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兰。我真的是来见皇后娘娘的。”
兰思玄和赵小年聊了会后，换了身女装，扎了个双髻，和店家吩咐了两句便出了门。昨晚她计划的是辰时前就进宫，现在快午时了，可算是到了宫门口。
刚一走近，她便被守卫拦下。兰思玄掏出玉佩，才解释了两句，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三皇子！”守卫们纷纷朝来人行礼。
“发生何事？”问话的是白一严，三皇子陈朝林的贴身护卫。
左边的守卫收回观察陈朝林的眼神，朝白一严回话道，“回大人，这丫头说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想进宫见皇后娘娘，属下已经将其拦下了。”侍卫已经观察出结论了。不认识，绝对不认识。陈朝林的视线压根就没往兰思玄那儿落。
白一严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兰思玄，小姑娘眼睛黑白分明，分外清澈，她带着些好奇盯着他身后的陈朝林。他转身向陈朝林禀告，还未开口，陈朝林便驾马缓步往前走着。
“母后前段日子确实有念叨着让表妹来看她。”陈朝林移到兰思玄身边，朝她伸出了左手，“来，我带你进去。”
兰思玄微微将肩膀往内缩了缩。
陈朝林看着这个脸上挂着点怯意的小姑娘，笑了笑，翻身下马，把兰思玄往马上一抱，抖落了下缰绳，他朝前面的人笑道，“别怕，就骑一会。”
一路畅行。
到了南篁门，二人下马，陈朝林领着兰思玄往皇后的宸阳宫走去。
“我记得，你叫思玄是吧。”
兰思玄点了点头。
“你多大了？应该还没十四吧。”
兰思玄摇了摇头。
“你一个人来得鄢都？”
兰思玄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陈朝林见兰思玄一直点头摇头，以为她有些紧张，微笑宽慰道：“母后很想你，你能来她很开心。”
正如陈朝林所说，皇后听闻兰思玄来了十分开心，派了贴身侍女俶歌在宫门外等候。
皇后姓张，张可珺，是前太史令张彬的长女。十五岁嫁给当时的太子陈由谏，先是昭训，两年后诞下一子，同年被封良娣，之后陈朝林出世，陈由谏登基，在封后之战中张可珺被多人举荐，立为陈国皇后。
当年朝中人私下都说张彬一生在太史局中没弄出什么名堂，可命却真好，生的两个女儿一等一的好，一个成了皇后，另一个成了将军夫人，只可惜小女儿红颜薄命，不到三十便和丈夫为国捐躯，战死沙场。
小女儿便是兰思玄的母亲，张可玥，她与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当年妹妹妹夫不幸离世，兰思玄被留在妹夫的师傅那里，张可珺派人去接，数次都未成功，只得作罢。这些年张可珺每年都会给兰思玄寄些物品和书信，去年除夕，张可珺看着给陈由谏献舞的九公主，想到和九公主同岁的小侄女，很是思念，于是修书一封，希望兰思玄可以来鄢都看看她。
张可珺写这信的时候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毕竟兰思玄这些年都未来过鄢都，送信宫人带回的信也只是日常的感谢和问候。如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侄女，张可珺自然是很激动。更何况，兰思玄现在的模样与十三四岁的张可玥有七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张可珺一见到兰思玄进门，眼眶便红了，她拉着兰思玄聊到了日落，还是俶歌进屋提醒该用膳了才暂停。
兰思玄扶着张可珺往外屋走去，张可珺拉着她手笑道，“姨母糊涂了。光顾着和你聊天，都忘了问你爱吃什么了，也不知道今天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以后有什么想吃的，让俶歌准备。”
俶歌给兰思玄递了碗豆腐鱼头汤，“姑娘有什么想吃的要用的就直接吩咐奴婢。”
“来，多吃点！”张可珺拿起桌上的瓷勺给兰思玄布菜，“思玄身量还行，就是有些瘦，得多吃点。”
“多谢姨母。”兰思玄捧着碗接过张可珺舀的牛柳丁。
“尝尝看菜合不合胃口。”俶歌接过张可珺手里的勺子，继续给姨甥二人布菜，张可珺“要是想吃些别的，姨母让她们去准备。”
俶歌放下筷子退至一旁，“小厨房里还炖着甜汤，姑娘想吃些什么便吩咐。暖雁阁已经准备好了，铺了罗雀软被，换了青铀窗纸，备了暖炉，屋内还搬了两盆垂丝海棠。”
“再去库房里取些栝禾香。”张可珺颔首笑道：“这香宁神助眠，对女儿家身体也好。”
兰思玄咽了口汤，沉默了两秒，“思玄也很想一直陪着姨母待在宸阳宫，只是……”
“嗯？怎么了？”张可珺见兰思玄垂着脑袋，微微抿着嘴，便柔声询问道。
“思玄第一次来鄢都...”兰思玄用右手食指轻轻摸了摸大拇指指甲盖，眼里蓄了点泪花，抬起头看向张可珺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住在张宅。”
