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谕旨,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白族万俟提科,柔嘉居质,婉嫕有仪。特封公主,赐号天河。然,北夷蛮横,数略吾疆。以息乱,解边民。今欲派汝入北境,修好连理。即日启程。”
锦衣华服,女子叩下。
“臣女,领旨谢恩。”
那宣旨公公,似有急事,再等不得那女子起身接旨,只将那一纸诏书撂给女官,便匆匆离去。
夜深风凉,透过四开的门窗吹进殿内。
女子匍跪良久,一旁的宫人却炸开了锅,四散收拾了起来。
(一)
常阳城,凤锦轩。
一切如常,戏台上说书人指手画脚,嬉笑怒骂,台下的看官时而捧腹大笑,时而随着琵琶节律摇头晃脑,好不陶醉。
“好生热闹,今儿说哪出?”一雍容妇人扬着笑,从门口的屏风处走来。看着堂内华贵之人四下聚做几桌,径直走向几个与她装扮相仿的妇人处。
“长清,可把你盼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和我们这些老姐妹聚聚。”一粉面妇人招呼着她,随手递过去一小把瓜子,“今儿这出昭君说得正巧。”
被唤作长清的妇人闻言,脸上的笑滞了下,眼睛略过满桌的花果蜜饯,说到:“这消息到传的快。”
“嗐。”那粉面妇人赶紧赔笑到:“说书先生的耳朵可是最灵的,自然挑些时兴的东西说给咱们听。”
此时,说书先生起调唱到:“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声音沙哑,但韵味十足,众人捧贺。
“白氏国公主代朱曦和亲濮澜,长风将军深夜出城送亲。”
消息不胫而走,一早就在常阳传了个遍。
天下熙熙,却不知有多少人想挤进这常阳天都,又不知有多少人想挤进这常阳城的大明宫内。
然,那万人瞩目的明宫之中却也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越瘦秦肥。
“长清,我听说长风将军昨个夜里去送亲了,莫非这消息他早就知道?”
妇人撇嘴无奈地笑笑:“儿大不由娘,我啊,若今个不出门,不来这凤锦轩,要得到这消息怕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另一妇人无意笑了几声,说道:“长风将军那叫体贴,这朱曦皇后突然成了和亲公主,谁听了不吓一跳,长风将军这是怕你......”
“咳咳......”那妇人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打断。
这话说得僭越,更别说还是当着皇帝的亲姑姑,朱曦长公主——曦长清的面说出来,众人瞬间哑口。
说来这朱曦国,先皇不好女色,后宫清冷,更无兄弟,又轰然驾崩,只留下幼子曦烨,由太后穆氏抚养长大。
穆太后垂帘听政十七载,其间,数次平定大小叛乱,下行推恩令分解地方藩王势力,至今时今日,也算是有了一番太平景象,后世称其为“清河皇太后”。
只是,就算是国泰民安,也防不住他国觊觎,北方濮澜势力生生不绝,自九年前铁蹄南下,被大将军长风释领军阻于洛舟山南,假意臣服,而今又蠢蠢欲动。所以,这朱曦朝廷便想出个和亲之法来抚慰濮澜。
按说这皇家子嗣凋零,但贵胄三千,自该是取一身份尊贵的女子,敕以公主封号,送往吉格北郡,不过如今太后薨逝,新君执政不久,人心动荡,倒也没有哪家的女儿愿意去那蛮荒之地,因此和亲一事便一直没定下来。
但是今晨天河公主和亲一事却让这沉寂许久的常阳瞬间炸开了锅,让人摸不着头脑。
毕竟这帝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这位白氏国的公主,可是穆太后生前亲口指定的皇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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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常阳,明宫,紫宸殿。
水汽氤氲,寝衣男子张着双臂,闭着眼任由宫婢侍弄,脸上泛着刚刚出浴的红晕。
穆平生怏怏靠着柱子,看着眼前宫婢环绕之人。
男子皱了皱眉,挥手让宫婢退下,自己系好衣带,靠着柱子坐下。
穆平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曦烨一番,靠着柱子滑下,同他坐在一起,笑着说道:“有些人嘴上不喜欢人家,昧着良心把人家打发的远远的,如今再也见不到了,”叹口气继续道,“瞧瞧,恶人有恶报,这下有苦头吃了。”
