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曦皇族自开朝以来便有祭天之举。
每到冬至日这天,日出前七刻,时辰一到,斋宫鸣太和钟,朱曦皇帝起驾,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一步一阶登上玄丹山,钟声止,鼓乐起,祭天大典便正式开始了。
祭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摇红,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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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十八年,冬至,雪。
常阳的冬天并不冷,雪也不常见。不过,今日的雪是钦天监提前算准了的,说是祥瑞之兆。
日出前七刻,曦烨披雪登山。
玄丹山并不算高,且祭坛不过是设在半山腰上天梯的尽头处。
从祭坛处向山顶眺望,大致可以窥到悬于山顶的玄丹神殿-----乃是沟通神祗,预晓国运之所。
天还没亮,山风冽冽,天梯旁的金羽卫早在曦烨之前便就位了,曦烨迎着寒风向上,听到顺着风传来抱怨:“冻死了,什么鬼天气。”
到了祭坛处,曦烨的手冻的有些僵了,耳朵也丝丝传着痛,只是这登山实在是个体力活,身上倒是热乎乎的。
礼官上前褪下曦烨的大氅,祭典正式开始。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礼末,曦烨点燃积柴,十八架礼炮齐放,玄丹山烟雾缭绕。
“轰!”
刹那间,地动山摇,似有山崩之势。众人都慌了神。
随之,山石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护驾!护驾!”长风兆高声呼喊,金羽卫纷纷竖起护盾,携皇帝百官,向山下奔去。
天空飘着大雪,不少人在下山途中摔成了重伤,
开元十八年祭天之兆,不祥。
后斩钦天监,以弥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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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玄丹,神庙隐匿在雾气之中,银世界,玉乾坤,千山不见痕。如今地崩山摧,神庙竟也随着那九根钢索,轻轻晃动。
自开世以来,这神庙便空悬在山顶,由九根钢索牵制。人们皆不知神庙从何而来,又为何会悬在空中。有人说这九根钢索是老祖宗为了留住原本住在这神庙的神仙所造。当然,诸如此类的传说,不知被世人编了多少个版本。
百年前人们发现此神迹之时,所持玄铁兵刃皆被吸附于庙底,若穿了铠甲,连人都会被生生吸走,所以上山之人皆不携带铁制物品。如此这般,神庙在民间还有着一种骇人的传闻:“心怀恶念之人上山,便会被神庙吃掉。”
山崩之下,冰洞中走出一位奇怪女子,破布烂衫,肤色白中透着黑紫,如同极北重黎山脉相传的女鬼一般。
四下望望,满山满眼皆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衣不蔽体,却并不感觉冷。
她伸出双手,看着自己黑紫的皮肤。
“这就是四方连横的寒冰地狱吗?”
搓了搓手,竟然捻下一层薄冰,薄冰之下,是冻的黑紫的皮肉。
突然,她有了一种抽筋扒皮般的痛觉。
抬眼看这茫茫雪山,她居然呼出一口热气。
“难道,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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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朱曦帝曦铭率军一统五洲,后两百多年濮澜大军挥师南下,被长风释领军平定,至此,朱曦帝国坐拥盛荒六洲,唯地处西方,被芒桂山脉阻绝的天外州未定。只是,还没人去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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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夜,旷野。
安静的夜是混沌的,远近,风月,蒙昧自欢。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萍絮飘飘转转,苏徊睁开眼,空洞的望着半明的夜。
“如今什么年份了?”
老农诧异的看着她,用大泽方言回了句:“白泽九百七十三?还是七十四,记不清了。”
苏徊回想着今日与那老农的对话,皱了皱眉。
白氏国从白泽大帝开国以来便没有更过年号,至今已有九百多年了,是盛荒存在时间最长的政权。大泽民族开源于大泽山脉之上,早些年间并未与旁的民族有过交集,因此人种纯粹,所用纪年法,语言,服饰都与他国不一。不过近些年与朱曦国建立邦交,有了明显的演化趋势。
自从玄丹山崩,打冰湖中醒来,苏徊就老是恍恍惚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在玄丹神庙休养了大半个月,她发现自己的伤口居然恢复的特别快,还不到一个月,就焕若新肤。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长风磊说罢,泣泪而下,狂笑不止。身上的伤口不住的流血,他摇摇晃晃趔趄了两下,颓然坐下。
苏辄捂着伤口,无力的靠着冰柱瘫坐在一旁,视线模糊,看着长风磊突然的癫狂之态,她一头雾水。
鲜血流在冰面上分外刺目,她多想起身拉住长风磊,可是此刻的她连眼睛都无力睁开。
隐约之中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凿击声,她虚弱的喘息着,只觉得自己就要昏昏睡去。
突然,长风磊紧紧抱住了她,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阿辄...若有幸活下来,再也不要...回常阳了,再不要...被人利...用。”还未说罢,早已泣不成声。
苏辄根本无法辨别他的意图,只感觉长风磊将她抱起,之后便是刺骨的寒意.....
身体越来越沉,好像落入了深渊,不停的向下陷去,不停的...下陷.....
苏徊猛然睁开双眼,还是那片不明不暗的天,一弯白月悬在天边,不见星辰。
昏沉的梦掖的苏徊喘不上气,她直起身来,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草荡,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她不明白,九年前她就不明白,如今她还是不懂。
“为什么?”她无数次问,只是从未有人听到...
苏徊皱了皱眉,长叹了口气,起身,走进草荡深处。
黑夜屏息着,静静聆听微风初起的声音,许多人都充耳不闻,却预示着...暴风雨将要来临。或许,封尘的真相就要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