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向外望去,夜色已经发浓,群星璀璨,苍穹无边,如钩的皓月凌寒微渺,向院内的石板路上撒上一层光洁的霜。高院墙边的灯笼闪着通亮的光,满院的海棠在月光的映衬下倒有一种冷艳的气质。
而在最高的一树海棠花下,一名蓝衣男子正坐在那石椅上,单只手肘倚在石桌上。月光也在他身上披上一层霜,微风吹过他零散的发,拂过他好看的眉眼,偶有海棠花瓣落下,好似一幅清绝不俗的画,那画中的男子,他坚毅的轮廓,完美的身形隐没在月光与花树中,他的目光柔和明朗,正带着满眼的星辉看着她。
可是辛吟姝,她无动于衷。
喻景言见辛吟姝出来了,赶忙站了起来,样子有些局促,开口道:“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其实他根本不想来道歉的,可是熬不过楚墟在他旁边叽叽喳喳的说得他心里发虚,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位女子道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辛吟姝现在还不想看见他,便一句话也没说,冷漠着脸,转身就要回去。
喻景言飞快地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诚恳地说:“抱歉,我刚刚太鲁莽了。”
辛吟姝见他这样的态度,心里舒缓了些,语气却依旧冷淡:“无事。”
接着他从怀着掏出一块手帕来,扭捏地递给她,说:“楚墟说你会哭,叫我带块手帕给你擦眼泪。”
辛吟姝低头望向那块手帕,白色的绸缎,她隐约看见上面还有个“媚”字,想必是之前尤媚儿去宁居安那里时给落下的,他倒随便一拿,把这块递给她。
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接,说:“不必了,我不需要,请回吧。”说完,甩开喻景言的手,转身回了屋,
喻景言没有继续追,望着她消失掉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原谅自己,但人既然已经进了屋,他也不好再问,自己便回了崇园。
辛吟姝伫立在门后,她回想起那副海棠树下的画面,那个清绝的男子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前来道歉,却不尽诚恳。
她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脑海中紧紧思索着,她忽然想起那碗汤来,便紧蹙起眉头,觉得不对劲。
虽然“七绝水”放在汤里会有一些味道,但是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到,李溪究竟是怎么发现汤里有毒的?难道是有人向他告密?可是他才来安宁府不久,谁会向他告密呢?还是说,他不是一般人,自己发觉到那碗汤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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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这日子过得可真舒服!”喻景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往竹榻上一趟,头枕着手臂,姿势慵懒又惬意。他的眼睛微眯,浓密的长睫在下眼睑投上微微阴影。
正是宁静的午后,太阳稍稍照进屋里,携带一片黄晕。轩暇阁里摆的锦花绣草也呈现着舒卷的姿态,享受美好的时光。
因为地处较偏,又是适合午寐的时候,周围人很少,气氛安静而祥和,还透露出一些慵懒的感觉。
而那琤琤的琴音袅袅传出,倒显得这份安静更加祥和。
穿着薄纱裙的女子坐在椅上,手抱琵琶,咿咿呀呀唱着婉转的曲调,还不时望向躺在她不远处的喻景言,几欲眉目传情。
喻景言在发出对美好日子的感叹后,又喃喃地补了一句:“要是没有辛吟姝那个八婆就更好了。”
楚墟就在他旁边,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连忙说:“大哥,你可别乱讲,要是让她听到了,你连现在的好日子都没得过了,她一定又会不停地讲你,让你听话,老实点!”
“将军,您的夫人这么野蛮吗?”琵琶与歌俱停,那名女子不仅歌唱的好,说话声音也是莺声燕语。
喻景言一个鼻音:“哼,要是有你一半淑气就好了。”
“将军真是折煞奴家了。”女子立即低下头,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
弹琵琶者名叫花艺清,是秦楚楼里有名的乐妓,琵琶才艺一流,长得也是明艳动人。喻景言很喜欢听她弹琵琶,可是秦楚楼又不能老去,便索性请她来府里住段时间,日日在轩暇居里弹奏琵琶。
“艺清你在这儿住得惯吧?也难为你了,为了能听到你的琵琶曲,还要让你特地来这里。”喻景言躺着的姿势没动,只是将头偏向花艺清。
花艺清答:“岂止是住得惯,简直比秦楚楼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将军赏识奴家的才艺是奴家的福分,就是让奴家……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也愿意……”
花艺清话里的意思已是很明显,可喻景言偏偏听不出来,他很实诚地说:“怎么会让你在这里待上一辈子,等再过些日子,或者你厌了想回去了,都可以和我说,我不会不让你回去的。”
喻景言带人宽厚有礼,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革山庄庄主或者安宁将军就横行霸道,像与花艺清这样有如伯牙与子期之交的,他更是待其温和周到。
花艺清没有再继续表明自己的心意,她脸上挂着恰当的笑容,始终抱着琵琶,坐在那里。
“刚刚的《相思曲》弹得我意犹未尽,艺清你不如再来一遍吧,我听着正好午寐。”说着,喻景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是。”花艺清轻轻点一下头,接着,青葱玉手一拨琴弦,像是拨弄着清透的水面,漾起一滩水纹,弦音袅袅,低低沉沉,又婉转清丽,听得人如痴如醉。
李溪在崇园过得快活,辛吟姝就高兴不起来。自从下毒那日被他戏耍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更加刻薄了。她知道了李溪干的好事,听说他在府里胡作非为,乱搞一气,未经自己许可,将府里一些地方修葺改善了一通,还到外面请了什么戏班子来府里给他唱戏。
辛吟姝见他竟然如此不知收敛,心中又怨气难消,便找了个日子来到轩暇阁,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把她这个正主放在眼里了。
她带着阿玉闯进了轩暇阁,她知道李溪一般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在这里待着,可是没想到今天他却不在这里,倒是有个舞女模样打扮的女子坐在客位上,低头端摹李溪留在桌子上的一幅字画。
花艺清今日穿着件亮粉色的薄菱纱广绣襦裙,那纱薄得能看见她纤细的胳膊,脸上妆容明媚,小山眉间一点额黄,雪白两颊上淡红如晕,朱唇红艳,头上戴的钗子、花饰华丽浓艳,身侧一把琵琶静立。
辛吟姝打量着她,眼神不善地问:“你是谁?”
“小女花艺清,见过将军夫人。”花艺清知道来人是将军夫人,赶忙站了起来,向她行礼。
“花艺清?”辛吟姝冷冷的问:“你是什么人?”
“小女是秦楚楼里的乐妓,将军见我琵琶弹得好,便要我每日弹奏给他听。将军方才出去了,要我在这里等他回来。”花艺清回答得不卑不亢,她知道这个将军夫人脾气不好,可是她仗着喻景言对她的喜爱,心中并不忌惮她。她以为安宁将军很有可能收她做妾,那到时候她也能在这安宁府里占得一席之位了。
听花艺清这么说,辛吟姝想起阿玉和她讲过此人,阿玉说将军近日请来个会弹琵琶的女人,听闻此女相貌好,知书达理,将军对她喜爱得很,想必阿玉说的就是此人。
辛吟姝不动声色,问:“将军去哪里了?”
“小女不知,将军出去已有些时候了。”花艺清回答地十分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