曦烨闭着眼,满脸的不耐烦:“今日御史台那些言官的折子一本本送进来,这下朕知道什么叫‘食无味,寝无眠’了。”说着,捏了捏眉心。
穆平生狡黠地笑了笑,这些年他只要提到提科,曦烨总会想方设法把这个话题略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想不通曦烨究竟为什么突然就冷落起了提科,甚至是有意地躲开她。
“这马蜂窝呢,你捅也捅了。好好跟长风商量商量怎样应对那些老家伙们吧。”
此时,殿外传来长风兆的声音:“送亲使臣长风兆前来复旨。”
穆平生识趣地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哼,什么都和长风说,不和我说。”穆平生看着长风兆调侃地说道,朝着他作了个揖。
长风朝着他笑了笑,“好了,小孩子就别瞎操心了。”
......
穆平生顺着台阶慢悠悠地走着,心里五味杂陈。
曦烨忌惮他,朝堂之事从不与他商议,只因他姓穆。
他回身看向背后明亮的宫殿,轻轻笑了。
“回禀陛下,臣已将天和公主送至马凌关,特来复旨。”
“见到穆青云了?”
“快马赶到马凌关时,穆青云已在那里守着了。”
“歇了吧,过两日还要准备祭天的事情。”
“臣分内之事,甘愿为君分忧。”说罢,长风兆便匆匆离去。
曦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袭黑袍,很快便融入夜色之中。
“天子坐明堂”。
身侧还有旁人吗?
很早的时候,这宫中在哪儿都少不了四个少年的身影。穆太后对这四个孩子极其疼爱。他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戏弄旁人,一起看遍常阳的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少年人常思将来,他们曾一起许下共同的心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荡尽濮澜寇匪,安定东夷邦畿,同辅佐于明君,还天下以太平。”未来可期,他们相信这熙熙天下,终会迎来光明。
八千里路云与月,白驹过隙,十几年光阴说散就散,只是,此时的少年可还怀着那颗少年心?
夜深了。
曦烨望着塌边的夜烛,“‘为帝者,断离舍‘。奶奶,你教我的。”
嘴角抽搐,乌黑的双瞳中印着火光,“早晚有一天,这天下会重新掌控在曦氏手中。”
太后掌权数载,穆氏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近年,朱曦所属番邦,尤其是大泽流域,皆由穆氏掌控,而穆太后欲让提科做皇后,自然也有巩固穆氏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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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提科日夜兼程赶到吉格北都的时候是个傍晚,晚霞荡成片片火云。
打开车窗,远远望去,吉格北都城墙耸在车前,伴着晚风,给人阴冷之感,城墙之外乃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稀稀拉拉有几个不大不小的毡房。
一行人就这样等着,无人迎亲。
早在前天,和亲队伍到达马凌关之时,天犬驻军就快马赶到吉格送信,和亲队伍休整之后,天犬守将穆青云便照着懿旨所言,匆匆启程。
只是此时,却无人迎亲,城门紧闭。
“将军,这蛮子什么意思?”
“这几个蛮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当我们穆家军吃素的!”
送亲的将士们看着眼前的景象十分气愤,纷纷吵嚷。
此时,提科从车内走出,霞光照进头上的珠翠,在脸上映出斑斓的光彩。
她走到城门处,转身无助的看着穆青云,一双猫儿般乖谲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穆青云看着提科,知道送亲一事绝不简单。
按照旧俗,送亲之人必应从帝都一路送到藩地,但此次接到京师快马懿旨,由长风兆送到马凌关,至天犬再由他担任送亲之职。如今到了北都却无人迎亲。
把既定的皇后送来和亲,本就针对穆氏。如今无人迎亲之状,怕是还有猫腻。
穆青云心想:“莫非,和亲一事并未与濮澜谈妥?”
