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只是一个小村落,没有城墙,低矮的屋舍,偶尔有几户能看见窗户纸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大概是由于太晚了的缘故,街上冷冷清清,宋同学看不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几百户人的村庄,没有一声犬吠鸡啼,说实话不太正常嗷。
作为一个成年的现代人,宋子谦正在努力回忆自己看过的古装剧穿越文,什么样的情况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房门紧闭,鸦雀无声,街道上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一片死寂,这绝不会是一个正常村子在傍晚时的表现吧?要说这是个村子,不如说它更像一块墓地!隐隐约约宋同学似乎想到了点什么。
“咄,周老四,你怎么还在这溜达,不要命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宋同学背后传来:
“不对,你是谁!”
宋同学条件反射的转过头,入眼是两个高自己一头的大汉,两人一样的装束,皆是腰挂佩刀,戴一顶小圆帽,腰下系着一块褪色的木牌,左边的一个尤其恐怖,满面凶相,一道刀疤横在脸上。没等宋子谦开口,左臂已经被人扭住,一把摁倒在地。在宋子谦的右边脸颊与大地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大概懂了,这波啊,这波叫做:宵禁!
纵然宋同学百般辩解,也只是鸡同鸭讲一样,两个大汉一个字也不听,一人一边,架着宋子谦就走,这等情景,只好用左右为男来形容了。
……
应该是在一间阴黑的土牢里,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茅草,宋子谦体验到了人生的第二次意想不到——不错,第一次便是几个小时前的那“啪”的一声了。
他被两名大汉带去见了一名像是长官的家伙,更加高大的身材,更加壮硕的臂膀,附加上更加凶狠的眼神,仔仔细细盘问了宋同学几个常识性的小问题,包括你是哪里人,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父母是谁之类的。面对这样的眼神,宋子谦也诚恳且诚实的回答了这名长官的问题,来自xx市xx区xx街道,22岁的土木搬砖狗……长官大人听完后也不怎么亲切地表示没听懂也不想听,然后转头对着两名属下破口大骂,并表示下次再抓到疯子自己审问就行了,没事少给他找麻烦。
“滚,把他带下去,和上次抓到的那些疯狗关在一起,找时间一块拖出去喂狗!”
于是宋子谦就被粗暴的摔进了这间土牢,带他进来的正是揪住他的那个疤脸,这兄弟的脸色看起来着实不怎么好看,想想也是,邀功不成反被大骂一通,任谁脸色也不会好看。
……
宋子谦从地上爬起,抬头一看,这仅十来平米的房间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墙根下蹲着躺着的全都是,大略能辨别出男女老少各种人都有,有十五六个左右,牢室里太黑,也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宋同学被扔进来时,只有两三人抬头瞥了他一眼,剩下的都不为所动,十余人中竟然没一个出声,人人均是低头不语,似乎各有各的心事,整间牢室压抑的吓人。
宋子谦讪笑两声,也没人理他,只得摸索到了墙角,寻了个空子靠墙坐到在地,他右边贴着墙根,左边盘腿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这兄弟看也不看他一样,恰如一尊石像。宋子谦此时已是混混欲睡,也没工夫搭理其他人。经历了数小时的长途越野,然后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逮捕审问,并且明明说了实话,反而被一审判定有期徒刑不知道多少年,关键是还没有上诉机会,法官最后还拿喂狗来威胁他。如今他身陷囹圄,孑然一身,最关键的是还饥肠辘辘!老天爷,得亏他后腰上还是长了两斤肥肉的,不然这会八成已经低血糖头晕心悸瘫倒在地了好嘛。
宋子谦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皮。
一夜无话。
……
错了,不够严谨,仅仅是半夜无话。
四更梆子响,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辰,俗话说“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后半夜本就不该是常人活动的时辰,换言之,但凡在后半夜出没的,八成也算不得常人了。毕竟,熬夜,修仙猝死党的事情,能算常人么?
宋子谦这时正睡的迷迷糊糊,猛然听见刺啦一道响声,黑乎乎的牢室里猛然被照亮,宋子谦顿时惊醒,忍着强光的不适感,眯眼瞅了瞅,却是抓他进来的那个疤脸大汉面色不愉地拉开铁门,左手提着灯,往这间牢室又扔进一个什么人。疤脸嘴里不清不楚的咒骂着些什么,大约就是些抱怨加班的陈词滥调,上了锁又怒气冲冲的提灯离开。
转眼牢室里又成了黑洞洞的一片。宋同学见状,自然是倒头继续睡,半夜两三点,别说关进来个犯人,就是关进来个赛亚人,宋子谦都不惜得看,这个点当然是睡觉最重要。其他的犯人想必也是这个想法,整间牢室里静悄悄的无人应声——这帮人本就不怎么好客,宋子谦傍晚被关进来都是这么个待遇,何况是这三更半夜。
可惜还没等宋同学躺平睡稳,又听见一声嚎叫从身侧响起,声音悠长凄厉,宋子谦只感觉后背发凉,连忙回头,正对上空中漂浮的一点晶莹剔透的绿火,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仿若在夜晚旷野中直视豺狼的双眼。宋同学喉咙一阵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鬼!鬼啊!”
还好旁边那兄弟帮忙喊出了宋子谦噎在嗓子眼里的那个词。借着不知道哪来的亮光,宋子谦看清了,这就是鬼,披头散发,一袭残破的白袍,下摆还沾着青苔,碧绿的瞳孔,惨白的面容,乱糟糟的头发盖住她半边的面容,甚至她的鼻尖离宋子谦不足一尺!
“鬼哭狼嚎什么!现在就想出去喂狗吗!”
随着一声大喝,牢室里又亮了几分,疤脸大汉提着灯出现在牢室门口,面色间隐隐带着一丝杀气。作为一名政府基层公务员,半天得上街巡逻,晚上还得看管这帮该死的囚徒,一个月没挣几钱银子还总是挨上头的臭骂,什么破事都得他管。疤脸一脚踢开铁门,揪住宋同学身边兀自嚎叫的小伙子。一把摁死在地:
“三更半夜你鬼叫什么!”
醋缸大小的拳头落在那青年身上,头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三四拳,疤脸松手时,那青年已人事不省。
疤脸直起身子,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人人噤若寒蝉,恶狠狠地说道:
“都给老子安安静静睡觉。”
转头骂骂咧咧地提起灯走了出去,宋子谦这时才看清,那白衣鬼却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身材瘦小,面色苍白,碧绿的瞳孔镶在她脸上显得十分引人注目,似乎是在玉石上嵌着一枚翡翠,宋子谦忽然觉得有些眼熟,此情此景,他绝对不是第一次看到,甚至觉得颇为熟悉,细想却又觉得不可思议,除了眼前这位,天底下哪还有绿色眼睛的人物,想来便是所谓金发碧眼,想来也不可能是“碧绿”的碧吧。
疤脸的身影已然走远,牢室里又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宋子谦摸索着将地上昏死半天的小伙子扶到墙边靠着,试探一下还有鼻息,松了一口气。翻身躺在旁边,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那白衣女鬼似乎也寻了一个空子坐下,只能看见一团幽幽的绿火悬停在空中。
至此,终于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