缘修葺的亭子中,他看着挺拔的竹林延伸向天空,苏府清风院也有这样一片竹林,和苏一卓的气质很像。天已经渐渐黑了,月明星稀,竹子的枝叶飒飒,像在诉说心事,慕翊拿出玉笛,吹起了《长相思》,笛声有些寂寥,他是没办法代替苏一卓的,“卓兄,恐怕,我有负你所托了”。
《长相思》是一首很忧伤的曲子,但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能够抚慰苏晚音的心情,她循声走近,站在慕翊身后稍远的地方,静静听着,脸颊的烫伤让她不那么痛苦了。《长相思》的曲调让她想起与哥哥朝夕相伴的日子,竹林让她想起了将军府的清风苑,她有点安心的感觉。
时光一晃而过,苏晚音每日都会在秘密院落待一整天,在那里看兵法,阵法,地理图志。她和慕翊甚少说话,每日一起用膳时,也不会交谈。《长相思》成为了他们之间沟通的唯一桥梁,慕翊每日酉时在亭子里吹一次,苏晚音也会坐在亭子里看着竹林,听一遍曲子,听完便走,曲子是治疗她心伤的良药。
她一直没有用慕翊给她的祛疤膏,她需要脸上的烫伤,那是另一种药,她需要这个伤疤让自己冷静,沉着一点。她仍旧每日都会头疼,头疼欲裂时,她冒着冷汗,会摸上脸颊的烫伤,然后开始变得平静。她的脸圆润了一些,但唇角依旧没有笑意,曾经的狡黠,邪气,纷纷不见了,她只剩冷漠,很冷漠。她偶尔会想自己过去失忆的原因,虽然猜测跟自己不死族的身份有关系,但还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又为什么不再失忆也不清楚缘故,如今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或许是她急于付诸行动,书籍看的很快,她掌握的很准,该她离开了,她不属于这里。
繁星满天,她再一次来到了矮山上,腰背挺直,看着漆黑的远方。
慕翊缓步来到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多了一丝硬朗,他预感她要走了,因为她今天没去听他吹曲子。他站到苏晚音的旁边,和她一样看向远处,明明漆黑一片,或许他们能看见什么,又或许只是在想着什么。谁都没有说话,夏夜气候是温和的,晚风吹拂起二人几缕长发,向同一方向飘着。慕翊纤尘不染的白衣,苏晚音绿色的裙装,随风而起,翻飞跳舞。苏晚音转头看向慕翊,最终只说了四个字,“后会无期!”慕翊眼光微动。
离开矮山的刹那,慕翊忽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更好呢?卓兄,他一直希望你能够快乐无忧。”这同样也是慕翊心里的期望。但,命运是谁也逃不开的。
苏晚音没有转身,她只是轻声而决然地说道:“忘不掉。”
第二日,苏晚音离开了,走得悄无声息,她用了轻功,飞到极致,无人察觉。她很感激慕翊这一个月来的照顾,他吹奏《长相思》安慰自己的用心,她都知道。所以她用内力打磨了一颗石珠,石珠上面刻了一个‘音’字,亲手编了花穗串起来,留在了卧房里。她同时带走了慕翊给她的祛疤膏,只留下了两个字:勿念!
慕翊在苏晚音平日休息的卧房坐了很久,他手中握着珠子,看着苏晚音的留信,这颗普通的珠子在慕翊手中变得不再普通。看到这颗珠子,慕翊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他把珠子系在笛子上,吹完一整首《长相思》,然后站起身。
“守好这里。”他吩咐了一声,飞身离开锁着他一身秘密的静和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