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琮舒被传进宫。原帝靠着床头闭目养神,白发闪闪,几日不见,竟又苍老了。“儿媳琮舒拜见父皇。”原帝向他招招手,又拍拍床沿。琮舒坐下。
“阿恬的主意是你的?”
“是。后宫不得干政,儿媳知错,请父皇责罚。”琮舒又跪下。原帝吃力地伸手扶了一下。
“皇后讲的不错,你总让我们觉得客气疏离得很。琮舒,我们是一家人,阿恬对政务呢,那是马马虎虎。你既有政治才能应该辅佐他,像昨天那样就很好。”原帝停下喘喘气,琮舒倒了茶水,原帝轻啜一口,又说,“但我要你以亡母之名起誓:终身不叛原国,你的所作所为皆需为了原国。”琮舒刚想推辞,但想着来原国之后所见所闻,明白自己对于原帝的意义。便起身下拜,以三指指天,“纪琮舒以亡母之名起誓,定尽力辅佐原恬坐镇原国江山。所言所行不得背离原国。不求原国繁荣强盛,只求天下安定百姓安稳、原恬安康。若违此誓,亡母亡魂不宁,琮舒不得好死。”原帝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拉着琮舒的手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会留下遗旨,赐你理政之权;辅政大臣都是我的兄弟,他们会明白我的用意。父皇还要提醒你凡事不急,总有一天阿恬会知道你的好。”
琮舒笑答道:“殿下待我很好,我也会待殿下好的。”
原帝微微笑着:“你也是懂医理的,不如你为朕切切脉。”
“父皇,一病忌两医,太医院正给父皇用药,儿媳不逞强。”两人又聊了些家常,琮舒伺候原帝用过膳才回宫。七日后,原帝驾崩,太子原恬继位新君,琮舒为后,侧妃肖氏为贵妃。新后新帝遵从先帝遗旨共听政事、同理朝政;原皇后成为太后,原帝走后便精神不好,她自己说她此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以后会在皇陵尽心陪伴先皇。搬离皇宫那日原曦亲自护送,这是姑嫂俩第一次见面,微笑点头间竟别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掌政后第一个月,原恬还与琮舒共看奏则,但大多都嗑睡连连,最后呼呼睡。后来干脆甩手不干了,让琮舒全权处理。“舒妹妹~”琮舒浅浅勾唇,原恬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凡事认死理,想怎样就怎样。见琮舒未曾答话,又凑近了些,刚好有宫女俸茶上来,原恬直接接过茶,但因太烫,又忙放下用力太过水洒出来,刚捂耳朵忙又将那些奏折抱起来夹住胳膊肘,双手都捂在耳朵上。“好妹妹,你一个看不用给我解释,不是比同我一起看更快吗?”
“父皇要我们共同理政不是为了给你偷懒,天下是你的,你迟早要自己学会这些。”听到天下是你的这句话,原恬有些失神。天下本来不是他的,他从小就对父皇表明心迹,最好的状态是做一个隐士,在集市卖字画度日,与喜欢的女子白头相守。又兼弟弟聪明好学,父皇答应了他的,对他的功课都不计较,只默许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了?”琮舒看着原恬出神,感觉不太对。原恬放下奏折,也放下手,“没什么,我继续看吧。”但过了半个时辰,一页都没有动过,只是出神。琮舒过去,将他的奏折抽走,他也没反应,琮舒只好又开口询问:“陛下,陛下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看蹲下竟看到原恬眼圈有些范红。
“没什么,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以前我有好些个聪明的玩伴,包括我的三个弟弟,我的二弟最聪明,经史通鉴等在十岁前都已经学完了,还常常陪伴父皇听政。天下和帝位本都是他的。后来,他却因失足落水,早夭了。”
“陛下,治世不求旷世奇才,也该求空前贡献,只要天下安定百姓安稳就是无过了,我们求无过就好了。陛下不懂的辅政大臣会都,不明白臣妾会尽量解答,我们慢慢来。只要你尽力了,皇叔和父皇想来也不怪你的。”原恬点点头,但突然抓住琮舒的手,“今日奏折已剩不多,我的诗还没做出来,输了会被阿瑶罚的。好妹妹再帮我这一次,求求你!”琮舒禁不住笑出声,原恬总自许还小,才十七岁多未满十八岁。原恬看到琮舒笑了,开心跳起来,举起琮舒转了一圈,说了一句“真是好妹妹”便消失了。
过了三月,原曦回京。“参见皇后娘娘。”琮舒急忙扶起来,“皇姐折煞我了,叫我弟妹即可。”
“先国礼才是家礼,微臣不好僭越。娘娘是君。”同样性子冷淡的人,话虽不多,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我年纪太小,确实惶恐。不如以后人后叫我琮舒即可。我也可喊一声阿姐。”原曦点头答应。
