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扑腾扑腾地直跳,手里一攥汗水直流。还没等我镇静下来,这帮小混混已经把我围在中间。李坤手里拿着个弹弓,一直在甩来甩去。
“大学生,啥时候回来的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我、我什么时候回来跟你有什么关、关系?”我壮着胆子反问道,可话都说不利落了。
“咋没关系,你回来我得好好招呼你一下!”他一脸凶相,倒是算定了我性格懦弱。
“你、你要干什么?!”
“拉住他!让我练练弹弓子!”
这些小混混我都没见过,大概不是我们村的人。他们上来就要拉住我的胳膊,我就拼命地跟他们拉扯……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我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找死呢你们!大白天欺负人,看我不弄死你们这帮杂碎!”
话音刚落,我就觉得从我头顶飞过一块砖头,直接打在李坤的肩膀上。李坤一阵疼痛,忙用手去扶,接着马上就回过神来,高喊:“给我弄死他!弄死他!”
我转身一看正是刚刚从家里赶来的富贵。他一手拿着一块砖头,朝着这帮家伙就跑过来。这帮小混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眼见砖头奔着自己来了,全都撒丫子就跑。有个家伙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再看李坤,见自己已是孤家寡人,也且跑且喊:“你小子,等着!等着!别让我逮着你!你个没爹养的玩意儿!”
富贵又追出去一段,见也追不上了,就远远地骂了几句折返回来。要说富贵,还真是个爷们儿,对付这帮孙子一点儿不含糊。他们也怕他,因为他穷横,因为他没爹养,无所顾忌。
“多亏了你了富贵,要不我今天还得挨顿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刚刚被吓得没气了。
“对付这帮孙子,就得下狠手!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人还叫人欺负,丢不丢人。”他话里带着责备,却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这人天生就这样,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脸上总算挤出些笑容。
“好了,我去忙了,你也去棚里看看吧。”
“好。”
我心有余悸地回到灵棚里,见大家七倒八歪地休息着,就连孝子贤孙也在闭目养神。说实在的,出殡这种事就是让活人遭罪。从人一死,一家人就开始忙里忙外,虽说有外人帮忙,终究得事事自己操着心。最累的是要不断应酬,亲朋好友来行礼,你得还礼、寒暄,生怕照顾不周,落人话柄。还有各种各样的殡葬仪礼,耗费体力,更耗费心力。就着这阵儿没什么人来,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呢。
我钻进男家眷的阵营,找了个宽敞地儿就坐下了。没想到,我屁股刚一沾地,棚外忙活人就高喊一声:“有客到!”
就像是运动员听到了发令枪声,两旁的男眷和女眷全都跪倒趴好,我也是一样。
接下来,来客站立准备,棺材前的烧纸人点上纸钱。纸钱烧起,来客俯身倒下便哭喊死者,我们这些人也就陪着一起哭。直到烧纸人喊到第三声“起吧”,大家哭声渐止,一个个挺起身来,但还是跪在地上。然后,来客磕头行礼,向逝者磕四个头,向两侧男女眷各磕一个。这个时候,两侧男女眷还要“还礼”,给来客磕上一个,以示感谢。
礼毕,主家上前寒暄。这时,我望向来客,那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与此同时,我耳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唉,这是谁呀?哪村的?没见过呀。”“嗯,不认得不认得。”“小伙子还挺精神!”“怎么就一个人啊?”……
没想到,就连主家似乎也不清楚来客的身份,一个个面带疑色,纷纷求助于年岁最长者麦熟爷。
麦熟爷睁了睁眼睛,还是没认出这个人,便上前客客气气地问道:“小伙子,恕我眼拙,你是哪村的切(客人)呀?”
“大爷,我H村的,以前老改爷卖苹果的时候,我经常在他摊上玩儿,虽说不沾亲不带顾,可现在人没了,我也来送送他。”来客从容答对,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哦哦,那行,来者是客,还没吃饭吧,去东边餐棚吃点儿吧。来来,小凡,你带着客人去吃饭吧。”
得,我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去伺候人了。虽然心里不痛快,可长辈的吩咐不敢不从。我赶紧挤出人群,带着这个年轻人一起去了餐棚。
餐棚离得不算近,离灵棚有一百多米。我边走边跟这个颇有几分帅气的年轻人聊了几句。
“你好,我叫小凡,你可真讲究,还能专门来送送老改爷。”
“你好,我叫韩心。人没了,来送送,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却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路过歌舞台,台上正连唱带跳地演绎着《潇洒走一回》,唱歌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长得很是俊俏,就是妆化得浓了些。几个伴舞的也都年纪不大,一男四女,穿着暴露,引得台下的男女一阵欢叫。我特别留意了一下,李坤没有再回来,怕是伤得不轻,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韩心的目光全被台上的情景吸引住了。你说他好色吧,他好像也并没显露出什么色眯眯的眼神。他就仔细地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就像个侦探在搜寻什么痕迹。
终于他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好像最近几回出殡,大家请的都是这个歌舞团吧?”
“啊,哦,我也不太清楚。我现在在S市上大学呢,今天才回来。”
“哦,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最近咱们周围这几个村出殡,请的都是这个歌舞团。”
说着,我们已经到了餐棚。我招呼富贵给这个切(客人)盛干粉菜(即白菜猪肉炖粉条),我则在不远处的笸箩里拿了几个大馒头出来。
在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韩心正在死死地盯着富贵看。我对他说:“怎么啦?看什么呢?这个人可是我的好兄弟,你认识?”
“不,不认识,不过听人说最近这几个村出殡也都是请他去做饭。”
我心里犯起嘀咕,心想这家伙是怎么了,老是说这几个村出殡的事。这时候,又来了两个吃饭的,还是两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