提科看着穆青云安慰似地笑笑,走到他身边短暂驻足,说:“将军,天快黑了。”
“众将听令,天色已晚,此时送亲,于礼不合,后退两百丈,在此安营,安待明日濮澜大汗出城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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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湿露重,月色下的黎水泛着银白的光芒,千百年来,重黎二水哺育着澜州大地,生生不息。
提科坐在毡房外,望着漫天繁星。已经很晚了,她却不敢合眼,她知道或许她活不过今晚。
穆青云进城已经很久了,若是他与那濮澜大汗谈不妥,待他归来,必会先杀了她。随后昭告天下濮澜大汗于迎亲前夜刺杀和亲公主,引得天地公愤,起兵吉格。
的确,事到如今,穆青云只能祸水东引,他不怕打仗,哪怕盛荒因此再陷战局也无所谓,他要的只是穆氏一族的平安。他可以打仗,但是挑起战事的一定不能是穆家军,他必须先发制人。
踏马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将军回来了!”
穆青云下马,看着坐在帐前仰望的提科,不禁随着她的目光也抬头看了看。
“常阳城确实难见这般星河。”
提科听到穆青云说话,起身看了他一眼,钻进帐中,留下一句:“灯火流光,繁星灿烂,各有各的绚丽。”
穆青云跟着进去,让帐内的侍者退下。
“公主这些年背井离乡,可曾想过要回白氏国。”
“刚来的时候,我也想过,可后来,家乡的事情却差不多忘了个干净,再后来,更是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得了。”提科无奈地笑了笑。
四五岁大的时候,提科便被他阿爹送到了常阳,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她早就把常阳当成了自己的家。只是,她的家却总是不愿意留她。
“我去年回京,那时候便听闻太后有意让你做皇后,如今皇上转眼便将你送到此处,公主可有心生怨恨?”
“谈不上恨吧,但心中也是怨他的。只是转念想想,这么多年又何尝不是我一厢情愿呢?”提科微微歪了下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穆青云,带着些苦涩的笑意。
提科一生都忘不了穆太后以皇后礼仪教导她的那段时光,那时候,每天一睁眼,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嫁给曦烨,她甚至觉得自己来到常阳,就是命中注定了要见到曦烨,要嫁给曦烨,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只是她死都想不到今日这番情状,更想不通几天前夜里那封诡异的诏书是怎么回事,她疯了一样想要找到曦烨,她疯了一样想要问清楚。可是,好像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似的,所有人都拦着她,甚至打晕了她把她塞到和亲的马车。
“后悔吗?”
“切。”提科嗤笑了下,眼角的一滴泪却忍不住已经流了下来,“一条路走了这么远,也不是说回头就敢回头的。”
穆青云皱眉看了提科一眼,她坐在烛光里,眼里含着泪。
瞧着她这副模样,穆青云突然想起当年提科刚到常阳时那副胆怯的样子,如今竟还要更无助些。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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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格北都,可汗金帐。
呼布赫缓缓踱步,手中盘着腰间的玉环,琢磨着穆青云刚刚跟他说的话。
“今日大汗所为实在难堪,和亲之举本是示好之意,就算如今濮澜铁骑养精蓄锐,不甘屈居我朱曦之下,可是敢问大汗,您有几成把握能一举南下,踏平朱曦。我知您平日钻研我朱曦典籍,不知您可否听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您拒了我国为安邦而来的和亲公主,岂不等同拒了我国的修好之意。您又可知我皇心思,不是以此为由发兵北上呢?如今,天犬城内已然陈兵十万,濮澜铁骑又是否能挡的住我这雄雄穆家军?我今日进城对您实言相告,是因我实在不想因此等损人不利己之事折损我穆家军,朱曦如今少帝当政,我穆家势大,少帝意欲借此削弱我穆家势力,到时造成你我两败俱伤之象,岂不得不偿失。”
“报-----!”
