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狼关街飞出一道黑色人影,踩着一处院墙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在一栋楼阁顶端正脊上。
这人便是许烛了。
他调整着呼吸,站在高处顶着夜风,远眺小镇上空的动静。
现在他所的位置是凤梧街的边缘,脚下的这栋阁楼足有两层高,加上高耸的地势,从这里能够直接看到锁井街的灯火,是这一边区域内视野最为宽阔的地方。
夜色下,鳞次栉比的土木建筑隐隐约约可见轮廓,灯火点点散落各处,倒像是一副写意的水墨画,站在这高处看小镇风景倒是不错,但是他不是要看风景,他是要找人呐。
他视线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异常。
跟丢了。
许烛在心底狠狠腹诽了一下狼关街的建筑,狼关街最靠近狼爪山,按照地势来说应该是小镇上最高的地方,偏偏建了一排的低矮瓦屋,连栋像样的楼都没有,太他娘的矮了,根本没个落脚的地方可以观察那三个人的踪迹。
狼关街家底殷实的住户不少,这些做梦都想翻修房子,建处楼阁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难。他们有钱也有人,山上也有木料,同样的条件,小镇上别的街上那是一栋高楼连着一栋,到了狼关街这里死活没个声响。
这都归结于小镇流传下来的一个说法,狼关街上要是有房子高过了衙门,就会坏了小镇的风水运势,招来灾祸。小镇上流传下来的传说和规矩不多,这是其中一条,小镇上很多老人都将小镇上千百年的风调雨顺归结于此。涉关小镇全体百姓的福音,想在狼关街建楼,简直比登天还难。
许烛一直觉得这件事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没曾想今天就栽在这事上了。
原本他回去换了身衣裳便花费了些时间,现在找个地方登高远眺也花了些时间,那三个家伙动作迅捷的很,就这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夜风清凉,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烦躁。
许烛明白停留在这里仅仅是浪费时间,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如找个方向去碰一碰运气。
他在心中假设自己如果是那个蒙面人,会逃到哪里去,思量片刻,有了决断。
许烛几步横移踩在瓦上,无声无息,快到纹头脊处时一跃而起,双臂舒展宛如一只滑翔的夜鹰,身形矫健而又迅捷,落到临近的另外一栋阁楼上。他没有停步也没有犹豫,任由耳畔狂风呼啸,继续借势踩着筒瓦快速奔跑,如此反复,往小镇楼阁高处跑去。
如果不在家里换这一身夜行衣,他可能就能够紧紧咬住那三个人的身形了。但是没有办法,换了夜行衣,知道他有所隐藏的就只有那两个外乡人,要是不换,等到明天他的身份就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那两个外乡人会不会向小镇上的其他人透露他的身份,许烛不确定,但是他敢猜测这两个外乡人不会向其他外乡人点明他有问题。理由很简单,闷声发大财,能够独占,谁又会平白无故给别人分一杯羹。
那个蒙面的家伙谨慎到会在自己的肚子上藏东西,可依旧被人撵得到处乱串,他被这样得两个难缠的人盯上,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所以他的目标就是要让那两个人闭嘴。
许烛步履不停,用那套早已经成为习惯的呼吸吐纳方法调动着全身的气力,眼睛则紧紧盯着这附近的动向。他正在往天宫街的方向跑去。换位思考,如果换做自己被人追杀,逃到小镇上,那么他一定会往天宫街里躲。
天宫街在小镇的东南方位,连通凤梧街和锁井街,却并不毗邻这两条街。这三条街连成的是一个三角形状,这块三角形的区域内房屋聚集,既有高楼,又有矮屋,巷弄深且多,四通八达,小时候他们这些小孩子最喜欢来这个地方,分成几伙人玩捕快抓贼的游戏。
这是小镇最好藏人的几个地方之一,外加上靠近锁井街和凤梧街这两处繁华地方,那两个外乡人也不敢把声势弄得太大,否则不好收场。
许烛目光突然一凝,浑身汗毛倒竖,他看到有块石头从一处歇山顶房屋垂脊飞出,冲着他飙射而来,速度之外,隐约将那撕破空气的尖细声响甩开的趋势。
有人埋伏!
