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孝先笑着说:“新婚之喜。”
闫少卿闻言微微一愣,而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穆孝先说:“老神仙,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穆孝先摇了摇头说:“我可没有拿你寻开心的意思。”
“您快得了吧,我看您一定是在拿我寻开心。”闫少卿拍了拍自己的瘸腿继续说:“就我一个半残,哪家的闺女乐意跟着我过日子。”
穆孝先摆手笑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缘分要是到了,你就是躲也躲不过去。再说了,难不成我说的话你也不信吗?”
闫少卿见穆孝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双眼立即就放了光,他本以为自己一个残废,一辈子是讨不到媳妇的,可穆孝先说话历来言出必果,只要他说要发生的事情,那是迟早要发生的,同样的道理,穆孝先说自己有媳妇,那就肯定会有媳妇。闫少卿内心欢喜,兴奋之余急忙问道:“那她是谁,哪个村的,叫什么?”
穆孝先摇头笑道:“不能说,不能说,这是……”
哪知道他话刚说一半,闫少卿便撇着嘴接话道:“这是天机,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对吗?”
穆孝先闻言哈哈大笑,说:“正是正是,所以我也只能点到即止,不可透露过多。不过嘛,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但我倒是可以给你透露个日子,从现在往后数十天,第十天你就能遇见你未来的媳妇了。”
“真的!那我是在什么地方遇见她的?”严少卿忙问。
穆孝先挠着白胡子说道:“地方嘛……,应该是在你给人看病的地方。”
给人看病的地方?那不就是卫生所吗!闫少卿心想,连忙替穆孝先端起酒杯,说:“老神仙,若是真如你所言,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来来来,晚辈敬您一杯。”
两人一直喝到下午三点,闫少卿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办,于是便恳请穆孝先等他一会儿,说办完事便来和他碰头。可哪知道等他把事情办完再回到招待所之时,穆孝先已经不见了踪影。闫少卿也不奇怪,毕竟这并不是穆孝先第一次不告而别,索性也不去寻找,直接坐车回了村。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闫少卿便急匆匆去了泥瓦匠老刘头的家,跟他合计将自家的三间破屋翻新一遍,而后又去了木匠老李家,请他给自己家换上新门窗,再打上几件新家具。吃过午饭,他又急急火火的去了村东马婶子家,托她帮忙给棉几床新被子,再做两身新衣裳,然后趁着日头还高,又跑去了邻村,跟邻村的首饰匠霍老汉定下了一副银镯子,一对金耳环。村里人见他忙得屁颠屁颠的,都问他是不是要娶媳妇,闫少卿每次都乐呵呵的回答说:“快了,快了。”
……
……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九天,第九天的晚上,闫少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心里反复琢磨着未来的媳妇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哪个村的谁家的闺女,见面后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翻过来倒过去折腾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鸡鸣三声,闫少卿一个轱辘便翻下了床,他从厨子里翻出一身新衣裳换上,又拿肥皂洗了三遍脸,而后拿着梳子沾上水,照着镜子仔细的梳了一个大分头,那讲究的,就差没抹胭脂擦粉了。一通收拾后,他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便早早的来到了村口的卫生所。进门一掐表,刚七点过一分。
进屋后,闫少卿先是扫了一遍地,又把能擦的东西都擦了一遍,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只过了半个小时。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没见着半个人影,于是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焦急的等待起来。
闫少卿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可其间没一个人上门,都说等人的时候时间过的最慢,闫少卿觉得这三个小时就好像过了三天似得,只等的他心里五鸡六兽,愈发的急躁。又等了一个来小时,眼看着天已晌午,可还是没有人来。闫少卿范起了嘀咕,心说莫不是穆孝先算错了,今天不来了,或许明天才来。可他又立即摇了摇头,不会的,穆孝先说话历来准得很,他说今天来,那就肯定今天来。
此时闫少卿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从早晨睁眼一直到现在他是一口饭都没吃,早就饿透了堂,又加上等媳妇等的焦急,此时心里一个劲的发慌。他想回家吃口东西,可又怕万一自己一走,错过了美好的相遇那可怎么办。于是只好强忍饥饿,拿起茶缸朝门边的暖壶走去,打算以水充饥。
就在他倒水之时,卫生所的屋门忽然一响,有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女子推门走了进来。闫少卿急忙抬头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心想我的亲娘啊,不会是她吧!
