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满的酒还没喝上一口,农地沃就不得不骑马出发了。
临行之前,他本想把农穗儿离家出走的事情飞鸽传书报告花都,可是信都写好了,农地沃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撕了。
毕竟此事是自己失职了,若能把农穗儿追回来,一切尚可挽回,若追不回来……那就不得不报了。
出了村口,农地沃决定先抄小路,追出十里地再上官道,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
农地沃骑在马背上,一脸阴郁的表情,心里碎碎念道:“该死,自己不但早被识破了身份,眼下还闹了这么一出,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农地沃也是土生土长的三皇屯人,从小喜欢练功的他在年轻时也参加过武师考试。
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他悻悻而归,说是落选了,从此自暴自弃再也没有练过武。
事实是,那一次农地沃确实落选了,在考试中也让农地沃认识到了自己跟天才们之间的差距,他知道这种差距不是靠努力能弥补的。
不过就在他心灰意冷地收拾包袱准备回家时,有人找到了他,那人交给他一项任务并许以厚禄。
这个任务便是监视同乡农地利,不准他出村,有异常举动要及时汇报。
农地沃一掂量,自己的武师仕途本来就已经断了,现在这差事轻松又有钱拿,总比种地强,于是爽快就答应了。
他也是个聪明人,那神秘人只说自己是武部的人,其余的只字未提,他也不问。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只是飞鸽传书往来,再没有见过面,农地沃只记得那人的嘴角有颗痣。
农地沃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为谁效命,也不知道所监视之人的到底是为何被囚,也正是这些不知道让他过了十几年安稳舒适的日子。
这就是聪明人的难得之处,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安心地做好分内之事,不要越界。
但今天的事情,让农地沃认识到自己的聪明终归只是小聪明,就好比棋子和棋手的差距。
乡间小道本就人少,又值夏日晌午,农地沃骑出二里地都没有遇见一个行人。
昨日刚下过雨,道路还没有干透,马蹄踏过踩出一排坑洼印记。
烈日当头,农地沃舔舔干裂的嘴唇,后悔道:“应该喝饱了酒再出门的……”
小路两边都是低矮的杂草,远远望去前方一棵大柳树特别显眼,柳树向一边倾斜,茂盛的柳条垂下,在地上遮起一大块荫凉。
再行几步,隐约可见树下荫凉里蹲着一个人影!
待农地沃骑马到了树跟前,一对比才发现这树下之人块头巨大,蹲在那里好似一座小丘,挡住了整条小路。
农地沃打量了一下此人,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者不善!”
只见这人蹲在地上,身躯之大是常人的两倍之巨,他怀里抱着一块黑乎乎的怪异兵器,材质似铁非铁,外形似刀非刀。
这壮汉仿佛没有注意到农地沃,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只见地上撒了一把小米,几只麻雀跳来跳去,竞相啄食。
这壮汉就这么蹲在那里发呆,直到农地利的马儿乱踢了几下,惊得麻雀四处逃散,才皱了皱眉头,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这一站更是惊煞旁人,只见壮汉身形宛若山岳,那把刀一般的兵器也是巨大无比,一端杵地,另一端刀柄竟到壮汉前胸高度。
农地沃比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甚至没有那把兵器高,纵是骑在马上也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只见这壮汉头发乱蓬蓬地散着,国字脸,八字眉,厚嘴唇,嘴上一圈胡子四四方方。
双手扶着一柄黑色大刀丑陋无比,就像用锤子在一块玄铁上随便敲打几下,勉强敲出个刀型。刀身上凹凸不平,也没有开刃,刀刃与刀背一边厚。
双方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几秒,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农地沃心头,他正想发话,不料那人先开口了。
“在下姚囧天,请问阁下可是三皇屯农地沃?”壮汉瓮声瓮气地问道。
农地沃一介村夫,对方就是自报了家门,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他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认了,看这架势人家是有备而来,硬说自己不是你要找的人,对方也不能信。
姚囧天又道:“现在马上回村,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掺和农地利的事,能做到吗?“
农地沃一听愣了,心中暗道:“开什么玩笑,地利那个老小子都快发疯了,要是真自己跑了花都去闺女,可就是我的失职了,这个责我可担不了!”
姚囧天见农地沃没有说话,八字眉皱的更紧了,叹道:“唉~!那没办法了,我们也是赶时间,实在抱歉!“
农地沃还没琢磨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忽见姚囧天双手猛地抡起大刀,先在空中转了半圈,突然向自己横向劈来!
二人虽然隔着有一段距离,可是以这大刀的长度,要削到农地沃绰绰有余。
黑色巨刃破开正午灼热的空气,划出噼啪爆裂之声,以千钧之力砸向农地沃。
农地沃大叫不好,旋即调转马头,却为时已晚。
黑刀重重砸在农地沃腰间,伴随着骨头折断和血肉撕裂的声音,将他生生拦腰斩断,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重重的摔在地上。
农地沃吐了口血,只觉得眼冒金星,挣扎了几下怎么也站不起来。
恍惚之中,他看到马儿受到惊吓,高高跃起前蹄,将自己的下半身掀翻在地,然后长嘶一声,往来时的路跑了。
农地沃看到一截肠子从自己的下半截身子中甩了出来,他吃力地伸出手,太远了,没有够到。
“要死了吗?怎么不疼呢?”农地沃只是感到麻木,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哦,知道了,它一直都在,充斥着自己这即将结束的无聊的一生。
麻木,一直如此。
“可恶,应该喝了那碗酒再出门的……”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姚囧天昂首而立,双臂擎刀,高大魁梧,气撼山岳,宛如魔神下凡一般。
前一刹还是金刚怒目,忽而又菩萨低眉,他声音低沉而慈悲,叹道:“苍生何辜!”
那凹凸不平的黑色刀面上沾着些许碎肉,腥红的血水顺着糟乱的纹理往下淌。
姚囧天缓缓收刀,抬头冲柳树上喊了一句:“老哥?”
茂密的柳条一阵晃动,“噌”地落下一人来。
只见这名中年男子穿着落拓,一脸沧桑,手执“破晓”宝剑,正是仝人和。
仝人和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道:“走了,大囧。”仿佛眼前的血腥现场不存在一般。
姚囧天问道:“去花都吗?”
“不,花都那边‘先生’已经亲自带人过去了,咱们的任务是护送‘金小子’回国。”
“哦。”
说罢二人穿过田野,径向南去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这民风淳朴的乡间小道上,一派沃野千里的田园风光。
阵风袭来,柳树低头,绿绦摇曳,树下躺着两截骇人的尸骸,鲜血从断口处流出,洇红了身下的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