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盖山,勒阳。
大泽山脉以南是盖山,赤水的尽头便在这里,往东去乃是一望无际的斑斓海,赤水汇入那里,沿途带走盖山人的心愿。
盖山是这盛荒唯一没有奴隶的国家,但是人们并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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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儿子多大了?”
“哎,能当兵了,入秋就走了。”
盖山举国皆兵,每家的适龄男子都要去城防处报道,随后统一分配到四大军部。盖山国人口稀少,采取这样的征兵制本也无可厚非,只是一旦爆发战争,全国上下无不提心吊胆,所以一般老百姓大多在儿子十三四岁时,便会为他们寻取婚配,而配偶大多是年长一些的女子,以求尽早的传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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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木箭铮的脱弓,正中靶心。
“好箭法!”宋也喝到。
看向来人,“布天拜见大王!”年迈的老人正要跪下,被宋也扶住。
布天五十出头,满头花发,皮肤黝黑,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声音铿锵有力。
“将军不必多礼。”宋也顺手接过布天手里的弓,张弓空射。
“好重的弓,拉都拉不动。”宋也笑着说到,将弓放到一旁。
布天伸手示意,让宋也跟他进帐内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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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觉得,盖山如今形势如何。”没有驱寒问暖,宋也直接问道。
布天似乎有些吃惊,沉思了一会儿,笑着叹了口气,“我盖山地少人稀,粮食供不应求,国库空虚。”歇了片刻,又说到:“不过,若论起军武,盛荒之中怕是唯有朱曦能与我国一较。”老人的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宋也听了,点头笑笑。
“能与朱曦一较?”宋也笑问,眼睛直勾勾看着步天,似有些无奈,“将军可知,此次我四弟归朝说了什么吗?”
布天表情瞬间凝滞。
宋也起身,微微低头,走向步天,压低声线说到,“‘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这是我四弟的原话。”
宋也盯着布天,气势赫人。
布天有些不明所以,撇撇嘴,“朱曦人羸弱,这么些年,竟把我盖山皇子也养成了粉皮白面的懦夫,我盖山男儿自古以来风霜雨雪,跛行千里,从无畏惧。而今,不过是在朱曦吃了几天白米白面,穿了几匹锦衣罗缎,便忘了本了!”声音洪亮,不容反驳。
“将军!盖山艰贫,难道您真以为一国的老弱妇孺,能造出对抗朱曦的尖刀利刃吗?”
日暮西垂,帐外传来一阵鸦叫。
额角的汗缓缓流下,年迈的老人死抓住椅扶,眼睛瞪的浑圆,只是没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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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开阳十九年,盖山国新君继位,废旧制,罢布天。
“盖山裁军,还把布天给免了?那小子疯了?”
朝会上,盖山丞带来了盖山改革的消息,众人吃惊不已。
“丞相,你怎么看?”曦烨看向穆平生方向,平生悄悄笑了笑。
穆怀安沉声答到:“老臣以为,盖山民生凋敝,百姓贫苦,布天为人保守,新王要想改革,除布天倒也无可厚非。”
“嗯,朕原以为,宋也乃是懦弱之辈,不想却用如此激进之举,将布天也给一并免了。”
“布天势大,鸟尽弓藏罢了。”一老臣附和道。
“长风,你觉得呢?”
“盖山尚武,常年征兵,只是人口稀少,男子都去当兵,家中便只留妇孺老幼,税务又重,故盖山商人居多,农桑衰落,且常有去国经商之人,以至于人口流失严重,变革军制,算是适时。不过,臣以为,贸然撤去布天,却实在唐突。”
曦烨不经意轻轻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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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四弟,回家月余,感觉如何。”自宋和归朝,宋也总会抽出些功夫陪陪宋和,只是宋和却与他并不亲近,他知道,宋和少小离家,如今归来心中自然疏离。
宋和笑笑,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盖山产茶,但宋和只饮朱曦的茶。
“回了家,自感亲切。”宋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宋也的笑却僵在了脸上。
“四弟,我记得你下眼睑有个小痣,怎么…不见了。”
宋和眼神滞了一下,从容答到:“许是长大了,就消了吧,我也不大记得了。”
宋和抬头,看着宋也:“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哥哥看我和儿时长的一样吗?”
宋也心里突然有些发酸,母亲去后,宋和便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弟弟接回,只是不料,宋和对他却如此生疏。
他细细打量着宋和,眼眶已不住红了,是啊,这是他弟弟,十年未见,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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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今日穆家突然来了贵客,全府上下戒备森严,无不紧张。
“丞相不必如此,朕只是便装出行,随着平生的车驾一同来的,本就不愿让人知道。”曦烨压低声音,朝着穆怀安说到,两人站的很近。
相视笑笑。
穆怀安微微躬身,将曦烨往上座引着。
曦烨顺手扶了一把,“听说丞相病了,一连多日未见,朕特意来看望。”
穆怀安一腰扎下,坐在了左侧的椅子上,只是椅子比想象的高了些,险些闪了腰。
“小病小痛,无足挂齿。本今日就要上朝,可夫人说老臣寿辰那天收了操累,便非要我多歇息两日。”
曦烨笑笑,“朕听说,圣女回来了?”
