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宋子谦仔仔细细扫视了这间牢室,以及这些,额,狱友?似乎也不能这么说,这鬼地方虽然闭塞狭窄,不见天日,管理和配置却都不咋地,只怕连看守所的档次都配不上。
这鬼地方连通铺都没有,空荡荡的一间屋子,地板上铺了一层发黑的茅草,气味着实不怎么样,四面都是灰土糊上的砖墙,墙面上还夹杂着些麦秆杂草,没有什么铁窗,铁栏杆,比人头顶略高的地方糊弄着开了几个拳头大的窟窿,勉强能透进来些许阳光和空气,一扇破破烂烂的铁门,上面全都是脚印和凹痕,铁门的门框与一边墙面竟有一掌厚的缝隙,趴在上面可以看到门外的地方——自然,看到的不是什么自由的彼岸,对门的另一处牢室罢了。
挨个数数,一共十三个人,有男有女,似乎还有一对蹲在一起的中年人像是夫妻,一对年岁相仿的像是兄妹,大多数人都身着粗麻衣服,灰头土脸,若说他们是田间劳作的老农,勤恳本分的手艺人,那倒是贴切,可要说他们是罪犯,老天爷,那这个社会真险恶。
这些“狱友”们各自缩在墙根下,均是一脸的生无可恋,神色凝重,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声声厚重的鼻息,以及偶尔传出的啜泣——我是说除了那个飘来飘去的女鬼。
十余人中只有那白衣女子在不停的游荡,从一边走到另一边,在宋子谦面前晃来晃去,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上上下下打量着这间土牢,一脸的新奇,从她的神情中看不出一点担忧或是难过的意思。
“这怕不真是个疯子吧,太可怜了。”
宋同学暗想道。看看眼前女子的天真烂漫的表现和不拘小节的打扮,他感觉自己已经能脑补出她悲惨的身世了,大约就是什么突发意外,父母双亡,支离破碎,举目无亲,不堪重负,精神失常,四处流浪,误闯宵禁……
忽然刺啦一声响起,打断了宋子谦对白衣女子身世的脑补与同情,那扇破旧的铁门应声而开。
“出来出来,点名了点名了。”
“快点快点,晚了不给饭吃!”
说话的是一方脸汉子,装束与疤脸相差无几,只是手里提着一根铁棍,对门的牢室也有一人这般喊道,想来都是这里管事的狱卒什么的。众人闻言,连忙从地上拾起身子,鱼贯而出,走得慢了腚上还得挨一脚,宋子谦见状,赶忙也混在人堆里出去。
“快点快点,你盯住老子看什么呢,想挨打了不是?”
宋子谦才踏出铁门没两步,便听见那方脸在身后厉声喝道。回头一看,却是那白衣女孩正仰头怒视着方脸,脏兮兮的白袍上还占着一个鲜明的脚印,心知不妙。眼见得方脸汉子被盯得面色难看,正要发作。宋子谦不及细想,连忙箭步上前,一把拉住那白衣女孩,点头哈腰,讪笑两声,战战兢兢地说道:
“见……见谅见谅,她脑子不太好……见谅啊长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此情此景,诸位可参考汉奸翻译官自行脑补。
顿了一两秒,方脸狠狠的咽了一口气,放松了捏紧的拳头,道:
“还不快滚!”
宋同学如蒙大赦,汗如雨下,右手拉着那白衣女孩衣袖,不怎么标准的举了个躬,讪笑着,嘴里半清不楚,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两句“多谢长官”什么的,转头快步跟上人群。白衣女孩被宋子谦拉着袖子跟在身后,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像个纸人似的被宋同学牵着。
……
出了这片土牢,门口是一片操场似的地方,只是四面都有高墙圈着,一百多名囚犯排成三列,十几个或是佩刀或是持棍的狱卒警惕地盯着这些囚犯。宋子谦与那白衣女孩就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名牢头一样人物挨个数了两遍人数。挥了挥手,队伍忽的躁动了起来。七八名狱卒拖着几个半人高的铁皮桶过来,数百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其上。
“排队过来领饭,动作快点!”
宋子谦闻言,顿时兴奋不已,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经历了人生中所有不可思议的事儿,走了最长的路,见了最凶的人,到了最惨的地方,却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念及此处,一股饥饿所致的眩晕感直冲头顶,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自然,这种地方的伙食想必不会太好,不过那有何妨,就算是一盆饲料,宋子谦感觉自己也勉强能咽得下去,实在是太饿了。不提还好,眼见的面前数十步就是上百人份量的伙食,那叫人怎么忍得住!
可惜他们排在队伍的最末……
君不见食堂排队,十几个人就能等得人心烦意乱,何况数十人乎?宋子谦站在队伍的最末,不时幽怨的瞥一眼身后一脸好奇的小白——白衣女子四个字念起来好生麻烦,故以小白代替——若不是她非得正面硬刚那个方脸,我宋子谦如何能落到这般田地!念及此处,宋子谦心中更是郁闷不已。
队伍缓缓向前蠕动,轮到宋子谦时,往几个桶里打眼一瞧,只剩下四五块又黑又小的饼子,勉强覆底的一层粥。
从狱卒手中接过半碗稀粥,搭着两块干涩的饼子,宋子谦无奈的摇摇头,默默收回自己“连饲料都能吃得下”的flag,果然自己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玩意,连小白都不如,尽管这姑娘手里的饼子貌似比宋同学的还要小上几分,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
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就着寡淡如水的半碗稀粥,宋子谦尽力咽下那两块干的卡嗓子的破饼子,勉强算是能果腹,这点东西,离吃饱无疑还差得远。
小白自打刚才宋同学把她从那个方脸汉子面前拽走之后,便一直跟在宋子谦背后,也不说话,就这么把他盯着。关键是这姑娘吃饭还贼快,宋同学半块饼子还没咽下去她已经开始抹嘴了,然后就这么一直看着宋子谦吃完。宋子谦被看得心里发毛,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回头挤出一个笑脸,对背后的小白尴尬地问道。
“呐,你叫什么。”
小白仿佛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神色不变地盯着宋同学继续看。宋子谦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尴尬二字几乎写在了宋同学脸上,难不成这姑娘还是个聋哑人?正当宋子谦搜肠刮肚想要缓解一下场上的气氛,小白却开口道:
“你……也是?”
嗯,不错,看来不是聋哑人,这是好的方面,但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人就听不懂呢?我是什么啊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