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怀友笑眯眯的走进会客室,对坐在沙发上的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消瘦老头说:“岳先生,这是你要的冯燕妮的人事档案。”说着将一只文件袋双手奉上。
岳听山急忙起身双手相接,同时颇为客气的说:“麻烦你了马厂长。”
马怀友急忙摇了摇头说:“有什么麻烦的,举手之劳。”说完他眼珠子一转,又一脸媚笑的问道:“岳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要看冯燕妮的人事档案,莫非你认识冯燕妮?”
岳听山闻言双眸左右晃动了几下,而后慢条斯理的说:“马厂长,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我不妨跟你说句实话,关于这件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马怀友尴尬的笑了起来:“既然岳先生有难言之隐,那我也不强人所难。”
岳听山满意地点了下头:“马厂长真是善解人意,是个值得结交的商业伙伴。不知你对我们公司明年的订单有没有兴趣?”
马怀友闻言双目顿时一亮,立即点头说:“有兴趣,当然有兴趣了。”
岳听山朗声笑了起来:“既然贵厂这么有诚意,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这样吧,我做主了,明年的订单还是你们的,但是我有个先决条件……”
“岳先生放心,今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不等岳听山把话说完,马怀友立即说到。
岳听山闻言会心一笑,用一种赏识的目光看着马怀友说:“能跟马厂长这么精明的人合作,真是让人愉快。”
马怀友说:“岳先生过奖了,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文件你慢慢看。”
送走马怀友,岳听山急忙打开了装有冯燕妮人事档案的文件袋,快速扫了几眼后,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急忙拿起桌上笨重的大哥大,迫不及待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串等候音后,电话通了,不等电话那头说话,岳听山立即对着话筒激动的说:“老爷,你猜我遇到谁了……”
……
……
初秋时分的刘家村,西岭上的枫叶渐渐泛红,在靠近小路旁的一片陵地中,闫少卿独自一人坐在墓碑前沉默不语的抽着旱烟。一袋烟过后,闫少卿慢慢站起身来,伸手扶去墓碑上的落叶,自言自语说:“二秀啊,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拄起拐杖,闫少卿沿着小路往岭下走去。十年的时间足够将他的鬓角染白,并压弯了他的脊梁,此时的他已经年近七旬,虽然身子骨还算是硬朗,但岁月的腐蚀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
他刚走进村子,村里的大喇叭忽然广播了起来:“闫少卿,闫少卿,快来大队办公室,有你的长途电话……”
闫少卿听到以后愣了一下,急忙一瘸一拐的朝村大队走去。
推开大队办公室的门,闫少卿一眼便看到了已经是村长的刘宝柱。刘宝柱此刻不知为何老泪纵横,他见闫少卿进门后,急忙上前一把攥紧闫少卿的手说:“少卿啊,好事,大好事!”
闫少卿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身子立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颤颤巍巍的问刘宝柱道:“他老叔,难道……难道是文新来的长途?”
刘宝柱狠狠地点了下头,指着桌上的电话说:“快接,快接啊。”
闫少卿急忙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喊道:“文新,文新是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后传出了闫文新的声音:“爹,是我。”
闫少卿拿着话筒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同时身子一晃险些坐倒在地。他急忙扶住桌子,两行老泪顿时流了下来。
刘宝柱急忙上前扶住他,同时催促道:“少卿你别发愣啊,快说话啊。”
闫少卿点了点头,嘴唇颤抖着冲话筒骂道:“你个不孝的逆子啊!你知道吗,你娘……”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刘宝柱突然一把抢过了话筒,冲着他小声埋怨道:“你个老糊涂,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爹,你刚才说什么,我娘怎么了?”此时听筒里传出了闫文新焦急的声音。
刘宝柱急忙将听筒贴在脸上,对着电话那头的闫文新说:“文新啊,俺是你老叔,放心吧,你娘没事。文新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老叔你别骗我,我娘到底怎么了?”听筒里闫文新问。
闫少卿忽然一把夺过电话,冲着话筒怒道:“你娘让你给气死了……”
……
……
上午九点来钟,冯燕妮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了自家的房门,上了一宿的夜班,他此刻身心俱疲,胡乱吃了两口饭后便合衣躺在了床上,头刚一碰上枕头就立即睡了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冯燕妮忽然被几声敲门声吵醒,她揉着眼睛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多一点。冯燕妮心想一定是闫文新接闫秋回家来吃中饭,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闫文新有钥匙,每次自己上夜班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多睡一会儿,闫文新从来不会敲门,而是悄悄进门后把午饭做好了才喊自己起床吃饭。难道今天闫文新忘带钥匙了?想到这里冯燕妮急忙下了床。
“忘带钥匙了吗?”冯燕妮边说边打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不是闫文新,而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消瘦老头。冯燕妮微微一愣,而后客气的问道:“请问你找谁啊?”
“小姐,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是我啊,我是岳听山啊。”
冯燕妮闻言大吃一惊,急忙上下打量了几眼岳听山,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是……岳听山岳管家?”