穆怀安想到粥粥前日闯下的祸端,皱了皱眉,“回是回来了,可这丫头皮的很,正闭门思过呢。”
“这么说,国师也回来了?”
“这,老臣到是不知,当夜只看见了粥粥。倒也没听她说起这子然大师,随后我去问问她。”
曦烨抬手阻了一下,“不必。”又说到:“丞相掌管与白氏的相关事宜,最近白氏可有什么动向。”
穆怀安若有所思的眨了下眼,瞥了曦烨一下,“到也没什么当紧的,只是那老国王的身体,好像不大好,具体,老臣也说不上什么,不过倒也无妨,那老国王只有一个儿子,也不至于像盖山一般。”
“白氏王素来忠心,可他那儿子如何?”
穆怀安微眯双眼,“您是怕?”
“天犬传来消息,呼布赫可不怎么安分。”
“也是,这呼布赫娶了白氏公主,难免要起些歪心思。”
“白氏那个战西王子,早年朝贡时朕见过,不是善类。”
天河公主和亲一事,自始至终穆怀安都不知情,原本他是主张这白氏公主嫁给曦烨的,但却未曾料到,这小皇帝在自己背后做手脚。不过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老臣听闻战西王子护短,有一胞妹,正当择婚,如今后位空悬,何不让那白氏国再送一公主来?”穆怀安狡谲地看了曦烨一眼。
提科从小便在朱曦为质,虽老国王时常挂念,常差人从常阳传些消息,但终究不如在身边长大的亲近,再者白氏国与朝廷的联系大都是通过穆氏一族,公主嫁过来,于穆氏,大有裨益。
曦烨脸色瞬变,起身走到穆怀安身前,看着他道:“皇后之位,朕自有更好的人选,朕听闻,穆相可是在寿宴上为圣女公开择婿了,不知朕可有这个荣幸?”说着左眉挑了一下,嘴角有些僵。
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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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你可以啊!曦烨,想娶我妹?”穆平生同曦烨一起浸在浴汤之中,靠在岸边,双手敞开搭在岸上。
穆平生一想到曦烨跟他爹说要娶粥粥,就好笑的停不下来。
曦烨并未吭声,低头看着水面,面无表情。
水雾缭绕,很暖和,很舒服。
曦烨脑子乱糟糟的,热气烘着他,连气都抽不上来。
“哗!啪!啪!”曦烨用手拍着池面,水激起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帘,曦烨双手摸了摸脸上的水,甩了甩头,深呼口气,“帮我暗中查查江流儿的行踪。”
曦烨与江流儿虽多年未见,但他始终留意着此人的动向,毕竟这江流儿除国师以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只是此事只有曦烨一人知晓。
穆平生怔了下,揉了揉眼睛,“哦。”他本有些好奇,但曦烨突然的暴躁,反搅了穆平生的兴致,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从浴汤起身,扯下架子上的毛巾,擦拭着。
曦烨见他出去,“不洗了?”
“洗好了,泡了半个时辰了,我妹妹这些日子回来了,家里忙活着呢。”见曦烨缓和了下来,便又想多说两句。脸上扬着笑,看着有些傻。
“哎!对了!怀倾回来了,你见他了吗?”
穆平生正在穿衣服,没大听清,突然想起一件曦烨早先托付他调查的事情。“哦,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曦烨顿时转过头来,看着穆平生,“谁!”
“就那个白鬼啊,果真在白氏,据说在一妓楼里躲了这么些年,最后还是那老鸨透露的行踪。”
“抓到人了?”
“这倒没有,老鸨说前些日子,这厮走了,再没回过妓楼。”
“继续找吧,有消息继续告我。”曦烨重新浸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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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影,终是要现身了吗?”
朱曦开朝之时,设立了这样一支军队,名为天影。
不过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成是刺客军团,历代以来,天影只听命于朱曦皇帝,只有皇帝的罡岚玉玺才能号令这这支队伍。
整个盛荒史上有名的刺杀大都出自天影的手笔,一如九年前濮澜王忽必烈被刺,若不追究各国利害,忽必烈之死简直骇人听闻。
一方雄主,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大英雄,却无声无息被人于暗夜刺杀,且死状诡异,数十年经营之霸业毁于一夕之间,好不阴狠。
当时朱曦战火连天,风雨飘摇,长风释率军,一路退到洛舟山下,可是逆风战局却因一刺客转危为安,一时之间,天影的威名名震天下,与之并称的还有绝世刺客----苏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