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臭小子!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说!!”二伯气得脸都白刷刷的。
我赶紧上前拦着,使劲咽下嘴里的饭菜,说:“怎么了二伯,生这么大气啊?”
“哦,小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才到家,没坐热乎,我爸就叫我来守灵了。这是怎么了?富贵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这臭小子,偷了主家的猪肉!人家查账查出来了,现在让我给个交代呢!”一提到这事儿,二伯眼睛都瞪圆了,“你这个臭小子,浑小子!不长进的玩意儿!”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被人这么骂,怎么可能受着。“长青伯,你还别这么骂骂咧咧的!什么猪肉?!我没拿过!弄死我我也没拿!来来来,有能耐你就弄死我!怕你啊?!”
“富贵你也少说两句!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都先别发这么大火儿。”我忙着打圆场,生怕俩人真动起手来。
“不是你偷的是肉自己走的呀?!买肉回来就交给你了,昨天还半扇,今天就剩下一块方子了!让狗吃了?!是不是?!”
“你骂谁呢?!你才是狗呢!”
“我打你这混账东西!没爹养的玩意儿!”
“二伯二伯,你消消气消消气!富贵,你先旁边儿待着,别这么冲,有话咱们好好说。”我拦住二伯,转头让富贵躲一躲。
富贵也是顾及到我,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上衣走了。我这边就死拦住二伯,嘴上还在说着:“二伯你消消气,消消气……”
总算是拦住了,二伯见富贵也没影了就叹了口气,说:“富贵这小子真是不长进呀,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要不是跟他那个死鬼爹关系不错,我才懒得管他!”
“富贵这人品性不坏,就是家里困难得厉害,有时候难免误入歧途。”我这话一说完,二伯又叹了一口气。
我赶忙说:“对了,二伯,那猪肉多少钱,我先替他把窟窿堵上,你这边也别为难。”
“那事儿你就甭管了,我都给他堵上了。跟主家说了,说买肉买少了。行,你先吃着吧,待会儿把那小子找回来,怎么着还得让他做饭呀。”
“唉!好嘞!”
二伯的怒气全消了,倒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也知道富贵家的情况。说实话,在一个村子里,日子过得不行,没什么人会可怜你,都会觉得你没能耐。像二伯这样,还能替富贵挡挡枪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我收拾了碗筷,小跑着到了富贵家。“富贵!在家呢吧?”我一进大门就喊了起来。
“在撒!在撒!小湾,你忙进来撒!”富贵的母亲替他答了话。我大概觉得她的话是这么说的,起码应该是这个意思。
富贵家的房子倒也不是太差,全砖无坯,年头儿也不算长。就是大门差了点儿,是个生了锈的铁栏杆门,上面好几根铁管都快断了。好像打我记事儿开始,他家就在用这个门。
走进院子里,只见门窗略旧,倒也并无损坏。可一进外间屋的门,我就彻底惊呆了。屋里就一个灶台,还有一个破旧的碗橱。灶台旁边堆着柴火。
再走到内间,只见祥子婶,就是富贵的母亲,坐在铺着破旧褥子的炕上。炕对面是个木头躺柜,也有年头了,表面有很多大概是富贵小时候刻上去的什么图画和文字。躺柜前面放着俩木头凳子,富贵就坐在一个上面抽着烟卷。躺柜上就摆着烟叶子和卷烟纸。
“祥子婶,你好呀!我来找富贵说说话。”
“好撒!好撒!你们捞,你们捞!”说这话的时候,我偶然发现她的眼睛一动不动。我心里暗想:她眼睛一定是看不到了,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我没说出来,因为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家庭再说这些伤心事儿,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走,去我屋里吧。”富贵掐了只抽了一口的烟卷儿,带着我去了他的屋。
富贵的屋里有些脏,但并不怎么乱,因为整个屋子就一张床,而床上就一个枕头,一个床单。在一个床角下面,露出一袋硬块块的包裹,看样子那是一副麻将。
“让你看笑话了吧?”富贵手里不知从什么时候捏着个小葫芦,他低着头一下接一下地盘起来。
“你这么说就没劲了。我知道你家困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话。”
“不用,我自己搞得定,真的。”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倒让我觉得他很有把握似的。
“嗯,还有,那猪肉钱二伯说他替你垫上了,也没跟主家漏你的底,就是说买肉买少了。”我话说了一半的时候,富贵突然一愣,眼睛直直地盯着手里的葫芦,视线再也没有离开。
“嗯,知道了。你替我谢谢长青伯。”
“你一会儿还回去做饭吧,少不了你帮忙呀。”
“嗯,我一会儿就回去。”
“那行,我先回灵棚了。”说着我就转身要走,也没想着去跟祥子婶打声招呼。其实,我从小就不爱跟她说话,总也听不懂她说些什么。富贵从床上站起身来,一直送我出了大门。
走出小巷子,一阵哄闹声传来,八成是一些村里的小混混又起跳舞小姐姐的哄了。如今这出殡哪像是出殡,比开演唱会还热闹。尤其是歌舞台前,简直成了年轻人的蹦迪场。歌舞台上更不含糊,主家请他们来就是为了提升人气,把殡出得热热闹闹。
吃哪行饭,就得干哪行事儿。这些唱歌跳舞的歌舞团也是要竞争的,谁家节目火热,受老百姓欢迎,主家就请谁。为了吸引人,直白点儿说就是为了赚钱,这些人也是豁出去了,节目变得越加三俗。尤其是跳舞的,一定得穿着暴露,不至于跳艳舞,但一定得让男人心跳,女人羡慕。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不务正业甚至作奸犯科的小混混总喜欢凑这个热闹。他们不怀好意地笑着、喊着,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热烈。或许,他们中也会有人觉得多死些人才好,因为出殡就有热闹看,就有风骚的女人瞧。
不出我之所料,刚刚的哄闹声果然是几个小混混在胡闹。我路过歌舞台,朝着人群扫了扫,看到一个熟人,李坤。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小混混,平时爱耍个流氓,打个群架,再搞点儿偷鸡摸狗的勾当。
记得小时候,我跟富贵正围着一棵大树捉蝉,这家伙就出现了。他说那棵大树是他们家的,交钱才能捉蝉。富贵气不过,跟他掐了起来。我本来上去劝架,没想到被那家伙一拳打出了鼻血。之后,我还被他揍过很多次,多半是因为看我不顺眼。他一度成为我的梦魇。所以,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嗨嗨嗨,快看!小凡,咱们的大学生回来啦!哈哈哈!”李坤一眼看到了我,跟他手下那几个小混混起我的哄。说完,带着几个家伙朝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