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谁写的。”
再次询问后王野还是没得到回答,他盯着李贤厉声说道,“不说是吗?那我便让人拿着这最后一页一个一个查了,查到为止!”
“夫子!”陈朝羽在李贤认错时悄悄看了最后一页,上面的几个字格外眼熟,前几日一层小窗里飘出张纸,和上面的字写法有几分相似。再回想早上李贤和兰思玄两个人的举动,他朝王野作揖解释道:“李贤让人抄书确实不对,该罚。只不过您也知道,李贤自小就不擅文章,这次文试武试同天考核,李贤也是晕了头了,才让别人代抄。他吩咐小厮做这事,具体谁执笔得容他问一下小厮。不如我同李贤一道去查,回来向夫子禀告。”
王野盯了会面前二人,陈朝羽比李贤知轻重,他闭上眼背过身,“申时前,把写最后一页的人带过来。”
陈李二人从屋里出来后一路沉默往西走,走到凉亭附近时陈朝羽停下扫了圈空荡的四周,“说吧,为什么让兰姑娘代你写。”
“你怎么知道?”李贤怕路上有人偷听,憋了半天,没成想陈朝羽一开口就问得这么直白。
陈朝羽扯了扯嘴角随意答道,“你自己都说了,她给你送文章,现在文章不是你写的,还能是谁?”
“嘿嘿,对哦!”李贤摸了摸脑袋傻笑道,“早上我俩见面的时候你也在。”
“刚刚为什么不直说是她代写的?”陈朝羽听完李贤简化版的前因后果,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李贤摇着头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也看到了他刚刚的脸色,万一说了,抽她们板子怎么办?小姑娘家不得打坏了。”
“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家里找个识字的认下来?到时候真的挨板子,也比那两人受着好。”
李贤看陈朝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不禁站直了虚心请教,“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一段是从哪儿看的?抄的是哪本书?听谁说的?这些问题到时问起来怎么答?”
“当然是...”李贤被问住了,侧脸看向陈朝羽,“那我先去问一下小蓝?”
“我和你一起。”
***
“忘了?!”这个回答,李贤没猜到。他都畅想好带着兰思玄找来的书让家里小厮赶紧背背,然后这事就过去了。
兰思玄站在书架前应道,“都过了一夜了,自然是记不住了。李公子昨日不是过了一瞬就记不住了。”
陈朝羽看着带着和早上同样微笑的兰思玄,猜想李贤故事肯定是少说了些,开口说道,“李贤打算让家仆承认代写,怕到时说不圆,还请兰姑娘,再回忆下。”
兰思玄侧身抬眼认真地打量了下李贤,垂头翻了页书,叹了口气,把书合上插回原处,“走吧,去见夫子。”
兰思玄目不斜视地经过二人往前走,李贤忙跟上去,絮絮叨叨说道,“别啊,我让家里小厮承认,到时候顶多挨顿板子便好了,你俩到时要是,哎,尤其是那丫头,胆子那么小,吓坏了怎么办?”李贤以为兰思玄是担心连累别人,“我们男的皮糙肉厚,不打紧的。你要是觉得内疚,以后就多帮我抄抄东西。”
兰思玄白了眼李贤,扔了句话便快步走了,“你等会别说话。”
李贤被说得一愣,随即想反驳,“你...”
“听她的。”陈朝羽站在李贤背后轻笑道,随即面色凝重地望着走远那人的背影。
三人很快便到了王野书房。兰思玄先行进屋,她朝王野福了福身,“夫子,思玄有事和您说。”
夫子将桌上的纸一盖,站起身来,他见陈李二人走了进来,摆手说道,“你俩先出去。”
李贤想解释他们是一起的,还没张嘴便看到兰思玄微笑地朝他们福身。
“好的。”陈朝羽朝屋内作揖,拉着李贤出门了。
书房门窗都是开的,李贤也不敢离书房太近,他昂着头看向书房,“她一个人行不行啊,别给训哭了。”
陈朝羽看着屋里站得笔直的那人,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贤扭头看向陈朝羽,呆呆回道,“小蓝啊。”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蠢,旋即补充,“咱们书院新招的丫环。”这个回答还是有点蠢,李贤继续补充道,“据我推测应该和院里的某位有亲戚关系。”
“她是夫子家里人?”李贤说了个猜测,随即否认,“不能吧?我问过二姨,她们家没派人来书院打杂啊?”
陈朝羽觉得李贤的联想能力可能发展得过度了,“她姓兰。”
“对嘛,所以叫小蓝。”
“兰。”陈朝羽扭头看向李贤,郑重地说道,“是兰桉的兰”
“哦,跟将军同姓啊!”兰桉是李贤的榜样,无论朝中有多少大将军、小将军、常胜将军、张将军、王将军,在他这里,将军只有一位,“我还以为是蓝天的...”李贤反应过来了,浑身激灵了一下,天灵盖像是被敲了一般,“兰,兰,她,她。”
小蓝是兰桉的女儿!李贤被这个事实冲击地开始原地转圈,“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自小的梦想就是上阵杀敌,像将军一样。”
“怪不得,怪不得!”李贤盯着屋里那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开始回想,“我说总感觉她有点眼熟。”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贤好奇地问道,毕竟他认识兰思玄比陈朝羽要早。
“猜的”,陈朝羽看见那人朝他们招手,边走边笑道,“不过应该是猜对了。”
李贤既兴奋又紧张地进了屋,他暗搓搓地与兰思玄并排站齐。
“事情思玄已经和我解释了。”王野脸色比一个时辰前要好了很多,他也知道这孩子志不在此,但一来他是自家夫人的侄子,自己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二来他性子不坏,又没狂嫖滥赌,只是疏于管教,有些顽劣。无论日后李贤做什么,王野还是希望现在李贤能多学些东西,养养心性。
“《劝学》,二十遍,明早给我。”王野背着手瞪了眼李贤,“不许代抄。”
这是幼时李贤犯错后王野的惯常惩罚篇目,也意味着这事在自己抄完后就翻篇了,李贤低着头乖巧地应道,“是。”
王野随即看向兰思玄,兰思玄微抖了下,“《鄢乐赋》,我抄《鄢乐赋》行吗?”
“明早给我。”
三人拜别王野后沉默地往天一楼走去。
走到天一楼前,李贤清了清嗓子,“那个。”
“自己的自己抄!”兰思玄快速截过话头。
“自己抄自己抄。”李贤嘿嘿傻笑,接着凑近兰思玄一脸兴奋地说道,“这事是我做的不该,要不我请你去鼎香坊吃一顿,还有小年。”
“不必,你也没把我俩供出来,更何况...”兰思玄顿了顿,扭头看向李贤,“总之我俩之间这事了了。”
“行啊!”李贤开心地拍了下手,似模似样地作揖,“多谢思玄了。”
称呼变了,兰思玄看了眼陈朝羽,见他朝她微笑,心下了然,“不客气,我要回去准备抄写了。”她想起昨晚赵小年的话,朝二人福身,“思玄只是来看书,不想牵扯太多,还请二位帮忙,保守秘密。”
兰思玄不一会儿便回府了,李贤站在二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惊叹道,“哎,之前不说我还不觉得,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越觉得像,真的太像了。”
“先想想怎么把二十篇《劝学》抄完吧。”陈朝羽收回眼,淡淡说道。
李贤捂着胸口在窗前转了个圈,“啊,痛苦啊。”
被目送的兰思玄抱着借出的《长原传》往东门走去,她想看看,看看母亲当年喜欢的书,看看母亲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