“母后向我夸你,说你得体大方、才能卓著。看着你这三个月的新政推行,真挺像一回事。不过,军务我是行家,政务我也不太懂,阿恬更是……原国就拜托你了,我明日就日程回边疆了。”
“其实都是大臣们辅佐得好,我年纪太轻,没有阅历没有想法,幸好有他们。”想了想,琮舒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原曦,“边地苦寒,这是一些祛寒暧身的,以后对孩子也好。”原曦笑着收下,两人聊了好些时候,原曦才出宫。
原曦走后与琮舒常有书信联络,互相关心问候,一转眼就是半年。半年来,原恬虽在政务上长进不少,处事更有范儿了,但最近总爱称病不朝,琮舒也是无可奈何。新政初见成效,琮舒威望渐重。朝中老臣怕外戚势力,况且琮舒背后是一整个平国。因此多番上书强求皇帝约束已身、修圣德。原恬厌烦至极,烦闷之下更加肆无忌惮;就连年尾祭天典礼也不想出现,称交由皇后全权负责。
朝中老臣这下更慌了,再这样下去,原国岂不是要拱手相让纪氏?琮舒明白大臣们的担忧,便劝说原恬出席祭天典礼。
“我不去!阿瑶刚怀上孩子,不到三个月,我要守着她护着她。”
“宫禁森严,没有人能伤害到贵妃。”
“你说得轻巧,最近要不是我在,那些什么掺了红花的糕点,下了夹竹桃的羹汤……都送到她嘴里了”原恬像孩子一样,细数那些危险的事情,担忧一览无余。琮舒也无奈,像原恬行了三叩九拜大礼。“你这是干嘛呀?起来!起来!”原恬停下数列那些事情,过来拉琮舒,但琮舒不动,只是注视着原恬。
“皇上,您相信臣妾吗?”
“相信啊。”原恬不瑕思索地答道。
“好,既然相信臣妾,将贵妃交由臣妾照顾,您前去出席祭天典礼。不为别的,只为接下来你能更好更全心全意地陪着贵妃……”琮舒将大臣们的怀疑担忧、个中曲直给原恬细细讲解明白,听的原恬一愣一愣。他以为老臣们是吃饱了撑的,不想他好过专挑自己的毛病,结果他们倒好像是真心为国,是自己不懂事了?
“所以,为了接下来陛下能继续和贵妃日夜不离,这次的祭天典礼必须去,安安老臣们的心;有些事情还是一定要你来做。”原恬的愣神随着琮舒话语的停止结束,把琮舒扶起来。
“明白了,好吧,那我就去吧。”
琮舒看着原恬那勉强的表情,真想笑,开个玩笑舒缓下气氛,“陛下,你已经满十八岁,你的臣妾的约定呢?不能再任性了,要做好该做的事情,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知道了,老师。”向着琮舒揖礼,“我确实躲不过了!啊,我已经比半年前规矩许多了,也比刚开始懂得多了,我是有进步的。老师不能否定我的进步。只是还没有办法做到像你一样,考虑周全。”琮舒本来认真听着,突然想起些什么,打断原恬:
“皇上,容臣妾再说几句。”
“你说吧”原恬把玩着腰间的配饰。
“接下来贵妃安胎皇上怕是想寸步不离。所以借这次祭天典礼顺便到军中各营走一圈,这个慰问本是每年正月十六开朝皇上要做的,那时你定没有时间,不如……”
原恬打断,“父皇都准许你干政,那班老臣真烦。到时候军中问候你……代……我……去……唉”没有说完便低下了头,“好好好,我也走一遍,安安老臣们的玻璃心。”
琮舒浅笑,“嗯,那臣妾为你打点行装,此次一去可能要个把月,你也顺道去看看母后,把贵妃有孕的消息告诉母后,让他也高兴高兴。”
原恬双手向后撑地,昂着头点点头。突然收起动作,靠近琮舒,“你和我姐真像!你们天天看着那些长篇大论不无聊吗?不困吗?”
琮舒惊愕,不想他突然又有这么孩子气的问题。“还好,一天天过来也习惯了。哦,对了,那些老臣还在宫门口跪着呢,你去请他们起来,再宣布你会去祭天和去各军营巡查。”琮舒拉着他起来,为他整理衣冠。
送走原恬之后,琮舒也累了,由前殿往后殿去,前后殿间有一条稍长的宫道,宫人在前面打着灯,忽然听到有人喊抓刺客,琮舒则回头便被一道黑影拽入夜色中,黑衣人将她拉到暗处,四下无人。“你是谁?”琮舒手里紧紧攥着匆忙从头上拔下的发簪。“舒儿,是我。”那人拉下面罩,竟是顾澈。琮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年澈叔叔被赐死时她在场。
“我知道你有许多的问题问我,但我时间不多了。”琮舒才看到顾澈一直捂着肚子,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当年那个不是我,你要小心异族小心……”话未说完,琮舒看到已有一大片拿着火把的侍卫围上来,一支羽箭将顾澈穿心而过。是柒雅放的箭,他是纪临安排保护自己的。顾澈挣扎着抓着她的手说,“小心……切记!万事小心。”好像说了一个名字,但琮舒还是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