岳听山狠狠地点了下头:“嗯,小姐,想不到今生还能再见到你。”
冯燕妮此刻心中感慨万千,当初岳听山跟着冯燕妮的父亲离开大陆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岁,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她万万没想到还能再一次见到岳听山。
“山叔,我爹他现在怎么样了?”冯燕妮急忙问到。
岳听山说:“小姐放心,老爷的身子骨壮实着呢。他听说我找到你后,高兴的不得了,让我赶紧接你去新加坡和他团聚。”
冯燕妮闻言欣喜万分,可不知为何,转眼的工夫她脸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的表情。她冷冷的说:“不好意思岳管家,麻烦你转告我父亲,我不想见他。”
岳听山有些意外,急忙问道:“为什么啊小姐?”
“为什么?”冯燕妮冷哼了一声说:“当初他撇下我跟我娘,带着他的二姨太逃去台湾的时候,他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娘俩的死活,你知道吗,自打他逃走后,我跟我娘每天惶惶终日,担惊受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要是有点良心的人,谁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麻烦岳管家替我带个话,告诉我父亲,就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他假惺惺的亲情,因为我跟他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岳听山急忙摇头道:“小姐,请你不要误会老爷,其实老爷他也是有苦衷的,当初老爷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才离开的。但凡是有可能,他是不会抛下你们娘俩的。你知道吗,自从他离开大陆后,每日每夜都在挂牵着你们娘俩。”
“是吗?那他怎么不回来找我?”冯燕妮问。
岳听山说:“找了,怎么没找。为了找你,十年前老爷移民去了新加坡,以新加坡公民的身份回上海找你,可是没有找到你啊。”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凑巧,当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并不知道将来会错过什么。十年前冯燕妮和闫文新私奔后,因为担心被闫少卿找到,所以并没有回上海,而是和闫文新悄悄的去了南方,辗转了许多地方后,最终才在福建落下了脚跟。
“小姐,这几年你究竟是去哪儿了?你知道吗,老爷找你找的好苦啊。”岳听山说。
“够了,这些事情我不想听,不管他后来做过什么,都无法抵偿他当初对我和我娘犯下的罪孽。”冯燕妮说。
岳听山闻言有些语塞,沉了半晌后说道:“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不管老爷做过什么,他毕竟是你的亲爹啊,难道你就这么忍心对他吗,你不觉得对他的惩罚过于残忍了吗?”
冯燕妮摇了摇头说:“残忍?难道当初他抛下我们娘俩的时候就不觉得残忍吗。岳管家,请你不要再说了,我娘死的那天我就已经发过誓了,这辈子不会再见他一面。请你回头转告他,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不想被人打搅,特别是他。”
岳听山叹了口气:“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冯燕妮说:“岳管家,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希望你还是走吧。”
眼看着冯燕妮下了逐客令,岳听山急躁了起来,急忙从皮包里掏出大哥大说道:“小姐,请你跟老爷通个话好吗?”
冯燕妮立即摇头道:“岳管家,要不是看在小时候你特别疼爱我的份儿上,我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的。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所以请你还是立即离开吧。”
岳听山闻言僵了一下,无奈的收回了大哥大,而后他抬头看了看冯燕妮身后那间破旧的只有三十多平米的住宅,眼底闪过一丝心痛,急忙从皮包中掏出了一叠钱说:“小姐,我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只带了这么多,这几千块钱你先拿着。”
冯燕妮顿时脸色一沉,有些生气地说:“请你把钱收回去,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花他一分钱。”
岳听山急忙说道:“小姐不要误会,这只代表我的心意,跟老爷他没有任何关系,毕竟在你小的时候,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打心里说,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人,你要是还愿意叫我一声山叔,就把钱收下。”
冯燕妮闻言一滞,心中涌起一股辛酸,在她小的时候,最宠她疼她的就是岳听山,除了父母之外,她最亲近的人也是岳听山。冯燕妮沉默了片刻说:“山叔,我知道你对我好,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绝对不能收。”
岳听山闻言惨笑了一声说:“怎么,难道你连我也恨吗?”
冯燕妮急忙摇头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把钱收下吧,就当是我给你儿子的压岁钱。”岳听山说完硬生生的将钱塞进了冯燕妮的手中。
冯燕妮眼圈微微一红,开口说道:“山叔……”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心里都知道。听到你还乐意叫我一声山叔,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这样吧,我走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老爷他岁数大了,我不想让他在有生之年留有遗憾。”说完岳听山转身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正在这时,闫文新抱着闫秋走上楼来,他看到岳听山后脚步一顿,随后扭头看向冯燕妮,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冯燕妮便急忙对岳听山说道:“老人家,您确实是走错门了。”
岳听山闻言心领神会,立即对冯燕妮说:“唉,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他冲闫文新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大步走下楼去。
闫文新抱着闫秋走进家门,将闫秋放下来后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声也不吭,脸上阴云密布。冯燕妮见他有些不对劲儿,于是问道:“文新,你这是怎么了?”
闫文新低着头说:“我娘死了,她被我给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