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每日骆少爷都要领着李树尔去城里溜一圈,半个月下来,李树尔腿都细了一圈。
昨日骆安随着他父亲骆胜去兴王府拜见王爷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李树尔才算是彻底闲下来了。
临走前吩咐了让她在武场打扫。
偌大的院子扫了两遍,流星锤尖枪,斧钺钩叉擦了又擦。
空荡的院子里,现下便只剩她一人,连活儿都干完了。
“你倒是清闲。”
李树尔正坐在骆安平时坐的摇椅上闭着眼睛嗑瓜子,一听到骆安的声音赶紧站了起来。还顺脚把地上的瓜子皮往身后踢了踢。
“少爷回来了。少爷喝茶吗?我给您沏茶?”现在李树尔总不自觉的怕他。
“少爷不渴。”
“那,那少爷吃瓜子儿吗?”
“少爷不吃。”
李树尔没辙了,看着顺势在摇椅上躺下的骆安干瞪眼。
骆安看她抱着瓜子罐子一脸不知道该干嘛的样子,决定给她找点事做。今天他说的话太多了也不想再聊天了。
“你去搬个凳子坐下接着嗑瓜子吧,少爷我睡会儿。”
如蒙大赦的李树尔同学屁颠屁颠儿地跑到里屋搬了个小凳子,放到骆安的旁边坐下。
“少爷,我嗑瓜子儿,影响您睡觉吧?”李树尔瞅着闭目养神的骆安,想不通他到底想干嘛。
“吃你的。”
“哦。”乖巧的李树尔同学开始奉命嗑瓜子儿。心里吐槽明天嘴巴该起泡了。
没过多久半罐瓜子就被她嗑完了,她起身打算再去抓点儿。
骆安却马上就醒了,“怎么不吃了?”
“啊,那个,少爷,瓜子没了,我想再去抓点儿。”
“…嗯,去吧,回来接着吃。”
李同学满腹狐疑的抱着罐子去抓了满满一罐瓜子,回来看到躺椅上眉头微蹙的骆少爷,忽然明白他为啥让自己嗑瓜子了。
一个人在连续不间断的做一件事,当出现新的人或事儿,就会被打断。
得,自己这是又被当成看门狗了。
李树尔在心里劝自己,没事儿,你脾气向来是最好的,最能忍耐的,你一定可以的!
于是乎,李同学的下午时光,就在嗑瓜子和打量她家少爷中度过了。
三年不见,骆少爷早已没了当年的稚气,现在便是不怒自威的冷气,李树尔不敢冒犯的冷气。
下午的时光显得格外冗长,李树尔渴得要死又不敢动弹。
太阳落山之前少爷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扇子打了一下李树尔的额头,背着手离开了武场。
“他干嘛打我?”李同学摸着额头却摸不着头脑。
忽然想起厨房那边要放饭了,去晚了怕是又要没了。想到这儿赶紧放下罐子往厨房跑。吃了饭,天也才刚刚下山。
今日已经没有活儿了,李树尔就慢悠悠地往回走。
晚风散了空气中的热气,李树尔想着,还有两年,只待两年后她便可自由,到时开个铺子,再等两年嫁个像爹那样的读书人,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安逸~
如此想来,人生也不是不值得期待的。
清闲的日子并不长久,夏天刚过去,广西便又闹起了起义军。骆安原是兴王府的护卫,现下要被遣去平乱,千户大人则要上京去赴任锦衣卫指挥经历一职。
于是一家子人,一边往京城去,一边往广西去。
骆夫人对她这二儿子甚是不舍,哭哭啼啼地抓着骆安的手交代了好一会儿。
“现下已然入了秋,你这棉衣吃食可备足了?”
“都备好了母亲,一应俱全,不必挂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一去,我岂能不担心吗?”