这块石头瞄准的是他的脑袋,飞出来的时机相当致命,他现在正好凌空,差几尺距离落到一处院墙上,刚好处在一个无法借力的空隙,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如果仅仅是这一块石头,许烛不至于如此慌张。关键在那颗石头飞出来之后,又飞出来两块碎瓷片,瞄准他的胸口和小腹,要是他抬手去挡那块石头,中门大开,以他之间在狼关街见识过的那种力道,要是被这两块瓷片击中,他就算是不死也得重伤。
许烛果决无比,拧转腰腹,躬身缩成一团,双手挡住头颅,勉强护住这几处要害。
“夺夺夺。”
三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密集得让人分别不出先后。
许烛向前下坠的趋势硬生生被打断,像是一个被人击中的筑球,向后倒飞了一丈多,劈里啪啦蹭塌了院墙上众多的蝴蝶瓦,势头不减,砰的的一声狠狠摔在旁边小巷的地上。
这般好似掀瓦动静不仅引起了院墙内的惊呼,还引得附近得几户人家大声询问,灯火亮起,一片透亮
许烛是背部着地,他只觉得胸口一闷,全身几乎都要散架,咳嗽几声之后,强忍着手脚的剧烈疼痛爬起身来,一瘸一拐挣扎着往巷子外面跑去。
他的面具没有破,下巴处黏糊糊的一片,几乎沾染了小半张脸,他闻着那股股浓烈的腥味,不用开看都知道自己是吐血了。左手小臂上的伤口靠近肘部,却好似有水珠一直留到了了他的手腕上,不仅仅是手,绑腿上也是湿漉漉的。
现在他刚越过锁井街的边缘,才半只脚踏进这个三角区域。
他一直小心着这附近的动静,却没料想到那些家伙会在这里设伏,还没见面就吃了个大亏,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外乡人的智谋与狠厉。
许烛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待,现在的这副鬼祟打扮要是给小镇上的那些百姓发现,他就算是被打死都没处说理。他直接直接钻进巷子中,凭着脑海中对这片区域的印象,一边在巷子中七拐八绕,一边留心着身后的那些动境,最后找了一个僻静地方,停下来休息。
他不敢坐着,背部靠墙,将整个人紧紧贴在墙壁上,宛如一只壁虎,一动不动。
“我原本以为那个蒙面的家伙身手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你的身手更好,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很不可思议。”
一个浑厚的嗓音传入许烛的耳中,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赞叹,许烛转过头去,眼神愤怒的看着那个说话的男人,刚才就是这个人偷袭的他。
正是在狼关街上追击蒙面人的那两个外乡人中的其中一个,这是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的那个人,一身黑色贴身短打,体型魁梧,面容方正,两条眉毛像是利剑一般笔直锋利,他就那样站在巷子口,目光灼灼的看着许烛。
许烛没有搭话,而是缓缓移动步伐,想跟那人拉开距离。
“我很感激你换了这样一身衣裳隐藏身份,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我叫乌景峰。你不用像那个蒙面的家伙一样装哑巴隐藏身份,我认得你的体型,你是刚才在另外一条街上被我们撞见的那个人。我并不急着杀你,珍惜你现在说话的机会。”
乌景峰缓缓向前,始终跟许烛保持着稳定的距离,既不给许烛逃离的机会,也没有向许烛施加压力。
许烛依旧不开口,眼神死死盯着乌景峰,目光中的愤怒好似火焰熊熊燃烧,他紧握着拳头,踉踉跄跄的后撤。
乌景峰轻笑道:“眼神是杀不死人的,起码你的眼神就杀不死我。你的心中没有任何疑问吗,难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埋伏在这里,我对你们这些人可是很感兴趣。要是你愿意多聊聊,没准我可能就放过你了。”
乌景峰没有说谎,他确实对许烛等人很感兴趣。
七大世族内部有关天狼镇的所有信息都是共享的,所有记载着天狼镇消息的卷宗全部被整理在海角崖的空字草阁里,世族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不少,在这件事上却没有任何分歧和异议。
世族的年轻人从天狼镇出去之后,会被家族要求写一个卷宗,记载他们在小镇上遇到的全部情况,他们在小镇上的所见所闻,获得机缘的过程与感悟,事无巨细,全部要一一上报。
除此之外,世族中还有自愿进入天狼镇打探情况的各家老祖,他们可不是在天狼镇等死,有关镇子上其他悟道境修士的身份和根底、小镇的格局和地貌,各家老祖同样会编成卷宗让世族的后生晚辈给带出去。
可以说天狼镇的一切都被世族给研究透了。
乌景峰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进入天狼镇,但是对这些东西都了如指掌。这是世族的底蕴也是世族俯视他人的资本。
空字草阁里卷宗上千册,乌景峰全部翻看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阁卷宗上看过有关于现在这种情况的记载。
这算什么。
砧板上的鱼打个挺跳起来想杀渔夫?