派去天犬的斥候疾奔而来。
“大汗,天犬城内篝火冲天,一派明亮。”
“哥哥,那穆青云没有骗咱们。”巴彦冲着呼布赫说到。
“骗也好,不骗也罢。这个亲结定了。本也只是想借此事让北荻与濮澜的互市生意再次开通,可朱曦皇帝却直接把事情扔到穆青云头上,看来只能以后再行谋划了。”
九年前濮澜兵败洛舟山下,与朱曦签订协议:“交出天犬的统治权,允许濮澜各部与朱曦国在天犬互市,割让北荻,下设北荻郡,由北荻郡丞带兵驻守,濮澜永不可踏足此郡。”
“那我们为什么不从天犬直通常阳呢?”巴彦问道。
“天犬有穆家驻守,那穆家军又岂是好惹的,现下穆家军在天犬尚能牵制常阳,若日后朱曦国内乱,穆家必是这朱曦的隐患。”
巴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哥哥,我听说,这天河公主本该是朱曦的皇后,朱曦皇帝把她嫁过来,有何居心?”
呼布赫皱了皱眉,“据说是穆太后安的婚事,朱曦皇帝定是不喜欢吧,那公主是白氏国人,白氏与朱曦交好,素来不愿与我们交往,此番正好借此动动朱曦根基。”
“那弟弟就先恭喜哥哥迎娶美妻了,不如明日就由弟弟代哥哥出城迎亲。”
呼布赫笑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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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巴彦早早收拾好,领了一队人出城去了。
提科等在帐前,按着朱曦礼仪蒙着盖头,听到动静。
“拜见柔利亲王。”
“青云将军有礼了。果然是礼仪之邦,公主这么早就等在此处,看来是待嫁心切啊!”粗犷的嗓音伴着张扬的大笑。
巴彦下马,牵过马车,“公主请吧。”
苍鹰盘旋,一行人悠悠然进了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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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澜州的冬季较长,比常阳要冷上许多,不过十分干燥,放眼望去皆是枯黄的草场。
提科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床边的火炉冒着压抑的红光,里面烧着从常阳带来的兽金炭,帐子里有股淡淡的松香。
“穆青云走了吗?”
“天没亮就出城了。”说着,林欢递上一碗热茶。
提科拿过茶漱了漱口,“去打些热水,今晚呼布赫应该会来。”
进城多日,提科被安置在一僻静的帐中,呼布赫还没来过,只有两个语言不通的老奴每日来送些吃食。她本有些不服水土,心想无人打扰在此休养一段时间也不错。不过她自然知道,这濮澜王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朱曦国要和亲,濮澜作为藩属必须受着,但是若这公主并不得宠,岂不损了朱曦的脸面。不过,若提科只是普通的朱曦国人,呼布赫大可让她守一辈子的活寡,可她是白氏国的公主,呼布赫心中自然也存了些别的想法。
提科不喜欢这里,走出帐去总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马粪味儿。四处钻着水井,她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放眼望去,都是一般大小的毡房。
帐子里并不暖和,提科匆匆洗完就钻进了被子。
林欢进来,把花油和内衣递给她,提科看着林欢,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怎么越长越像个女孩子了?”提科笑着问他,伸手戳戳林欢的小腹。
林欢淡淡笑了笑,转身去收拾她洗澡留下的一片狼藉。
“林欢,我渴了。”提科撒娇般的说到。
林欢并没有理会她。
“林欢!我渴了….”