李树尔眼瞅着夫人这般伤心,不禁忧心自己的未来,将来可不能找个习武之人,更不能是为天子做事,这一派遣边关生死不明的,岂不是要日日泪流满面。
近日李树尔没日没夜的嗑瓜子,嗑得上了火,左眼下眼皮肿了好大一个疙瘩。府医只说是上火,连药也没开,让避光多喝水便是。
现下眼睛是敷了块纱布,便不好在夫人跟前侍奉,被排到了仆役队伍的后头去了。
七想八想了一会儿,刚想到夫人身上,就听见有人喊自己了。
“母亲若实在不放心,不如让树儿那丫头跟我同去,这些日子她陪我练功,也算熟悉,又每日负重同我去走街串巷,也是个有力气的。”
躲在后头不出声的李树尔忽然被叫了名字,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连正抹眼泪儿的夫人都不哭了,转头去找后面的李树尔。
内宅之中,没有人会去羡慕李树尔,几个月来她得罪骆家二爷的事儿人尽皆知,原本就贪嘴爱吃,长得白胖的李树尔短短几月,就被骆二爷溜得胳膊细腿细的。
如今这二爷要去边关平叛,还要拐了本应能去京城的李树尔,这得是动了多大的气。
“树儿?树儿好,树儿好啊,这孩子老实本分,又有股子力气,不会拖累你,女孩子家心又细,还能照顾照顾你,是个堪用的,好好,树儿过来,”夫人说了说李树尔的好处便转过身子去叫后面头都低得看不见人的李树尔。
可李树尔压根儿不想跟着她家少爷,京城迁宫,新盖的皇宫红墙绿瓦煞是好看,她盼了数日就是为了去京城看看这地貌繁华的皇宫。哪怕只是在外头看一眼呢?
可这位爷一句话便将她的路给断了。
李树尔挪着步子,不情愿得到前头去,站的不远的春月还拉了拉她的袖子来安慰她。
李树尔是那种有了委屈便不能安慰的,越是有人安慰她就越想哭。
于是乎,最终只能跟着走水路的骆少爷,眼瞅着其他人走陆路往京城的方向去。
船撤了缆绳,往江心移动,李树尔趴在桅杆上吹海风,憋屈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跟着你家少爷就让你这般委屈?”
李树尔瞪着一只眼睛去看他的脸,可还没有两秒便败下阵来,扭过头去,“我可不敢。”
“少爷我何曾薄待过你,你有什么可怕的?”
“你哪里就善待我了……”
“胆儿肥了,竟也敢来顶撞你家少爷了?”
李树尔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好行了个蹲礼,“奴婢不敢。”
骆安倒是没说什么,缄了声便往船舱走去,李树尔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骂着这混蛋是愈发混蛋了,待自己身契一到期,那时就不用再怕他了。
骆安到了舱门前,忽然停下,回头喊她,“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下来给你家少爷更衣?”
李树尔心中哀嚎,这日子可快些到头儿吧!
“眼怎么了?”骆少爷终于还是问起了李树尔的眼睛。
“啊?没事儿,只是这几日上了火,眼睛肿着,郎中说得避光,便用纱布块敷着。”李树尔手上给他穿着袖子,心里腹诽这人平时不都冷言冷语不与人闲话交谈么,怎么现下嘴儿巴巴儿地说个没完。
“那你这是在怨我了?”
李树尔停了手,“冤枉啊少爷,没有的事儿。”
骆少爷又不说话了,李树尔皱起眉头,忽然斗起胆子来,“几年前你也在我家书塾读书,我父亲连着你我一同教育,好歹我们也算是同窗了,你怎么就不捡着其他人来折腾,偏紧着我……”
一抬头,这冷面人正冷眼瞧她,怂劲儿一下子便上来了,“您就当我没说。”
“出了门右转有一小扇门,进去便是你的房间,自己去睡会儿吧。”骆安说罢便转身去了内室。
“是。”
一出了门,李树尔便打自己的脑袋,“软骨头,怎么人家一个眼神你就什么也不敢了。”
那小扇门后面的房间同骆安的舱房只隔了一道墙,像是小杂货间改的,不过很是宽敞,床很大,比起她之前睡的大通铺要好上百倍。
李树尔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可是他为什么让我睡觉呢?”
这大白天的,谁能睡得着,李树尔仰面躺在床上望着舱顶干瞪眼。
“快睡!”一个石子扔中了李树尔隔壁的墙,吓得她赶紧闭上眼。
只要闭着眼睛,又没什么声音,人人都能很快将自己哄睡着,不一会儿呼吸便均匀了。
而另一边和衣躺下的骆安,总算松懈下来,闭目养神。
在船上,作息时间要调整得与在陆地上不同。尤其是这船明日便要入海,入海以后更须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