那女子包着块旧头巾,衣着朴实,皮肤很是粗糙,眼角已有细纹,看她的相貌,岁数应该不小,至少也比闫少卿大个十来岁不止。她见闫少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腾一下就红了,原本她肤色就黑,此时脸色黑红黑红的,好似烤焦了的红皮地瓜一样。
闫少卿立即意识到了失礼,急忙扭头回避,同时嘀咕了起来,心说这人看着眼生,肯定不是本村人,也不知是哪个村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看面相还不得四十多岁了,我今年才二十六,这年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这要娶回家去,以后是该叫媳妇呢,还是叫大姨?想到此处闫少卿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心道不对,不对不对!绝对不是她,她一定不是来找我的,兴许是来走亲戚,认错了门也说不定。
闫少卿冲女子干笑了两声,问道:“请问你找谁啊?”
中年女子说:“俺找闫少卿闫医生。”
闫少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子,心道我的妈呀,果真是来找我的!看来穆孝先说的没错,缘分要是来了,你就是躲也躲不过去,可这缘分未免也……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但他转念又一想,我一个瘸子,能讨到媳妇已经是万幸了,还挑什么挑啊,罢了罢了,她就她吧。
想到此处穆少卿冲那女子点头说:“我就是闫少卿。”
女子闻言有些惊讶:“是吗!你就是闫医生,听别人说闫医生医术高超,俺还以为是个老中医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闫少卿闻言心中暗自苦笑了起来,若是平时有人夸他年少有才,那他一定会心中暗喜,可此时听那中年女子口中说出此话,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但高兴不起来,心里不知为何还有些吃亏了的感觉。
闫少卿闷了片刻,随后摆手客气道:“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女子使劲儿摆了摆手说:“俺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俺听说你可厉害了,专治疑难杂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妙手回春,俺还听别人说,甭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你手里,用不着几服药,保管就能药到病除……”
中年女子夸起来没完,但闫少卿只看见她嘴巴快速的张合,耳朵里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此刻他心里不停的嘀咕着,岁数大点倒没什么,我一个瘸腿还能嫌弃人家什么,可话说回来,就她这岁数,还能生娃不?若是怀不上孩子,这可怎么办,岂不是断了闫家的香火。
如此一想闫少卿立即打断了女子的话,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女子闻言显得很意外,愣了愣后说道:“俺今年四十七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闫少卿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他心中暗道好家伙,四十七!比我整整大了二十岁还有富裕,就她这岁数,到底还能不能怀上娃,我这里倒是没问题,可要孩子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儿,啧……,没办法了,看来只有我多努力了。
见闫少卿不说话,中年女子问道:“闫医生,你问俺岁数干什么?”
