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辞点了点头,复又说道:“那时姑娘身受重伤,我将你带回云舒山庄时,姑娘仍处昏迷,大约昏迷了七日才醒。那时姑娘身子还弱,常常梦魇,白日里精神也不太好,水米不进,药汤不食,眼见姑娘病情每况愈下,便只好兵行险招,为姑娘施金针。姑娘身子羸弱,施金针怕伤着姑娘,所幸姑娘如今醒来了,身子也大好。”
这段话听得沈清愈发糊涂,意思是前半月我是醒着的,可我什么记忆也没有。
“公子说得也太含蓄了,明明是她整日失常发疯……”
一直侍候一旁的小厮出声,怪里怪气地插嘴道。
顾远辞暗暗瞥了他一眼,他立即缩了脑袋,噤了声。
“我又没说错……”
见顾远辞瞪他,他委屈的嘟囔着。
沈清努力理解她从中获取的信息,所以可以这么想,她一月前便被顾远辞救起,不过醒来后精神失常,饭不吃,药不喝,导致病情加重,为了救她,顾远辞给她施了金针,然后她昏迷了半个月,醒来过后就记忆全无了……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等等……
她莫不是穿越来附了别人身?
可是不对啊,她照镜子时,镜中人确实是她啊,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当然清楚,连小时候和沈溪玩耍时在腰间留下的伤疤也还在啊……
那就是她,失忆了?
“沈姑娘?”
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顾远辞以为是令晟刚才多话吓着她,便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沈清刚从自己混乱的思绪中游回,开始还一愣,而后笑着答道:“哦……没事……”
“令晟言语不当,望姑娘勿怪。”
“怎么会,是我麻烦了顾庄主,应是我请罪才是。”
“姑娘不要想太多,如今姑娘无碍,便是大幸了。”
沈清颔首,起身,请辞道:“打扰顾庄主多时,既已解了困惑,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顾远辞亦颔首回应:“姑娘言重。”
沈清恍惚地走回寝居,看着院门口“知槐院”三个大字,一些破碎的画面忽然闪进脑海,脑子一阵抽痛,让沈清忽的站不稳,多亏身旁小槿扶着。
“沈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咱们进去吧。”
小槿搀扶着沈清进了屋子,扶着她坐到床边。
小槿神色担忧,询问道:“沈姐姐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庄主来看看?”
这前一秒才请了辞,后一秒又麻烦他可怎么好。
沈清摇摇头,心里却生了困惑,问道:“这云舒山庄是没有大夫吗?”
小槿一愣,眼里闪过疑惑,复又答道:“大夫是有的,不过沈姐姐你之前一直不愿大夫近身,只愿庄主为你诊病。”
沈清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许多问题当着顾远辞问不出口,如今顾远辞既然也愿意告知她昏迷前状况,想来小槿不会再隐瞒些什么了,便接着问道:“我昏迷前都发生了什么?”
小槿神色犹豫,但不耐沈清坚持,也只好尽数说出。
另一边,品竹轩内,顾远辞正埋头处理一旁近乎成堆的事务文书,令晟侍候一旁,为顾远辞研磨。
“公子,你说那沈姑娘是真的忘记之前的事了吗?”
令晟自小跟在顾远辞身边,口无遮拦惯了,方才见到沈清就想起之前她发病疯魔的模样,心里不禁怵得慌,但又一想到顾远辞那段时间费心费力照顾她,为了照顾她,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心里就气得慌。
虽说公子对每个人都温和耐心,但总觉得这沈清就是见公子貌美,趁着生病占公子便宜。
“不可背后妄议他人,我教你的,都忘了?”
顾远辞依旧专注办公,只淡淡教训了句。
“那令晟只是替公子委屈……想起那沈姑娘,刚刚醒来时就跟疯牛一般,逮到谁就咬谁,伤了山庄里的不少人,当时还咬伤公子您,手腕那牙齿印现在还有呢……”
顾远辞微蹙眉,抬额正色训道:“令晟,你今日话委实多了些。”
令晟素来了解公子好脾性,因着亲近些,便也不管不顾,委屈巴巴噘着嘴,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沈姑娘……发起病来确实可怕嘛……”
顾远辞敛了神色,复又埋头办公,语气中带着怜悯。
“她一个姑娘家遭遇这些事,精神受到打击,亦可理解。”
“理解是理解,可不该总缠着公子您啊……吃饭喝药要您亲手喂着,睡觉要您亲自守着,连着……换衣服都要公子您来……”
见顾远辞神情愈发严肃,令晟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到最后干脆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模样。
顾远辞本提笔写些什么,却在听到令晟话尾后笔尖一顿,豆大的墨水顿时晕染开来,浸透了这一整张纸,好似他此时的心境,本平静无澜的心像被一滴露水溅起层层涟漪,虽微小,却让他不由得一愣。
“今日你话这么多,便去后院站着,那里地方大,你说起话来也畅快,去吧。”
“公……公子……”
“去。”
“公子……我错了嘛……”
“去。”
“公……好嘛……去就去……”
令晟不情不愿出了门,顾远辞抬头,窗外迎来一阵微风,卷起窗沿悬挂的一串串千纸鹤,他合上眼,良久,才睁开,将已被沾染的纸放置一旁,继续他的正事。
那一天,天气正好,山庄内处处有暖阳,暖风亦掀起株株枝叶,携带着和煦暖意,拂过挽云阁院前的静湖,带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