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赵风奇随手一振刀锋,“这才痛快。”
两人相隔两丈站定,各自点了点头,缓步走向对方。
随着赵风奇迈步,风鸣声不断从他周身飞散开来,一声紧过一声,一缕急过一缕,所过之处桌椅纷纷断碎弹开。
郭正眼看赵风奇将长刀渐抬渐高,心知若能抢在这一刀斩实之前,贴近赵风奇将其刺伤,兴许就只是个两败俱伤之局,不必丢掉性命;当机立断,一步踏出,白衣骤然曳成一道亮眼的电光,急急飘向赵风奇。
赵风奇嘴角冷笑,似已有所预料,不进反退,回臂凝刀,一瞬间刀刃纹丝不颤,沉静如冰封千里的江河,无数道细锐的刀风仿佛都被冻得凝固在刀刃上;随即,赵风奇振臂一斩——
喀剌一声,恍如冰面崩解,天风呼啸而出。
郭正掠到近处,心中陡沉,正欲斜身让过刀刃、硬生生抢进,眼前忽然一暗,却是段峻紧咬牙关、手挥鸿翼笔,迎着刀锋飞扑而去。
离着刀尖尚有数尺,段峻的身形倏然当空悬停,如被无形之物托举,他满脸茫然,刹那间头颈、手足和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线,恍若从身体中长出一张密网来;正想要看一眼师父,周身忽地腾起一团血雾,整个人已碎成数十块,坍成了血淋淋的一堆。
郭正身上溅满鲜血,此刻刚刚脱口叫出一声“峻儿!”,神情一霎呆怔、一霎哀狂,失魂落魄地滑步而前,等醒过神来,鸿翼笔已点中赵风奇胸口。
赵风奇深知郭正修为,方才那一刀实是全力施展,飞旋如刃的锐风汇聚在刀尖之前,将段峻斩成碎块,全身的刀劲也随之倾泻而尽,一时来不及回刀蓄劲,被鸿翼笔刺中,内息骤然涣散,喷出一口鲜血,踉跄退步。
郭正随手出指,连点赵风奇周身要穴,随即苦涩一叹,虽将劲敌制住,心中却殊无半分欢愉。
杨仞从旁观战,本以为赵风奇稳操胜券,等到情势逆转,想要相助却为时已晚,仓促间跃步而近,挥刀斩向郭正,却被郭正劈手捉住了“清河刀”,刀刃割破郭正手掌,鲜血淋漓洒落,郭正浑如未觉,只轻轻抖腕,杨仞顿觉一股浩然精纯的内劲涌入胸腹,气血狂乱翻涌,一跤坐倒。
段峋眼睁睁看着兄长惨死,此际双目赤红,“啊”的一声怪啸,状如癫狂,猛然从杨仞手中夺过长刀,将杨仞踢飞丈外,随即拧身挥刀,朝着赵风奇的头颈斩落!
郭正先前初到客栈,见到那四具停云弟子的尸身,心中已极悲愤,只是他以燕寄羽的嘱托为重,本想先击败赵风奇、擒回杨仞复命,之后再自行约战赵风奇,定要为四个弟子报仇;却不料事与愿违,竟又累得段峻在自己眼前丧命,只觉深深伤心失意,瞥见段峋即要斩杀赵风奇,一霎里空落落地不知所措,转瞬醒悟过来,喝道:“住手!”手腕一挑,笔锋已将“清河刀”挑飞。
段峋一怔,扭头急道:“师父,你做什么!”拔出腰间鸿翼笔,又朝着赵风奇的眉心狠狠刺去。
郭正叹了口气,伸手按在段峋肩头,往回轻轻一带,段峋身躯抖动,不由自主地双足离地,飘退了数尺。
段峋颤声道:“师父,你、你为何拦着我?为何不让我为哥哥报仇!”说到后来,嗓音嘶哑,已是泪流满面。
刘万山亦怒气冲冲道:“郭师叔,这姓赵的死有余辜,咱们这便将他与杨仞都杀了,以告慰死去的几位师兄弟!”
郭正脸色一肃,道:“咱们停云书院行事,自当遵礼法、循正道;万山、峋儿,你俩都不必多言。”
刘万山与段峋心中虽极为不平,却也不敢违背尊长,强定心神,一齐躬身道:“谨遵教诲。”
郭正痛失爱徒,双目亦是隐隐泛红,转头对赵风奇道:“你我今日比斗,仍是不分胜负。”
赵风奇闻言冷哼一声,却不接口。
郭正走近几步,拱手道:“赵兄,你接连杀我弟子,此仇不得不报。但此番仍是我的弟子贸然扰乱了比斗,我若这时杀你,那便是有失公允。——赵兄,咱们就此别过,三日之后,郭某再来寻你。”
刘万山愕然叫道:“郭师叔,难道咱们就这般走了?”
郭正恍若未闻,径自凝视赵风奇道:“半炷香后,赵兄的穴道便能自解。下次相见,自当与赵兄一决生死。”
赵风奇冷笑道:“好,老子等着你。”
郭正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杨仞,淡淡道:“杨兄弟,郭某仍有擒住你之时。”言毕转身,领着刘万山与段峋大步离去。
杨仞爬起身来,刚想骂句“他娘的”,却忍不住吐了口血。他先前被郭正震倒,又被段峋一脚重重踢在胸口,受了不轻的内伤,此刻只觉经络中似有一抹轻飘如云的气劲往复来去,屡次想要运功疗伤,却均被这一抹气劲所阻,始终调不匀内息。
赵风奇忽道:“杨兄弟,你不是第一次被郭正所伤吧?”
杨仞一怔,道:“在舂雪镇外,倒也曾被他震伤过一次。”
“这就对了,”赵风奇“嘿”的一声,道,“停云书院的武学不以凌厉狠辣为重,但他们的心法‘天人三策’修到‘天境’后却有个极古怪难缠之处,每当伤在停云内功之下,伤势便一次比一次难愈,等你下次被郭正打伤,想治好可要耗日更久了。”
杨仞回想上次与郭正打斗,刀笔连连交击,所承受的劲道也没比这次少了,但当日自己只调息片刻便与方白纵马赶路,等到半夜睡醒时已无甚大碍;可眼下却觉胸腹间闷涩痛楚,果然伤势沉重了许多,便道:“这倒是够邪门儿的,如此说来,即便停云弟子一时难以杀死对手,只要与其交手次数多了,总也能将对手耗死。”
赵风奇道:“不错,故而一旦遇到停云弟子,便须痛下杀手,不能与他们磨蹭。”
杨仞闻言一笑,却不接口,虽觉停云心法确然不易对付,但赵风奇所谓的“故而”却也颇有些牵强,沉吟片刻后道:“赵老兄,我先给你解穴。”
赵风奇淡淡道:“不必了,郭正的封穴手法非同小可,凭你小子还解不了。”
杨仞心说:“老子连燕寄羽的‘惊鸿影’都能解,还有什么解不了的?”嘴上只道:“嗯,既然如此,我就不费这力气了,好在郭正也说了,等到半炷香后,你的穴道便能解开。”
赵风奇道:“等个屁。”说完身躯轻震,脸色一瞬煞白,随即却已能动了,又道,“杨兄弟,咱们走吧,先离了这镇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