闫少卿急忙摆手说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可心里边却好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凉到了心底。
中年女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身来到门口,拉开门冲着外头大声喊道:“狗子,你干什么呢,还不进来。”话音一落,从门外钻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看身量也就八九岁,用稚嫩的声音对女子说道:“娘,俺在撒尿冲蚂蚁窝玩呢。”
闫少卿看到小孩的一刻,心里猛地一声惊雷,手里的茶缸险些摔在地上。他心道我的娘啊,看这架势她还是个寡妇!这倒好,刚才还为孩子的事儿发愁,一转眼孩子就有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唉~,罢了罢了,倒是省我事了。
女子一把将小孩扯到身旁,抬手就打了小孩的屁股一下,责斥道:“你都多大了,怎么就知道玩,还不赶紧叫人。”
那小孩看了一眼闫少卿,嘟着小嘴叫到:“哥哥好。”
女子闻言把眼一瞪,又打了小孩屁股一下,叱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没长眼睛啊,叫什么哥哥,叫大爷。”
闫少卿急忙上前阻拦,对女子说道:“别打别打,你这是干什么,别再把孩子吓着。”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却一个劲儿的暗自叫好,心说叫的好,叫哥哥就对了,什么大爷,我可没那么老。
女子冲闫少卿憨笑道:“闫医生你可别在意,都怪俺不好,平时把这孩子给惯坏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说完瞪了孩子一眼。哪知道小孩立即冲她吐了一下舌头,而后躲在了闫少卿的身后。
闫少卿摸着孩子的头说:“没什么,童言无忌嘛。再说了,你一个人拉扯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那女子闻言愣住了,半晌后问道:“闫医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闫少卿说:“没什么意思,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劳动,肯定没少吃苦吧?”
女子脸色沉了下来:“闫医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俺家那口子挺壮实的,还没咽气呢。”
闫少卿闻言吃了一惊,立即脱口而出:“什么!还没死?”
女子说:“啥叫还没死,活得好好的呢。”
闫少卿有些糊涂,又问中年女子道:“你确定他没死?”
女子有些不高兴了,皱着个眉头说:“当然没死了。这阵子俺们村修水渠,要不是他忙的没时间,就跟俺一起来了。”
闫少卿脑子里混乱了起来,心道这是什么情况,家里男人还没死就跑我这里相亲,她这是唱的哪出戏,简直乱弹琴?可他又寻思了一番,猛然间恍然大悟,心说糊涂啊糊涂,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她男人还没死,怎么会来跟我相亲呢,所以她绝对不是穆孝先所说之人。想到此处闫少卿顿时欢喜异常,看着中年女子不自觉的咧开了嘴,“嘿嘿嘿”的憨笑了起来。
女子见闫少卿古怪,急忙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边后退边怯怯的问:“闫医生你……你想干啥,你……你笑啥啊,快别笑了,怪吓人的。”
闫少卿赶紧收住笑,摆手解释道:“没事没事,都是误会,误会。方才是我认错人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可千万不要在意。”
“原来是这样啊,可把俺吓坏了。”中年女子一阵唏嘘。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闫少卿连连道歉,就差没给中年女子磕头谢罪。那中年女子倒也不是小气之人,听闫少卿说认错了人,也就没往心里去。误会化解后,闫少卿便问那中年女子找自己有什么事,中年女子指着小孩告诉闫少卿,她家孩子睡觉总是踢被子,早上起来被窝里总是湿漉漉的,听他们村里人说邻村的闫医生医术高明,这不就带着孩子来找你给瞧瞧。
闫少卿一听就知道孩子是肾阴虚,中医里管这个叫盗汗,倒不是什么厉害的病灶,于是就给开了几副药,为了表达歉意,诊费药钱分文不收。中年女子千恩万谢,非要请闫少卿回村吃饭,闫少卿怎么可能去,连忙好言婉拒。
打发走这娘俩后,闫少卿长出了一口气,得亏是那女子好说话,要不然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虚惊一场后,闫少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再次焦急的等待了起来。
打那娘俩走了之后,又来了几波人,分别是村里的马老汉來治老寒腿,前村的刘大娘来看青光眼,南岭的聂老头来给孙子取消食药,可就是没见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大闺女上门。一下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眼看着日落西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闫少卿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已晚,估摸着也不会有人来了,心中不免有些纳闷,心想难道穆孝先真的算错了?不应该啊,老神仙怎么会算错呢,一定是还没来。又等了个把小时,闫少卿的肚子再次叫了起来,一天都没吃饭了,闫少卿实在是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于是就打算先回家吃口东西,等填饱了肚子再来。
那时候刚解放,村里还没有通上电,所以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闫少卿挑着灯笼走出卫生所,刚要转身刚把门锁上,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