兰思玄是圆杏眼，张可玥也是。看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张可珺内心忽地泛起一股酸楚，叹了口气，她拉住兰思玄的手，“那你就住在老宅，有管家他们照顾你我也放心，这次就多待些时日。”
兰思玄点了点头，接过俶歌递过来的帕子，将脸颊的泪珠拭去，“嗯。”
“今晚还是要住在姨母这儿的，暖雁阁也给你留着，以后多过来陪陪姨母！”张可珺捏了捏兰思玄的手腕，“去那儿也好，平日里出去玩也方便”，她细细地端详了下那只手腕，很白，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看上去十分薄弱，“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刘妈说，太瘦了。”
兰思玄在暖雁阁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早起后先是一个人在院里发了会呆，等张可珺空闲时便陪她说说话，用完午膳后，二人在万华园散步消食。
走到姚桉亭时，刚好日头有些烈，她们便坐在亭内休息。宫里的花匠也是高人，现在三月未到，园中仍是姹紫嫣红。赏心悦目，微风拂面，自然心情畅快，姨甥二人坐在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娘娘，三皇子来了。”姨甥二人正聊到过段日子的上巳节，在亭外的俶歌轻声提醒道。二人朝外看去，不远处一群人正向她们移动。
“母后安！”陈朝林从侧面小道走来，他向张可珺行礼后朝旁边福身的人笑道，“思玄也在”。
“简儿怎么来了？”张可珺摆手示意亭外众人起身。
“父皇刚安排完这个月的考课，让儿臣来看看您。没成想在这儿就遇见了。”
跟着陈朝林一道来的张公公在亭边接话道，“娘娘，皇上知道兰姑娘来了，特地让奴才带了些东西给娘娘。这几日皇上事务繁多，暂时不能来看兰姑娘，辛苦娘娘照顾了。”
“多谢皇上赏赐。”张可珺颔首微笑，示意俶歌去安排，“辛苦张公公了。”
亭里瞬间就剩下她们三人，亭外不远处还有俶歌安排的几个小侍女。
“简儿。”张可珺看着那群离去背影，轻柔说道：“待会送思玄去老宅那儿，已经和管家打过招呼了。”
“好。”
兰思玄朝陈朝林福身：“多谢三皇子。”
“你们是兄妹，私下叫简儿哥哥便好。”张可珺笑着看向二位小辈，她俩岁数差个七八岁，陈朝林长得高大，坐在那儿看上去都与站起来的兰思玄差不多。
兰思玄抬眼看了下张可珺，又看了下陈朝林，她自幼一个人长大，师傅无暇陪她，众师兄师姐都忙，突然有了待她很亲近的人，心下说不开心是假的，她笑着喊道，“多谢简哥哥。”
张可珺只生了两个儿子，宫里虽还有七八个妹妹，可陈朝林知道，在张可珺心里，这个妹妹比宫里其他的妹妹都重要，他笑着示意兰思玄坐下，“应该的，你多待些时日，母后很想你。”
三人稍坐了会，待俶歌返回后陈朝林便直接带着兰思玄从万华园离开。离开前张可珺再次拉着她的手，叮嘱她多吃点，多来宫里看她。兰思玄自是乖巧答应，跟着陈朝林去了南篁门。
还是那匹马，只不过这回是陈朝林骑马在前方领路，兰思玄坐在马车里，她轻撩开小窗布帘，透过帘缝看着沿途的街景，他们在往东走，一路看到好几家绣铺，生意很好。鄢都较别国来说最强的就是织布、制衣与刺绣，这些年张可珺派人给她送的外袍、内搭、腰带等都尤为精美。她在来的路上就听人谈过，鄢都的绣娘绣出的东西，栩栩如生。据说年前陈国赠了隋宁一副千佛像，花了三位绣师半年时间，那千佛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要跪拜祈福。
兰思玄放下布帘靠在侧厢板上发呆。车停了，大布帘被陈朝林掀开，一对老夫妇忍着激动的表情看向车内，“小小姐。”
兰思玄被一位头发花白但十分精神的婆婆扶下马车，“欢迎您回家。”
“刘河是张宅的管家，他们夫妇是府里的老人，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他们说。”陈朝林摆手示意宫人驾马回去，自己也调转马头。
“我还有事，走了。”陈朝林叮嘱道，“刘管家，好好照顾妹妹。”
兰思玄朝陈朝林拜别，目送他离开后，仰头看着挂在门前的匾额。
匾额上写着张宅二字。
在兰思玄的记忆中，当年匾额上的字不是这两个。那时匾额上写的是大道二字，兰思玄第一次见到时，她还问了张可玥为何要将这个词挂在门前。
“小小姐，小小姐？”
兰思玄回过神来，朝刘河夫妇二人笑道，“不用这么叫我，怪拗口的。”
夫妇二人互看了一眼，兰思玄是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二小姐的女儿，现在大小姐二小姐都不在了，那张宅的小姐便只有一位。
“好的，小姐。”
兰思玄静默了片刻，接受了这个称呼，她朝刘河福身，“您能带我去趟福源客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