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鱼书淡淡道:“我虽是隐秘出行,也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恐背后生事。”沧彦几乎是在一瞬间断定,夏侯鱼书遇到了麻烦......这玉衡驿馆恐怕此时已不安全。只是不知,夏侯鱼书若是离去,在暗处盯着太子与玉衡驿馆的势力,会不会跟着撤走?沧彦此刻,最担心的还是云裳的安危,夏侯鱼书未明作解释,他便也不点破了。
若真有人盯着驿馆,至少夏侯鱼书离去,对剩下的人来说,是件好事。沧彦不动声色,点点头:“那就祝殿下......一路平安。”叶相携倒有些意外:“殿下走的这样急,再见......却不知何时了。”
蒹葭凑近尉烟岚身侧,小声道:“一个个都走了,尉姐姐,这两日相处,太子爷不拿架子,挺平易近人的。”尉烟岚美眸一敛,心里叹道,到底是个单纯的丫头。她明白,夏侯鱼书此番玉衡驿馆之邀......心思一在于公,二在于私。既有对沧彦的试探之意,招纳之意。又存了对云裳的爱慕亲近之意。太子爷终归是太子爷,哪一个细微举动,都不是随意为之。
沧彦与夏侯鱼书的关系......尉烟岚还看不分明,不过云裳消失了一夜,还是同浪归迟一齐消失,只怕太子爷此刻心中也起了些微波澜。尉烟岚看向夏侯鱼书,不作挽留。
夏侯鱼书说道:“展姑娘......若有了消息,你们知会驿馆中人,我便也能收到消息。”夏侯鱼书凤眸一一看过众人,轻叹一声:“诸位后会有期,不多言了......鱼书,告辞。”
夏侯鱼书似乎心情沉重,转身大步而去,连祯向众人微微俯身告别,也随之离去。沧彦望向夏侯鱼书背影,眸色深了几分,也不知在细想些什么。
叶相携拍拍沧彦肩膀:“沧兄,一夜了......你说展姑娘......究竟去哪了?”沧彦当机立断:“我出去看看,你们等在这。”
叶相携说道:“哎?沧兄?沧兄?”沧彦身形利落,一个飞身往外去了。
几个潇洒利落的连环纵跃,沧彦在一处树荫遮蔽下的墙头,朝驿馆外望去。夏侯鱼书的车马消隐于黑夜之中,瞧着方向,是往雷州去的。车队前后,有几个暗影忽现忽隐,看不真切,但沧彦本能觉察出,那应该是暗伏在车门四周随行的黑羽死士。凝神屏息半晌,太子车马已然远去,沧彦一动未动。
果然,不一会,又在暗夜里分辨出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轮廓。那几个黑影似是交头接耳半晌,又急急朝太子车马的方向追去。沧彦冷笑:“哼......果然跟去了。还真有人打夏侯鱼书的主意......是为唯雍宫的人吗?”
沧彦沉吟道:“看样子......夏侯鱼书会先去雷州......他得了镇玉的线索么?我也得尽快动身去往厉州才好,不能慢于他。”沧彦下了墙头,正要回转屋中,却见叶相携站于门外,手里捏着张纸,似有喜色。
沧彦剑眉微蹙:“怎么了?”叶相携说道:“也是巧了,这太子爷刚走,云裳就有消息了。”
沧彦心中一惊,叶相携连忙将手中字条递与沧彦,字条上写着:“我与云裳因事已连夜返回纵天居,诸位不必挂念---归迟书。”
沧彦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情绪:“小双,这纸条......谁送来的?”叶相携说道:“驿馆看门的说,是个华服女子送来的,急急忙忙的,没看清她什么样。”
沧彦说道:“这么晚了......哪会有女子送信?”叶相携挠挠头:“华服女子......唉?倒也是啊......”
深夜来访的华服女子,沧彦心中掠过一个猜想,却又不得不否定了。浪归迟和云裳,怎可能同时去往那愈夜愈繁华的“烟柳之地”?字条上,留有浪归迟作为纵天居首席大弟子的印鉴,不会错。皱眉看了半晌浪归迟留的字条,沧彦一颗心由最初的担忧,又渐渐转化为另一种复杂情绪。
恍恍和浪归迟,昨夜齐齐失踪,如今又一同返回纵天居去了。他二人之间,是发生什么吗?那一袭白衣如同一段月光,总深深浅浅纠缠在恍恍心里......她是不是......已经做了某种决定?沧彦望向手中字条,忽而寂寥一笑。这一瞬,什么镇玉、太子、雷州、厉州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筹谋算计之下,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还是为恍恍......留了一方温柔天地。无世俗侵袭,无功利熏染,无旧事叨扰,那里......只有她。然而她心中,至始至始至终,便只有浪归迟一人吧......那些心有灵犀的瞬间,那些相顾一笑,把酒畅聊。还有她低头的娇羞,他眉眼的温柔,往事种种,恐怕皆要随风去了。
相逢恨晚,奈何奈何?今夜一别再见时,他不是今日的他,她亦不是今日的她了。沧彦清幽的眼中,忽而涌起浓烈的悲怅之色。多想抛下一切,去追她,寻她!多想飞奔去她面前,笑着说一句,恍恍丫头,我其实......很喜欢你啊。可跨出去这一步......又如何呢?
他沧彦能许给展云裳的,除了未知的风雨飘摇,还有什么?!沧彦手捏字条,站于夜色中,怔怔失神。
终究是哑声笑笑,他将字条揉进掌心,把过叶相携的肩膀:“小双,陪我喝一杯......”叶相携扬眉:“这么晚了......”
叶相携见沧彦此刻脸色,微愣话锋一转:“不过嘛,离别在即,是得再喝一杯......兄弟,走吧。”沧彦掩去眼中神色,静静一笑,搭过叶相携肩膀,二人朝外走去。
蒹葭急切追去:“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喝呀?!这又是哪一出......”蒹葭却被尉烟岚一把拦下来,一时有些茫然。
蒹葭说道:“尉姐姐......”尉烟岚看向沧彦背影,神色复杂,轻声道:“蒹葭,让他们喝吧。有的人是要把心事当成酒,一杯杯喝掉,忘掉,自以为醉一场,梦一场就能忘了。”
蒹葭似懂非懂:“醉生梦死......尉姐姐,那样能忘吗?”尉烟岚苦笑,看向蒹葭依旧柔美年少的面容:“不是不能忘,是不想忘。再多的酒,再醉的梦,可那梦里面,反反复复,依旧是他在意的那人的身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