说着提科开心了起来,不停的嚷着:“我渴了!我渴了!林欢。”
在旁人眼里,提科向来是个恬静的性子,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好欺负,只是林欢却知,这提科私下是个撒娇耍无赖的高手,她若以这般口气跟他讨水喝,必定又要作妖犯神经了。
不过,提科好像只在他面前是这般模样。
提科见林欢没反应,更是来劲,胡乱套上衣服,也顾不得有多冷,便赤着脚跑下床去。
林欢自然不能容她这般,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便过去倒了杯茶给她。
提科见他这般,笑的更欢了,把手中的茶,端到他脸前,“你喝!”说罢便喂了下去。
林欢无奈的看着她,提科的头发还在滴水,内衣也被浸湿了一大片。
林欢让她坐到床上,将一毛帕盖在她头上,后出了帐去。
提科用毛帕揉着头发,看着地上毡毯上的花纹静静出神,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
不一会,林欢端着一盆热水回来了。
他把盆放在地上,示意提科再泡个脚,提科对着他甜甜的抿嘴笑笑,十分可爱。
林欢站在她旁边,接过她手中的毛帕,轻轻帮她擦拭。
提科觉得很舒服,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她突然十分想念常阳的日子,虽然她知道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抓了抓林欢的腰带,还好有他,提科这样想。
头发干了,林欢细细为提科在头上抹好花油,擦干了脚,便端起水盆去了一边收拾。
提科裹起被子,在床上坐好,心中惴惴,害怕下一刻呼布赫便会掀门进来。
正想着,一男子便走进帐来。
那人头发梳得很利落,面容清俊,穿着修身的袍子,腰间晶莹的白玉将身形衬的愈发挺拔。
林欢听见动静,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挡在来人身前。
看着二人四目相对,提科盘腿缩在被子里,愣愣的不知所措。
林欢长得很好看,瘦削高挑,温静如水,总是站的笔正,让人远远望去就知道是他。据说他家道中落,被卖到宫中时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家中还有个比他大上三四岁的哥哥。林欢手脚利落,人也勤快,曾被当年的金羽卫首领长风磊教过些拳脚,后被送到太后身边侍奉了月余。当年提科初来常阳为质因年纪太小总是哭恼,太后便派他照看提科,说是同辈人好相与些。
呼布赫看着林欢的架势,有些摸不清头脑,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向提科。
光线很暗,提科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样,眼睛骨碌碌盯着门口方向,撞上呼布赫的眼神。
她突然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忙唤到:“林欢,先出去。“
闻声,林欢将洗漱的家伙什儿收拾好,就离开了。
林欢走后,提科似乎有些紧张,将被子裹的更紧了些。
反倒是那呼布赫,看着提科的样子,浅浅笑了笑。
“住的还习惯吗?”语气很温柔,声音也不似他弟弟巴彦那般的粗犷。
提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点点头。
呼布赫走近些,将提科看得更真切了。
不似朱曦国女子那般的清秀,倒是有几分倔强的英气,猫儿般的眼睛有些防备。
帐子里的温度让人保持着一种僵立的清醒,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芳香,细嗅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些淡淡的松枝气,就像山雪消融,大音希声那般,唯有淡淡的松香能不叫人迷失。呼布赫向后拳住了手,一时哑口,这才移开了视线。
“这顶小帐是我母亲原来住过的,她过世后一直空着,只有我和巴彦偶尔来歇歇。”呼布赫说着看了看四周,“你住这里,很合适。”
此时,帐外传来几声犬吠。
“外面那些猎犬和鸽子是你养的?”
提科这才将身子坐直了些,“是从常阳带来的,我养很久了,舍不得。”
“我也有很多猎犬,明天带你去看看。”
“好。”提科怯怯的眨了眨眼。
“那....你早点儿睡吧,我还有些事情,明天来接你。”呼布赫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托辞离开。
出去后,林欢等在门口,见呼布赫出来,微微低头。
呼布赫瞥了他一眼,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